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囚徒 ...
-
旌旗插在地上随风飘动,四周安静极了。
厮杀声早已随着这些倒地的战士们而沉寂。
我的兄弟们,他们都已安息。
这时我对他们最后的承诺,要以一个军人的身份死去。
长剑插入地中,我解下面上那狰狞的面具,可笑吗?
我这一生竟有那一半的光景都是为别人而活,可是那个人,他还是……
拄着剑柄,我低笑着,血水顺着嘴角流下,我已感觉不到痛苦,很快,我就要和这累累尸骸一样,与地长眠。
再见了,杨肃……
纵然你将我全族都灭了,我也无法再做回那个林家小姐。
你忘了,林逸这个人从来都只是后院里的一堆黄土,从出生那一刻起便已死去。
撕心裂肺地咳喘让我无法呼吸。
然,不远处,敌军的旌旗再次飘起,我似乎听到了马蹄声,勉强站起身握住那把剑,既然还有敌人没死,那么……
“驾!”一道长鞭打来,我抬手去挡,鞭子缠绕上我手腕,无力抵挡。
盔甲里,一双阴利的目光投来似这无边草原上的雄鹰,“可汗?”我勉强问道。
那人抬起盔甲上的面罩,那是一张标准的草原汉子的面容,“林野?”
我想我是笑了吧,显然,他被激怒了,手腕上的鞭子一紧,他策马在前,接着将我拖倒在地。
先始还挣扎了一下,背上很痛,像是被火烧着,杂草在我两边面颊上划过……
后面的事,我不记得了。
我想,这应该是在梦里吧。
不然这里的天空为何如此晴朗,我已经很久没看过如此晴朗的天了。
推开皇宫那朱红色的大门,月桂树下,我见一人熟悉的面孔。
心像被人按下一个窟窿。
“你……”他也看见了我,“逸儿!”他大步上前,捧住我的脸,那模样,我以为他会哭。
不过,真是可笑,他怎么会哭呢?这个男人的心比铁石还要坚硬,怎么会哭?
“我以为你……以为你死了……”他贴上我的额,双唇印在我眉心。
好冷,我好冷,又冷又累。
“逸儿……”许是我一直不说话,他低头看我,我也冷冷地看着他。
忽然,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将他推开,拔出凤羽剑指向他。
“逸儿!”他冷下脸来,“你这是做什么?”
这么快就变脸了?原来,他还是觉得我会杀他,呵……
“逸儿!”他缓了缓语气,“有什么话你先把剑放下来,你和我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没什么不能说吗?我想,是啊,因为真的不必再说了。
“杨肃!”我终是叫了他的名字,普天之下,再没人可以这样叫他。
这是他给我的特权,只有我一人……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摇摇头,剑锋一转,他的神情扭曲了,“逸儿!”迟了,冰冷的剑锋穿过我的身体,那一刻,我终于有了丝报复的快意!
醒了!
睁开眼,多古斯居然没有杀我,这让我惊讶。
不过,紧接着,他便冲了进来,推开一名行礼的侍婢径直来到我面前,粗壮的体魄让我想起进献到皇宫里的狮子。
我不以为意,既然没死,那接下来的日子我会生不如死吧,我实在杀了他不少军士,报复一下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不知他会用什么法子折磨我。
“嘶……”一声裂响,他居然撕开我胸前衣物!
我猛然瞪大眼睛,若是身旁有剑定要刺穿他的胸膛!
“你是女的?”琥珀色的眸子虽不如战场上犀利,可我更想把它挖出来!
显然,我昏迷的时候已有人帮我包扎好了。
我冷冷转过眸子,他如果看够了就把我衣服合上吧,草原的夜晚还是很冷的,尽管这里点着炉火。
忽然,他笑了,“折了翅的鹰那便不再是鹰了!”
什么意思?
我再次看向他,仅仅是这两个动作,全身上下已无处不痛,方才应该是有人给我上麻药吧?
“你以后只能做个女人了!”多古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我懒得理他。
后来,大概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我只能躺着,不能动弹。
多古斯似乎心情很好,他每天都来看我,跟我说一些话,我始终不理他。
其实,也不是我故意不和他说话,只是自小如此,听太医说,这是一种病,我不觉得,对那个人,我还是会说一些的。
我以为一直不理他,多古斯就会闭嘴,可他居然越说越多,后来竟然将自己这一生的梦想和野心都告诉我,我知道以多古斯的个性他断不会如此,难道他把我当成一个死人?
死人是最会保守秘密的。
直到有一天,他问我,“你以前也这样不说话吗?”
些许,我道:“你想要这天下?”
