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行于野》叶嘉

45、春至暮野

　　暮月眼巴巴地瞅着蒋绥,小心地问：“校长知道吗？”

　　“不知道。”蒋绥看到暮月骤然咧嘴笑的模样，嫌弃地想着——这个二傻子。于是又坏心眼地补充：“但是我那么一问，他自然就知道了。”

　　暮月笑容僵在脸上，懊恼地嗫嚅道：“你太坏了，为什么要问校长啊？！你是不是讨厌我，你是不是恨我，你是不是一直记恨着前几天我指使花跃偷你零食的事情......“

　　“偷我零食？”蒋绥忍住回房翻找的冲动：“我的零食又没了？”这学期蒋绥将零食藏得很隐蔽，而且外面包装袋上还洒了风油精，正常情况下不会再丢失。

　　暮月愣了一秒，然后理直气壮地控诉：“你看，你就是在意了，零食不见了你生我的气，所以故意把我的把柄告诉校长。”

　　“喂，你别无理取闹啊。”蒋绥哭笑不得地辩驳：“我刚知道零食被偷哎。”

　　“我不管，总之我被你害惨了。“暮月揉着眼睛，抽泣着说：“我去年安排课程失职已经被罚了好几顿不准吃饭，这学期刚以为不再挨饿怎么又被抓住把柄了......”

　　蒋绥没想到暮月反应这么激烈，略带歉意地安抚：“对不起啊，我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这么多，不过校长当时并没在意，应该不会为这事责怪你的。”

　　“又不是你犯错，他当然不怪你，呜呜，我就惨了......”暮月继续哭。

　　蒋绥发愁地瞧着暮月哭泣的样子，很伤脑筋：“别哭了，乖。如果你挨批，我一定帮你求情，因为这也是我的错嘛，你是好心陪我去玩的，是不是？”

　　暮月抽抽鼻子，立马停止哭泣：“你说的啊，如果我挨批你要帮我求情。”

　　“......”太狡猾了吧！自第一次见到暮月时，蒋绥便注意到她的变脸速度。可以这么说，暮月单纯的性格下有一种本能的狡猾。
　　虽然暮月是为了不受罚故意这么说，但也许是她心底的想法吧。思考再三，蒋绥开口解释道：“其实我很喜欢你。虽然知道你们和我有很大不同，但是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不好的，就算有无法理解的地方也可以包容。你不用避讳我......就像今天，对付两个山里人而已，你不用支开我。”

　　暮月听得愣了一愣：“啊？”

　　蒋绥瞧着暮月一脸蠢萌，便试探地问：“是不是我想多了？你让我和田咏先走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深意的确有。”暮月讪讪地解释：“校长肯定不乐意你和田咏出门，我们一道回去绝对要挨骂。”

　　“所以我让田咏跟你一起回去，校长看不到我当然就不会责怪我。”暮月补充道。

　　蒋绥沉默了。

　　“你生气了吗？”暮月心中升起一丝丝的愧疚。

　　“算了，浪费感情。”蒋绥叹了口气：“我们还是谈正事吧。你留下来抓跟踪我们的两个人，问出什么结果了？”

　　“问？”暮月一脸无辜表情，仔细回想后一拍脑袋：“哎呀，对哦，田咏说要抓住他们问问的。”
　　蒋绥纠正道：“明明是你说抓，我们没办法只能同意你的观点。”

　　“可是我不知道抓住问什么。”暮月从兜里拿出一袋肉脯，一片片地往嘴里塞。

　　“......”蒋绥有一丝丝崩溃：“是你提出来抓住那几个跟踪我们的人问问啊。”

　　“我只听清楚你们说有没人在跟踪，我说有，然后你们觉得很苦恼，我嫌麻烦就说抓住问问。至于问什么，我不知道。”暮月无辜地辩解。

　　“你别想抵赖，明明是在说那几个人与庄老板有什么关系。”蒋绥哭笑不得，真不该相信这孩子有靠谱的时候。

　　“嘿嘿，那我大概忘记了。”暮月不好意思地笑，将手中的肉脯袋讨好地塞到蒋绥手中：“给你吃，不要生气了。”
　　“这本来就是我的零食。”蒋绥哭笑不得地将空袋塞回暮月手中：“而且肉脯都被你吃完了。”
　　“谁说的！”暮月仔细地将肉脯袋中中残余的碎肉屑倒在手中，欣喜地塞进嘴里：“还有这么多。”

　　*******************

　　后来的一段时间，蒋绥没再遇到田咏也没有机会再问及关于庄老板的事情，而在课堂上瞧着田琅一派天真的活泼劲头也不像家中不合的样子，便将这件事暂且搁置脑后。

　　校长虽提议一起出门散步，但是接下来的日子下雨了。春雨淅淅沥沥不停歇，虽说贵如油但也带来不便。这种山区美则美矣，却有不少缺点，比如一旦下雨草地会变得湿漉漉，土地会成为泥地，出门一趟衣服和鞋子就毁了，因此蒋绥在这些日子并没有出门。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季节。蒋绥上课之余便是回房睡觉，从雨日一直睡到气候转晴，饿了才穿着拖鞋出来找点食物。每日昏昏沉沉的样子让暮月大为观止。暮延课余时间根本找不到人，因此这段时间干脆每天来蒋绥的房间报道。

