《暮行于野》叶嘉

5、平静午后

　　渗出血丝的野猪肉被餐桌边的人分食，他们撕扯这野猪肉，牙齿锐利地咬嚼着。
　　集合了野性与粗暴于一体的吃法，那撕扯的力量，那咬嚼的力度，那脸上所带着的享受，无一不体现了山里人对食物独特的品味，展示了他们在这山中与环境做斗争的艰辛，于是蒋绥觉得很惭愧，她并没有融入这个群体，无法感觉到这种状态。

　　蒋绥勉强塞了几口饭菜便放下了碗筷，远离了这餐桌边野性的风景，回了自己的房间。
　　昨夜打牌到深夜三点，现在只觉困倦，所以蒋绥洗完脸清除了身上染到的肉味，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梦中是乱七八糟的往事。
　　然后蒋绥被饿醒了，醒来那一瞬间她觉得在这个时代如果被饿死了一定很悲哀，过了一会儿，当她想起自己行李中似乎有很多零食的时候，她觉得守着零食还能被饿死这不是悲哀而是丢人。
　　蒋绥身势利落地从床上跳下去，钻进了床底下。当满怀急切的手打开床下某个箱子最里面那一格的时候，她愣住了，原本放着各种各样食物的地方现在是空空如也。
　　零食失踪了！！
　　真相只有一个，就是有人偷了她的零食！
　　可是，她的行李大多堆放在墙角的，唯有两个箱子被藏在床底下。
　　老师偷的？学生偷的？
　　可是谁能想到她把零食藏在床底了？！
　　听说山里面小动物多，会不会是某只动物闻到味道来偷的，可是动物总不会拉开她箱子的拉链吧......
　　蒋绥坐在门口托腮琢磨半天，终于发现她严肃的思考对她的饥饿没有一丝帮助，于是遵循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则，带上门便出去了。

　　连绵的山峦，葱绿的森林，绿色的梯田层层叠叠，第一次来这里蒋绥震撼的是梯田如此壮观，现在蒋绥眼睛中只看得见那些能吃的庄稼。
　　蒋绥在离她最近的田中刨出几个嫩嫩的山芋，找到一处山泉洗干净兜在怀中，走到断崖附近的树荫下，那里草地丰盛，坐在上面比较舒服。
　　蒋绥坐在草地吹着风，美美地吃了一口。红薯甜丝丝的，清香可口。
　　这时候，一阵耳熟的铃声忽然响起。
　　是蒋绥的手机铃声。
　　蒋绥的手机自从来到暮野小学之后就没有收到过信号，所以她便把手机当做闹铃和钟表来使用。
　　现在大概是因为在断崖这边地势比较高没有东西阻挡的缘故，竟然接收到了二格信号。
　　蒋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便接了起来：“鹿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作为你的死党我自然应该关怀你嘛。”杨鹿在那头没有丝毫心虚地说：“在山旮旯中过得怎么样？小朋友们可爱吗？你应该感谢我让你体验到了山里风光！”
　　“嗯，不错，为了相应你的号召，我就得上山下乡。”蒋绥哼了一声，说道：“说吧，你想干什么？”
　　“你带些特产回来吧！那天我瞧见梯田里面种了不少东西，什么红薯玉米花生等等都带半袋回来，还有山里面肯定有野味野菜什么的吧，都给我带一些。”杨鹿坐在房间的桌子上，抖着腿说道：“我喜欢吃蘑菇，多带一些干蘑菇什么的......”
　　“你可真是细心，那么一次匆忙的复试，竟然就已经有扫荡的意识了。”蒋绥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就为了有人给你带特产，才把我忽悠到这里的！”
　　“哎哟，蒋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杨鹿装傻：“我是那样的人嘛？”
　　蒋绥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忽悠，继续忽悠。”
　　杨鹿转开话题：“哎，你那里信号不好吧？这两天孟羡徽找到我，他问你怎么联系不上了，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吗？”
　　“你说了什么？”蒋绥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说你去山旮旯中相亲去了。嘿嘿......看着他那表情可乐了。”杨鹿得意地笑。
　　“啊？你说什么？”蒋绥疑惑地说道：“哎？你那里太吵了，你到底待在什么地方啊，这么多人在说话，我听不清楚，什么？！喜欢？你喜欢什么，啊，你喜欢现在的房子......喜欢它的阴森？你什么时候有这爱好了？”
　　杨鹿坐在空寂的房间中，只觉毛骨悚然：“你在说什么？”
　　“什么？你现在的房屋里面只住着三个人？你喜欢那房屋中的阴气？因为房屋镜子多所以阴气重？你们白天就喜欢住在镜子里面？杨鹿你声音怎么变了？”蒋绥继续说道。
　　“蒋绥，我什么都没说，你在和谁说话......”杨鹿回头看看她背后的镜子，心惊胆战地问道。
　　蒋绥在那头说道：“开什么玩笑呢，你那头吵死了，你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打给我吧。”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坐在这安静的房间中，杨鹿越来越觉得恐怖，打开房门便朝杨夫人扑过去：“嗷！妈妈，家里有鬼啊！”
　　杨夫人正坐在餐桌边喝着下午茶，听到宝贝闺女的话诧异地说：“宝贝，你说什么呢？”
　　杨鹿直接往杨夫人怀里拱：“咱家屋子有鬼，她们白天喜欢住在镜子里，她们喜欢我们屋子里的阴气，嗷嗷，妈妈，我们把镜子都砸了吧。”
　　杨夫人忧心地摸摸她的脑袋：“你整天玩游戏，看看，大脑都不清醒了，还是去睡睡觉吧。”

