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第四号

30、凤簪玉碎心黯然

　　蓝岚一路都十分紧张暮浅浅，那个才叫含在口里怕化，捧在手心怕碎。朱璃从未见成人后的蓝岚如此温柔，温柔得这样真实，眉眼，嘴角，尽是浅笑，暖得可以融化积雪，可以将那层层心防卸下。他确实把她当做另一个人了，那个当自己还没有力量的时候便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人。暮浅浅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巨大的空洞。理性告诉他，暮浅浅不是他的阿凌，可是一见到那日思夜盼的容颜，他就再也离不开眼。自欺欺人也好，即便有一天幻象灰飞烟灭，他也愿意沉沦。

　　但世事总像一只千疮百孔的杯具，一端被堵住，水就从另一端流出。

　　为什么那个秦泷沉会和他们同路？一路上，用他那双贼眼盯着朱璃不放，一得闲便来献殷勤。他那可恶的妹妹还时不时为他们创造机会。真是罪大恶极，蓝岚恨不得将他们施以车裂之刑，让天地间都再无这两人。

　　可是他的璃儿，似乎有些在乎秦泷沉？这就使得蓝岚进退两难，只有怒火中烧终致内伤的份。换作以前，蓝岚岂会如此婆妈？他身边莺莺燕燕不少，难道朱璃身边还少得了花花草草？看到他们脑满肠肥大腹便便品行不端的丑态，蓝岚就窝火，在萌芽阶段便把这些毒草拔个干干净净，反正璃儿也不喜欢这些没品的。可是姓秦的不一样，朱璃虽然躲着他，嘴上说嫌他烦，可是看他的眼神，却比看别人柔和得多。

　　蓝岚羡慕嫉妒恨。

　　从五岁起，朱璃就和他一起了，十几年来，她都陪着他，伤心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朱璃都在身边。即便一言不发，蓝岚始终能感受到她的呼吸，那样轻缓而有节奏，让他心安。即便眼前是黑暗，即便前面是悬崖，他也不会害怕走投无路。她对自己坏，对自己凶，总是惹麻烦，总是横冲直撞，可是蓝岚知道，她对自己比对谁都好。

　　这样的璃儿，他怎么舍得怎么敢放走？阿凌不在了，如果璃儿也不要他，那他该如何面对这冰冷毫无温度的世界。

　　秦泷沉，如果他敢将他的璃儿带走，即便天涯海角，蓝岚都不会放过他。杀了他，即便她要恨他，怎样都好，只要朱璃在身边。

　　**

　　暮浅浅看着蓝岚完美的侧脸，因为杀意而显得冰冷，不由自主覆上他手背，冰凉，骨感，一股寒意从手掌直达心底。

　　蓝岚将目光从门外的秦泷沉身上收回，落在那纤细苍白的五指上时，橘色灯光已将他的面庞渲染得柔和而温暖。

　　她触电般收回手，放在膝上，低下头，彩霞渐染。蓝岚无声地笑着。手背上的温度，足够对抗即将到来的春寒料峭。

　　李月苌则端坐在一边，眼神嫌恶地看了一眼暮浅浅，随即又面无表情闭目养神。

　　“璃姑娘！”秦泷沉望见朱璃几人回来，连自家妹妹都来不及打招呼便唤起朱璃来。爱情力量果真伟大。

　　“啊沉？”朱璃有些意外，看他这架势，应该是特意等着自己，鬓角都被夜露打湿，鼻尖被冻得彤红，说话时还带着鼻音。

　　秦秋素使了一个颜色，叫沁蕠识相点。沁蕠心里有些复杂，走还是不走，都有些不厚道。她打心底是希望朱璃接受一段新的恋情，从新收拾她爱情的烂摊子的，而秦泷沉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对象。可是……

　　她下意识抬头，似乎可以看见他房里的灯光亮着，他苦着一张脸，在思虑着什么。

　　秦秋素沉声道，“走啦！”拉着还在神游的沁蕠便朝里走去。

　　只剩了秦泷沉和朱璃二人，还有一轮明月。

　　“璃姑娘，送给你。”秦泷沉开门见山，从怀中掏出一物。月色下，凤尾玉簪在他手中流动着淡淡光华，仿佛盈了流水一般缓缓流转。凤尾雕刻只寥寥几笔，简洁古朴，却是栩栩如生，不似寻常儿女玉簪那般小家碧玉的精雕细琢。

　　原来他的“要事”是去买这簪子了？

　　朱璃指尖触及玉簪，便感受到残留的体温。

　　冷不丁却出现第三只手，一把夺过凤尾簪，紧紧攥在手里，似乎下一刻它就能粉身碎骨。

　　“蓝岚！”朱璃压根没料到蓝岚会来这一招。

　　秦泷沉性子虽豁达，但也容不得这种事，眉眼覆霜，冷冷道：“蓝公子自重！”

　　蓝岚压根没看他一眼，那双墨瞳沉得像要把人吞进去，有种天然王者威严，“他的，不能要。你若喜欢，我可以给你更好的。”