　　蒋绥也无奈，只是她在这个季节总是犯困，因此喜欢宅在床上翻书或者睡觉。与孟羡徽恋爱的时候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并非经常在一起，孟羡徽大学时忙着参加活动和学习，工作时也有各种交际的活动，因此蒋绥的生活并不受影响，可以独自睡得天昏地暗。

　　如今，蒋绥与暮延都在暮野小学，生活交集太多，她保持自己的生活方式难免会影响到彼此。所幸暮延并不介意，平静地在睡得天昏地暗的蒋绥附近看书或处理学校的事情。

　　那日，一阵馥郁的香味唤醒了昏昏欲睡的蒋绥，她睡眼惺忪地披着毯子爬起床推开窗户，于是看见了满眼的繁华盛开。那些草地上冒出的杂七杂八的草苗已经长大，花朵或绽放或含苞待放，成为一小片的花海。

　　原本只有草和树的地方怎么可能长出花朵，显而易见是有人特意种下花种。蒋绥愣住，心中百味繁杂。
　　有人伸手动作温柔地揽住她，蒋绥转头瞧着暮延坚毅的侧脸，轻声说：“谢谢。”

　　“喜欢就好。”

　　“说起来好笑。”蒋绥轻声说：“我小时候常常做梦——有一天醒来窗外是百花绽放，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呈现在你面前。只是没想到这个年纪，会有人满足我的这个想法。”
　　蒋绥没想到会有人为她种下一片花海，耐心地等待着它们盛开。她从来没说过喜欢的东西，只是偶尔会采集一些野花养在房间中。暮延平日并不说些甜言蜜语，但是却会细心地关心着她，哪怕是她那些匪夷所思浅薄肤浅的爱好。

　　对于暮延来说，让这里开满鲜花也许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这份心却不得不让人动容。在她这个年纪，不温不火的感情就足够了，无须大风大浪惊天动地，也不需要豪宅香车，只需要有人愿意安静地陪伴自己宅在一隅之地。哪怕不是人，也无妨。

　　暮延没说话，只是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揽着蒋绥一起瞧着窗外的鲜花。

　　“哎呀，小蒋，这就是之前我们要拔的杂草？”暮月从房间走出来，探头看着这边，满眼的好奇：“真没想到啊，当初那么丑的草苗竟然会开花。”

　　蒋绥低头不敢看暮延的脸色，弱弱地解释：“明明是你要拔，我可没说。”

　　“哈哈哈......都一样啦。”暮月站在外面笑哈哈地四周张望，跟发现新大陆一般地嚷道：“咿？为什么只有你的门前有花？”
　　蒋绥低调地笑笑，没说话。

　　暮月皱着眉头打量一番，然后评价：“哎呀，实在是太不协调了，我们拔掉这些花吧。”

　　这简直是作死的节奏，后来的暮月是踮着脚尖悄悄溜走的。

　　*******************

　　暮至暮野。
　　春光不再是静悄悄地表现在嫩芽、残雪下的溪水，而是生机勃勃地光临这片原始的山林。山外的人无法想象这种蓬勃得惊心动魄的明艳，山林中各种鸟语虫鸣，野兽也从洞穴爬出来精神抖擞地寻找食物，绿意蔓延，花朵绽放，波光粼粼。生机蓬勃的春季，让之前偶尔的压抑都一扫而空。

　　学校里养的鸡孵出很多毛茸茸的小鸡，涯伯高兴得像老年得子一般，整日乐呵呵地围着小鸡转，就连吃饭时间也都先去照顾这群小家伙。

　　暮月坐在餐桌边端着碗，口无遮拦地刻薄：“臭老头，小气得要命，不过吃了一只小鸡就跟吃了你儿子一样。”
　　“怎么说话呢！”涯伯怒冲冲地吼了暮月一句，然后回过头从塑料碗中拨出一些饭米，慈祥地看着它们啄食。
　　暮月眼睛盯着活蹦乱跳的小鸡，垂涎道：“真香啊！”

　　“是啊。”蒋绥轻声附和。
　　“咿，你也觉得香？”暮月惊喜地追问。

　　“涯伯手中的饭很香。”蒋绥不无嫉妒地说。原本涯伯最照顾蒋绥，自从这群小鸡孵出后，涯伯的全部心思就转移了，就连小鸡们吃的饭米都是特别烹制的。涯伯没养过鸡，曾询问蒋绥，蒋绥回答喂养稻谷和菜叶就行。涯伯思索了半天，然后就炮制出这样的鸡食——特将新鲜的稻谷煮熟，揉进切碎的菜叶香草，再微微加热。

　　两人咬着筷子，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