　　杨夫人不相信这一套鬼怪之说，杨鹿只能回到房间，她忍痛关掉自己心爱的游戏，打开网页来到海角鬼话。
　　杨鹿哼哼地翻着网页看能不能找到与她类似的经历。
　　忽然杨鹿的手停住，视线落在一个网页上面。
　　那是网友ANNI发的帖子，标题是：如果你见到暮野小学的信息，千万不要相信！
　　我舅舅隔壁的那个孩子毕业之后便说在网上找到工作了，是在一个山区的小学，名字叫做暮野小学，他去上班之后便没有回来过。直到四十天后他的尸体出现在我伯父的门口，大家才知道他已经死了。因为那孩子父母早死，平时在外偷鸡摸狗坏事做尽了，所以大家都以为他是被人报复害死，并没有深究。
　　后来是我表姐上班了，也是在一个小学当数学老师，半年后她忽然回到家中，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似乎从来都没有工作过。
　　我一家人忽然想起来隔壁那孩子与我表姐所在的工作单位都是暮野小学，这时候才觉得不对劲，于是带着家中的人去找那个小学算账，可是却并没有找到。后来家人去教育部一查，发现根本没有这所小学，便以为这是有人在假冒学校进行欺诈。
　　去派出所报案的时候，派出所的人说曾经也有人来报案，那人家的孩子也是去暮野小学工作，可是几个月后忽然回到家中，人已经疯了。他们按照那户人家给的地址去查了，发现那里只有山峦森林根本没有学校，于是便不了了之。
　　大家这时候只觉得脊梁发寒，此事便从此没有提起过。
　　杨鹿愣了，她去复试蒋绥去工作的那个小学不就是叫做暮野小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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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月找到蒋绥的时候，便见到蒋绥正悠闲地坐在草地上咬着红薯，她走到蒋绥旁边，好奇地问：“小蒋，你在吃什么呢？”
　　“红薯。”蒋绥扬扬手中的红薯，说道：“从田里扒出来的，你要不要尝尝看？”
　　“那东西能吃吗？”暮月摇摇头，用嫌弃的语气说道。
　　“不能吃，你们还种那么多干什么？”蒋绥说。
　　“其实那些庄稼主要是种出来卖钱的。”暮月在她身边坐下，甜美地笑道。
　　卖钱？蒋绥疑惑地问：“红薯能卖多少钱？在森林旁边你卖这些似乎有些不划算，不如采些森林中的特产卖更加值钱。”
　　“如果卖一些珍稀的东西，以后就会引来贪婪的山外人。很麻烦啊......”暮月说：“我可不喜欢别人和我抢食物。”
　　蒋绥笑着说：“其实学校里面的孩子这么少，你们并不需要特意请一位数学老师，你们自己带带就可以了，三千元的工资，实在是不值得。”
　　暮月摇头：“我们这里的人都不擅长数学。”
　　“夏榕不是上过大学的吗？”蒋绥叹道：“他的数学水平教孩子足够了。”
　　“夏榕是不能被期待的，以后你就知道了。”暮月浅笑嫣然：“其实第一天面试，校长看见你了，他并没有反对，所以我才说校长肯定同意。”
　　“是吗？”蒋绥笑笑，回想当日似乎并没有见着校长的身影。
　　“我们对山外人一直有些偏见，可是我们只能请山外人来教数学。”暮月笑着说：“原以为校长那一关很难过，谁知道他竟然没有反对。”
　　蒋绥轻声说：“你们不要对我太好，我会很有压力的......”别人对她的好，她会想着如何偿还，很累的......
　　“你与那些人不同，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也是个没有野心的人......”暮月看着远方说：“这里陆续也来过一些山外老师，可惜都没呆长久，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数学老师了，所以孩子们的数学水平都很差，进度也跟不上外面的人......”
　　“为什么？”蒋绥疑惑地问道：“虽然说山区的老师生活很困难，但是总能找到一些吧？再说了，这工资也不错啊。”
　　“有的死了，有的走了......”暮月叹息一声，说道。
　　“死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蒋绥诧异地问。
　　“一个老师品行不良，整天出去偷鸡摸狗......”暮月说。
　　蒋绥看看手中的红薯，再看看暮月，她这算不算偷？
　　暮月安慰道：“你这不算，你这只是扒个我们都不需要的东西。”
　　这还是偷！蒋绥试探地询问：“偷个东西就死了？”那么她是不是也活不久了......
　　“怎么可能，我话还没说完呢！那个老师夜里出去偷鸡摸狗了，然后掉到山崖下面。”暮月惆怅地说：“山外人太脆弱了，你看起来也很脆弱，你可得小心点，不要出事......”
　　这算不算是在咒她......
　　蒋绥心中想着，然后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记住偷鸡摸狗千万不能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