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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桃花扇里有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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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归鸦栖树,炊烟袅袅。
猩红的酒旗在夜风里猎猎,白日里热闹的街道冷清下来,只剩稀稀拉拉的跫音远去,酒香却愈甚,随着街前一条小河飘远。
“这条河啊,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这个镇子上有一对恩爱的夫妻,妻子叫芸娘,貌美而善织布,手艺闻名遐迩,相公锦郎,善酿酒,酒香飘十里不散。但是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有一天一个贵族子弟经临此地,看上了年轻貌美的芸娘,便拿锦郎的性命做威胁,强迫芸娘同他离开。芸娘万般无奈,只得听从。只是恳求多留一晚。那一晚,芸娘织了一面酒旗,次日便同那个贵族子弟离开。锦郎被放回家,看见芸娘留下的酒旗痛哭不已,最终流下血泪,渗入那红锦之中。那面酒旗,一针一线皆用心,一丝一缕都是情。锦郎知道芸娘是要他好好活下去,所以他未敢轻生。只是痛定思痛,将那酒旗挂起,没日没夜地酿酒,却又不饮,只是将那些酒倒在门前小路上,人们好奇问他为何这样做,他就指天,我的泪已经流干,但我的酒永远不会枯竭,我倒要看看,这天地能承受多少我烈酒!我倒要看看,这天地是否有心!锦郎十年如一日地实践着自己的誓言,直到离开人世的那一天,也许真的是上苍被感动了,锦郎的门前裂开一条缝来,酒香四溢,随即水从缝底上升,变成一条小河,蜿蜒流去。有人说,夜色中他们看见芸娘踏水而来,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模样,晶莹的泪珠流入河中,化作点点星光,乘着纸船漂向锦郎和她共同的家……所以啊,这条河叫酒河,而这里的酒旗都是猩红色,且酒肆必是临水而开。而每当夜幕降临,酒河上便会亮起盏盏烛灯,都是为了纪念锦郎和芸娘的凄美爱情,祝愿他们能在烛灯的指引下,在河的另一端团聚。”
酒肆里的人听了这个故事不禁潸然。讲故事的红衣少女也不禁掩了袖子悄悄抹眼泪。
一旁正在拨算盘的掌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转头悄声对同样迷惘的小二道:“我们镇上,有这样的传说么?”
小二猛摇了几下头,“掌柜的,可没有哇!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都没听过这故事,那位姑娘又从何得知啊?”
“不过,这倒是个不错的宣传方法。”还是掌柜的老奸巨猾。
沁蕠不动声色吃了一口菜,很是嫌弃地扯了扯身旁之人的袖子,“别装了。”
朱璃放下手臂,嘻嘻笑了一声,眼神挑衅地瞥了一眼隔壁桌的三人。
果然,凄美的爱情故事神马的,百试不爽啊。
门外小河上,果然亮起了灯光,一只只形态各异的纸船顺流而下,沉寂夜里,河面上光影飘摇,仿佛它们要去的是另一个世界,传达着无尽爱恋。
一个老婆婆挑着装满船灯的担子晃悠悠走过,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也许正是在歌颂芸娘和锦郎坚贞的爱情罢。
酒肆里好些人出去向那老婆婆买了船灯,走下临水的石阶,点亮船灯,轻轻将它推向远方。别处的人见了此景,也纷纷效仿,不时,河面上便是一片灿烂,宛若银河下落。
一个少年走至朱璃面前,声音清越,“是我们输了。按照约定,这把扇子归你。”
时间还要推回至中午——
沁蕠和朱璃到得西水镇,发现这里的建筑都是傍水临河,岸上长廊蜿蜒,家家有廊坊,河上拱桥座座,玲珑秀气,空气里淡淡的花草香和酒香,令人身心舒畅,便想要四处走走。
谁知,在烟雨长廊里,倒霉催的事儿发生了,一扒手没眼见的偷了沁蕠身上的银禁步,常言道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两人毫无防备而那小贼又一溜烟跑得极快,竟是让他逃之夭夭了。朱璃在无法施展轻功的情况下,眼看他就要没入人群,欲要用毒针让他再也跑不了,却被一个少年用另一枚银针打落。而就在那一瞬,那个小贼已经不见。
朱璃怒视着那少年,指尖毒针瞄准了他,却冷不防被另一双手紧紧抱住,“不要伤害洛哥哥。”
清甜的少女音传来,朱璃侧头向下一看,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梳着包子头,一身粉衣,白嫩嫩的面颊水灵灵的大眼,娇俏可人。
“兮儿!”那少年微蹙了眉,似是不满她的鲁莽。
兮儿松了手小跑几步到了那少年身边,“兮儿只是想保护洛哥哥嘛!”