　　朱璃本来也打算把玩一番再委婉拒绝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可不是什么心软之人。可是蓝岚的态度让她十分不爽。

　　“我就喜欢这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独一无二无可代替！”朱璃恼羞成怒，脱口而出。

　　秦泷沉和蓝岚的眸子均暗得深沉。秦泷沉是明白朱璃在讲气话，拿自己激怒蓝岚，不免心伤。蓝岚是因为丝毫未料到朱璃竟然为了姓秦的这般同自己说话，杀意徒生。

　　“若真的独一无二，那我便即刻毁了，让这世上再无此物！”

　　白色粉末从蓝岚手掌中无声落下，风一吹，便无影无踪。

　　朱璃脑中一片空白。

　　多像啊，像她的爱情，也是被这个人捏在手里，只是轻轻地，轻轻地一捏，便魂飞魄散的。

　　原本明艳的眸子，像明珠一瞬间蒙了尘埃，暗淡无色。

　　“璃姑娘！”秦泷沉注意到朱璃的不对劲，那个初见便如火焰一般热烈的女子，此刻似乎只要一阵风便会消失，像那些白色粉末。

　　蓝岚动摇了一瞬，随即伸手欲要推开秦泷沉，却被朱璃握住，甩开。

　　“我不想恨你，你也不要逼我恨你。”朱璃扬起下巴，直视着蓝岚，不为他那双媚人的墨瞳迷惑，“你不爱我，就没有权利捆绑住我。因为，我，不是你的玩物。”

　　朱璃一字一顿，她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眼前却已经看不清蓝岚的表情。模糊的视线，就像绵绵细雨，如针似线，将整个世界都朦胧了。

　　“啊沉，我喜欢你。就像喜欢沁蕠。这份喜欢，永远都不会变成爱。”她是不会为此道歉的。如果不爱一个人是错误，那么爱上一个人是一个更大的错误。所以，爱与不爱，都没错。

　　秦泷沉看着朱的背影，笔直的脊背，坚实的步履，径直走过秦秋素，沁蕠，暮浅浅，李月苌面前，他看到沁蕠紧紧追了上去，他听到房门被阖上的吱呀声。

　　他听到一颗泪滴入汪洋大海，无声无息。

　　他冷冷看了蓝岚一眼，露出些微怜悯，随即入内，秦秋素觉得事情不对，亦上前询问。

　　蓝岚觉得好冷，前所未有地冷，就像她离开的那天一样，他只能感受到寒冷，那种冷，足够把心痛冻结。

　　一双手覆上来，小小的，瘦瘦的，将他紧握的右手包裹起来，努力给他温暖。

　　他只能抱着她来取暖，只有看见那面容，他才会稍微觉得暖和。

　　李月苌依旧坐在大堂椅子上，面无表情注视着情节展开，人物散场，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一下，好像帷幕降下又重新升起。

　　**

　　次日，朱璃和沁蕠下楼吃早饭，竟是看见蓝岚扶着暮浅浅从屋内出来，暮浅浅面上带着娇羞红晕。

　　朱璃恨得差点把木栏杆捏碎，银牙也险被咬碎。

　　“小、心、纵、欲、而、死。”朱璃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

　　从这天起到嘉城，一共七日，朱璃同蓝岚未说满十句话。整个队伍的人，都能感受到朱璃极低的气场，极其不爽的心情。特别是洛惜，可怜一副垂死的身子，还要忍受苦得难以下咽的药水，且是一日更甚一日，看得凌若兮都哭了。连无先都不禁蹙眉。

　　杨晔和凌曦先后几次同朱璃交涉过，朱璃笑得很恶魔：”良药苦口利于病哦！你们这些家属和病人如果不好好配合，小心本大仙撒手不干哦！“

　　暮浅浅那边的药膳，却是日趋完善，甚至可说甘甜可口。朱璃的态度也异常好，除却故意挑蓝岚不在的时候过去复诊外，她一直都是笑意吟吟，却像戴着人皮面具。

　　“本大仙不想被那个人找茬！”朱璃是这样对沁蕠解释的，足见她对蓝岚的反感。

　　至于沁蕠，一路都躲着杨晔，两人像是猫和老鼠一般，你捉我藏，和蓝岚朱璃两人状态符合度为百分之八十。

　　朱璃的故事深刻地告诉沁蕠，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极为痛苦的。所以放弃要趁早，要有决心有毅力，绝不动摇，坚决落实”长痛不如短痛“政策。

　　另一方面，沁蕠也暗自注意李月苌和无先，无先的目的沁蕠一清二楚，只看他如何行动，李月苌倒是有些麻烦。不晓得她是哪方的人，不晓得她的目的，不晓得她的手段，实在是个三无产品。沁蕠希望这些都是自己太多虑，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而李月苌这小孩，很有可能便是那小小蚁穴。

　　马倦车怠，半月的路途，每个人心上都积起厚厚心事。

　　好在两日后，洛飞夫妇终于风尘仆仆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