他愣了愣,“是,这是一个英雄的梦想。”
我道:“那么,你永远都得不到这个天下!”
“为何?”
我又不说话了。
再后来,他依旧每天都来,不过那天之后,他不再是一个人自说自话,而是会问我一些事情。
我愿意说的就告诉他,不愿意说的便不答。
例如,塔真部的人不服他想要脱离他的统治,而塔真部的首领阿旺奇德高望重,他不能将人杀了,这样别的部落也会不服。
于是,我便告诉他,你可以唆使他的儿子撺掇阿旺奇的位子。
他问我这能成功吗?
我没回答。
他接着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我也没回答。
他还问我如果阿旺奇的儿子苏哈又反他,他该怎么办?
我说,篡位嗜父的人放在任何地方都不能留。
于是他说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我不屑,让我说的也是你,说我心狠手辣的也是你。
最后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我,“知道杨肃为何容不下你吗?”
我不想提这个人,自然保持沉默。
“你太不会掩饰了。”
有必要吗?我应该对杨肃掩饰吗?我不知道,我觉得这样的自己也不真实。
“可是……”他又说,“我喜欢爪牙犀利的女人!”他笑了笑,“这样生下的崽子才够凶狠!”
我像被什么东西刺着,狠狠看了他,这个男人却毫不介意地大笑着走了。
没关系,我迟早会杀了他,现在的我只需安心养伤,不必和他一般计较,我安慰着自己。
草原的天可真广阔啊……
以前我在皇宫,总抬头看着那蓝天白云慢慢飘过高高的宫墙,那时,我觉得宫外的世界一定很广阔。
有一次,杨肃偷偷带我出宫,走在街市上,我很高兴,想甩开他的手去看街边的东西却被狠狠攥住,我疼了回头瞪他。
他说,你是我一个人的,到哪我都会看着你。
那时,我很不高兴,觉得这人变得不讲理起来,为了这事差点和他打了一架。
那一次闹得很凶,先皇知道了,把杨肃叫去狠狠训了一顿,至于训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那件事后,杨肃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我说不清那是什么,就像杨肃总是对我欲说还休一般。
连他大婚前一晚来找我也是这个模样。
是啊,他成婚了,一想到这个,我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闷咳几声,嘴里又有些许腥甜之气。
我知道自己这是落下了病根。
该死的多古斯,他根本不想我痊愈,不然,那么冷的夜里为何要带我去骑马?
算了,还是等我伤养好了再说吧。
一阵浓郁香甜的气息飘来,好似一盘会移动的食物,我不禁撇撇嘴,草原的女人到底不如宫里那些女人精致。
“你就是那个汉族女人?”说话的人拿捏着架势,操着一口怪异的汉语,我微微蹙眉,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好的气味。
“我是可汗的大阏氏。”
我微微侧头,汉人看女子总讲究一个环肥燕瘦,我想,她便是那种丰腴的美吧,好吧,我收回前面的话,她不是一盘会移动的食物,而是一朵会移动的花。
“那么,芮雅阏氏有什么事找我呢?”我微微一笑,“我以为像您这样高贵的人是不会来见一个囚犯的。”
她微微错愕,很快便又平静下来,“不,可汗并不想你做他的囚犯。”
“是吗?”我并不在意。
“原来,你并无意。”
“大阏氏在说什么?”我不解。
大阏氏示意众人离开,我微微警觉。
她蹲下身,就在我的面前,“如果你想走的话,我可以帮你。”
“为什么?”
“记住,就在今晚。”她没有解释什么,起身走了。
我摸了摸自己藏在靴子里的匕首,那是我趁多古斯不注意时藏起来的,一把用来切牛肉的刀。
深夜,一队巡逻士兵在隔着帐篷走过,我紧紧贴着帐篷,没有被发现。
看看月色已经过了阏氏与我约定的时间,我静静等着。
果然,没过一会,那边起了喧哗,“把人抓起来!”一人大声呵道。
我见到白日陪伴在大阏氏身边的侍婢慌忙跑开,不消一会,多古斯也到了,“押上来!”他道。
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总之有人被押了上来,“就你一个?”多古斯问道。
那人先是硬气地不肯说话,多古斯也不多言,径直命令,“杀了!”
于是,那人开始叫唤,“我说!我说!”
多古斯冷笑一声,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身边亲卫已一刀将人砍了,“你以为我会等你骗我?”