朱璃的银针依旧对着他,“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少年丝毫不为所动,双眉微蹙,有些不悦道:“姑娘何必下如此毒手?你那根毒针,足以要他半条命,而他不过偷了你朋友的银禁步。”
“哼,不过?古语云:睚眦之怨必当涌泉相报。本姑娘有的是手段,能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少年的脸色异彩纷呈,吞了口唾沫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即便那人偷你钱财,姑娘也不能妄用私刑!”
“我看你就是一丘之貉!助纣为虐!狼狈为奸!”朱璃愤愤道。
“算了,璃儿,不要同这些人废话了。那人偷了禁步必然会去典当,届时再抓个现行罢,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沁蕠拖了朱璃正待要走,那少年道:“还请稍等。在下朋友已经去追那小贼了,很快便回。”
“恩恩,哥哥身手很好,一定会抓住他的!”若兮在一旁帮腔,满脸自豪。
沁蕠朱璃两人对视一眼,“好罢,若半柱香之内我瞧不到那禁步,作为对你浪费我们时间和金钱的惩罚,那根本该由他受的毒针便由你来受!如何?”
若兮正要抗议,少年已经点头应是,看来是胸有成竹。
水面金光灿灿,身边人来人往,两队人马就那样站着互相凝视,眼神间不乏电光火石天人交战之景。
不足半柱香时间,另一少年便绑了那小贼到了四人面前。
“物归原主。”那少年音色醇厚,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自持。
沁蕠接过禁步,重新系回腰间,沁蕠收起指尖毒针,打量了那小贼一眼,见他双手被绑得严严实实,调笑道:“既然如此,便麻烦你们送他去见官了。告辞!”
两人转身便要走,却被洛姓少年拦住。
“你又要如何?”
“欲要将他定罪,还需两位姑娘作人证,否则便是多说无用!”
“你不是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么?你就让你的家规国法去给你作证罢!沁蕠,我们走。”
洛姓少年还要拦,朱璃用了些力气一推,他一个踉跄差点落水,幸而被另一名同伴扶住,而他胸口怀着的东西砰然落地,一把扇子呈半开状躺在青石板上,竟然是把桃花扇。
两个少年外加一只少女正用愤怒的眼神望着朱璃,谁知朱璃表情一变,言笑晏晏,“本姑娘就是家规国法嘛!”
沁蕠双手抚额,顿感囧囧有神,这家伙,该不会是被那两个少年的美色给迷了去?她当真有恋童癖?哦买噶。
那三人也对她的突然转变摸不着头脑,但最终,六人去了衙门,事情圆满解决。
出衙门的时候,沁蕠悄声问,“璃儿,你真被迷魂了?”
朱璃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善变么!只是想先还个人情罢了,两不相欠才好谈事!”
“谈事?”沁蕠奇了怪了,萍水相逢,方才还是针锋相对,怎么一转眼就要谈事了?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一点不假。
衙门里,两人得知,那三人,一个叫洛惜,年方十五,一个叫凌曦,年方十六,还有那个小姑娘,是凌曦的胞妹凌若兮,刚足十二,三人也是外地而来途经此地的过客。
虽然事情办完了,两队人本应该一拍两散,但朱璃似乎没这个意思。她拉着沁蕠不远不近跟在那三人组身后,用她的话说,那是在等待时机。
“时机?什么时机?”沁蕠又蒙了。
正在说话间,朱璃便逮到了机会。
一座小寺庙前,有好些卖香烛的,其中有一个老婆婆,门可罗雀。走近一瞧,那婆婆是独眼,而且口齿也不清楚,难怪没什么客人。凌若兮可怜那婆婆,正要塞钱给她,却被朱璃拦下。
“跟我打个赌可好?”
几人莫名地看着她。
“你现在给她钱只是出于怜悯,而不是真的要买她香烛,但我可以让她在今夜便把这些香烛悉数卖出,而且是让别人真心实意地买,而不是怜悯。”
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你想赌什么?”凌曦问。
“若我赢了,我只要洛公子的桃花扇,若我输了,你们提什么要求都行,我一定愿赌服输。”
沁蕠狠狠扯了朱璃的袖子,“你疯了?”绕来绕去就是为了一把扇子?若换做以前,她早就明争暗抢了,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若我们不愿赌呢?”洛惜抚了抚怀中的扇子问。
“不愿赌,那我就抢就偷,你们要相信,我做得到。”朱璃眯着眼威胁道。
洛惜叹了口气,“好罢。我愿意一睹。”
“成交!但是我必须提出一点,在这个过程中,你们可以全程监管,但是不要破坏,否则的话,就判你们输,如何?”
洛惜沉吟了一会,“好。”
于是,就出现了一只只形态各异的船灯,有莲花状的,有船型的,有纸鹤状的,凡是能被折出来的飞禽鸟兽花草树木都被折出来了,还有比较大个比较复杂的,如马车龙舟之类的,而那一根根大香烛也被截成了一小段,时间就在众人的迷惑中流逝,夜幕悄然来临。
朱璃吩咐那老婆婆躲在暗处,看到朱璃掩袖便回去将船灯点亮放于河上,然后再挑起担子哼着歌谣从酒肆前路过。而朱璃和沁蕠便在酒肆里佯装聊天,说起那早已准备好的凄美爱情故事,等着众人上钩。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画面。
朱璃接过那把桃花扇,敛去了所有得瑟,轻轻展开,玉骨金蕊,一朵朵桃花盛开在眼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蓁蓁其叶。
朱璃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沉静。沁蕠心中略微有数。
“洛公子,你是如何得到这把桃花扇的?”
洛惜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回忆一番答,“自我记事起便有这把扇子了,爹娘说是一位故人所赠,要我一定好好保管。”
“故人?你可知道那位故人是男是女?”
“应该是男子罢——我应该见过他,但是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他穿着白衣。难道姑娘同这把桃花扇有些渊源?”
朱璃心中琢磨,那“男子”应该就是老大了,若说是女子相赠那还值得商榷,毕竟,老大有变装癖。
“渊源?倒是有些。那人送你一把桃花扇,亦送我一个故事。”朱璃将那扇子重新折好又递到洛惜手中。
四人都诧异朱璃的举动,这实在不像这个人的风格。
“你说的那个故事莫不是方才所讲的那个?”还是凌曦反应快。
“确实。是她给我讲的一个故事让我赢了你们,得到这她送洛惜的桃花扇。可是赢了输了,这些不都还是她的么?自然也要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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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河上的船灯还未灭尽,依稀闪亮。
“你怎么不收着那扇子送给蓝岚?”沁蕠打趣道。
“你没听那洛惜说,他爹娘要他好好保管那扇子。我看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输给了我自然是会想尽办法赢回去的。可是那几人又迂得很,张口闭口家规国法,真是无趣,同他们玩也无甚意思不是。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朱璃勾着沁蕠的脖子,笑容灿烂,堪比夜明珠。
殊不知,道路这种事,是很难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