我觉得这一点他比杨肃强,杨肃的狠是狠在心里的,多少显得有些阴沉,而多古斯则是从里到外的强悍。
我回到帐中,多古斯已然在那,我思考着要不要说些什么,他对我说,“我就知道你没走。”
“为什么?”我不知自己哪里露陷,本来是打算趁乱跑走的,只没想到多古斯那样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事情,事后,守卫变得森严起来,无奈,我只得折回。
“没有为什么,就是知道你没走罢了。”多古斯伸出手,很厚实,上面布了很多茧子,“拿出来吧。”
“什么?”
“别跟我装,我知道,你靴子里藏了把小刀。”
我冷哼一声,没有辩解,蹲下身将靴子里的小刀拔出交给他。
那一刻,我离他很近,不由看了看他的喉咙,我承认自己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可我的武功没有恢复,说来奇怪,我丹田里的内息显然比以前差了很多。
然,我这一分神他却抓住我的手,我怒,接着,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愣了愣,低头看去,居然是把匕首,一把真正的匕首。
我很高兴,甚至忽略匕鞘上那精致的图文与华贵的镶嵌。
“这是奖励给你的,奖励你没有逃跑!”他说得平静,而我却脚底发凉,不知下次逃跑不成的话,他会不会杀了我。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死亡在眼前的时候或许不会害怕,可若还有生的希望就会为了活命而努力。
我没理他,只摆弄着手中这把匕首,它足够锋锐。
再后来,我一直没有找到逃跑的机会,有几次他带我狩猎却只让我做男装打扮随时待在他身边,最可气的是,他居然给我上了很沉的锁铐。
平珈部的族长是个年轻小子,他认出我是个女子,却不知我是林野,总以为我是多古斯侵略中原时抢来的。
他不是个好战之人,甚至是彬彬有礼的,他想向多古斯求情放我自由,被我阻止,并让他找个机会让我逃走,虽然很犹豫,可有一次他看到我手腕上被锁铐磨出的伤,脸色变得很奇怪。
我不知道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伤而蹙眉,但他还是心软了。
那一次的狩猎结束,一干人都醉了,多古斯说要将那新猎的野鹿剥了皮给我做冬衣,我说好却在他醉后偷偷跑了。
那里,蒙托尔果然为我准备好了马匹和粮食,我想也没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驰马而去。
心中无限广阔。
然,这份愉悦并未持续多久。
多古斯四下追捕我,这让我很郁闷。
这些时候相处下来我觉得他并不想杀我,当然,这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只是现在,我既然逃了,再被他抓住也只能一死,我只能够抓紧逃命。
“林逸!”忽然,有人喊我,我愣住,这是杨肃才知道的名字,我回头去看,只见多古斯拉开巨大的长弓将箭对准我,我不禁苦笑,他的箭天下可无人敢接。
箭破长空,我只觉一阵窒息的痛,人竟被箭力冲下马去,捂住洞穿的肩头,我无法动弹。
人马集结,草原上的马匹原本高大,他们骑在马上将我围做一圈,我再不顾什么,拿出那把匕首便要做最后的挣扎,可是……
“你废了我的武功!”我这才意识到。
多古斯跳下马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很符合他胜利者的姿态,“是你逼我的。”
十多年的寒暑,我从日出练到日暮,居然……居然就这样被他废了,我恨他!
他可以杀我却不能废我武功!
许久,意识到他粗糙的手指在面上抹去什么,风一吹,凉丝丝的,我意识到自己竟落泪了。
果然如此,有生以来第一次落泪只为了自己。
多古斯自然不和我废话,将我放在马背上一路飞奔回了他的金帐。
“你为何骗我?”蒙托尔见着我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我根本不屑与他解释什么,蒙托尔看到我肩头的伤不由变了脸色,血一定流了很多吧。
“都出去!”多古斯凶狠地看他一眼,帐中所有人都出去了,蒙托尔坚持一会,却还是行礼退下。
多古斯一把撕开我的衣衫,血肉凝结在衣上,痛得我全身哆嗦。
他拿起那乌黑的膏药涂上我伤口然后又用绷带裹了几圈,好痛,痛得我大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我问你!”多古斯将蜷缩的我拉开,他虽是草原的男子,然,身份尊贵,平素也不见着如何野蛮,此时却与往日大不一样。
“你是不是要回去找他?”
他?什么他?
我勉强听着他的话,不是我想听,而是他的气息太过侵略叫人不得不听。
“谁?”我试图将他推开却被捏得更紧。
“杨肃!”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叫出那人的名字。
我愣了愣,我为什么要去找他?去杀他吗?算了吧,那些人虽然说是我林家的,其实不过是父亲买来避人耳目的,除了我。
不过愣了这么一下,多古斯却将我松开,还没等松下一口气,他已粗鲁地撕开我衣物。
“你做什么!”我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