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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追香识画寻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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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儿听说天下第一美人蓝岚指名道姓要找自己,不禁乐开了花,身旁姐妹也是惊掉下巴,怎么轮也轮不到这丫头呀!均是气出内上来,不禁怀疑这京城的审美风向何时变了。在老鸨的催促下,香儿在有限的时间内好好打扮了自己一番,美美地去见蓝公子。
绮兰轩内,蓝岚早已铺好纸笔等着她的到来。
香儿看这架势,还以为蓝公子要同她行些风雅之事,一边笑脸相迎,一边暗自忖度该如何表现。这厢还未开口,蓝岚从袖中取出一只琉璃瓶平放在香儿面前。
晶莹琉璃瓶,光彩流转,瓶身还雕着细腻月苌花纹,枝叶缠绕,姿态曼妙。只是因了长久的抚摸,花纹已经有些平整。
蓝岚将瓶塞取下,一股清幽的月苌花香飘散开来。
香儿不自觉地拿过那瓶香水,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初时,她以为蓝公子知她爱好,要送她一瓶香水,还是满心欢喜,可是越看越不对劲,这不是——不是她十多年前制出的第一瓶香水么?!
“这瓶香水可是出自你手?”
香儿讷讷点了点头,这个蓝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你可记得要你制这香水之人的相貌?”蓝岚已经面带喜色。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香儿顿时没了盼头。
“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说印象还是有的,但若要我画出来,可就难了。”
“没有关系。我只问你,若有那人画像,你可认得出来?”
香儿回忆了一下那人的相貌,大致还是完整的,只是细节想不出来而已。要说那个家伙,印象必然是十分深刻的,只是岁月悠悠,再深的记忆也都被磨平了。
“那好。我先画一幅,你再确认。在我作画之时,你可能讲一些有关那人的事?”
香儿虽然希望落空,不过提及那位故人,她还是愿意一说的。
“那位公子啊,姓江名三水,可是奇怪的名字?”香儿手指点着下巴,记忆的匣子渐渐打开,“生得一副好皮囊,倒不是惊为天人的那种美,恩——但就是有种朝气,带着点痞子气,那双眼天生就会笑,唇角总是微勾,笑起来的样子总是坏坏的——”香儿看了看蓝岚笔下的眼睛,赞道,“对对,就是这种感觉,虽然具体细节已经说不出来,但这种感觉还是记得的。蓝公子真是好笔力!”竟然不忘夸赞一句。
蓝岚微不可察一笑,这双眸子,不知在多少个梦境里出现,用双指小心翼翼地描摹,早已是刻在灵魂深处,又和笔力有甚关系。
“继续。”
“哦,是。”香儿讪讪应了一句,继续,“可惜啊,这个江三水,是个断袖,每每来啊,都是带着男子相伴,虽然对阁里的姑娘总是玩些暧昧,却是丁点出格的事都未作,反而像是姐妹的闺中好友!啧啧,真是可惜了!”
蓝岚手中的笔不禁抖了抖,声音也有些紧张,“你说男子——她——她每次来都带了什么男子?”
许是他的异样太明显,香儿奇怪地望了蓝岚一眼,看出些端倪,心中又是失落又是窃笑,嘴上却不停。
第一次,是个温和如柳的公子,相貌平平却胜在气质。
第二次,是个俊秀阳刚的男子,身材高大唇线刚毅,透着一股霸气叫人生畏——一种王者风范。可惜那人有哑疾。
听到这儿,蓝岚心儿一抖,手也抖。
香儿见他面色有异,笑意更甚,接着往下说。
蓝岚稳住心中情绪,蘸了些墨汁继续画下去。
第三次,了不得,是前任丞相洛飞洛大人。彼时洛大人还未入仕,在街边开了间清薇草堂,却已是京城女子心中完美的择偶对象,那江三水只道自己是洛大人的新弟子,至于是如何攀上他的不肯透露。
香儿觉得那洛大人也没有断袖之癖,两人应该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不过总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对上蓝岚略带怒气的眸子,香儿还是决定绕开这个话题,“咳咳,第四次——也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芳华阁甚至是京城……”香儿想起那一次见面,心上总有针刺的感觉,不禁黯然。
蓝岚也停下手中的笔,“最后一次……发生了什么?”
香儿摇了摇头,抬起手腕,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琉璃瓶,“那一次,他身边陪了一个有着香椽色眸子的男子,浑身散发着一股邪魅之气,那个男子和以往的男子都不一样,以往的男子,一眼瞧见便知晓他们心中藏有丘壑,故而有种常人难以企及的沉稳内敛,但那个满是邪魅的男子不一样,他至清至冷,却独独对江三水紧张不已,也甚至为了他而差点要了我的命……”她一想起当时那双凌厉充满杀气的眼,不禁打了个哆嗦。
“香椽色……”蓝岚重复着这三个字,香椽色——那是寒笑笑特有的眸色,那个江三水,果然是阿凌么?“为何?”
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让寒笑笑都如此紧张?
“江三水——流了一滴泪。”香儿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但是蓝岚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阿凌哭了。
那个阿凌竟然哭了!
香儿只觉得瞬间有邪风四起,侵入她每一寸肌肤,无处可避,五根纤长如玉的手指紧紧掐在她颈上,那一双深似大海的墨瞳此刻已是波涛汹涌,她就像一艘破船,立即就会被潮水吞没。
“她竟然哭了!回答我,你究竟做了什么!回答我!”
那声音似乎来自红莲地域,香儿惊恐的张大双眼,泪眼朦胧。
“快回答我!”
手下加重了力道,香儿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也是因为这样的刺激,香儿用尽力气吼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他那月苌香水的副作用,然后他就很反常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副作用?”
“咳咳,那月苌香水在一个人意志薄弱的时候会具有催\情\药的效果!”
“催\情\药?她为什么要因为这个而难过?为什么!”
“蓝公子——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
在香儿就快断气的时候,勾及时地出现了。
“公子,放过她罢!她能活到现在,就说明江公子无意杀她,如今公子您反其道而行又有何意义呢?”
蓝岚的手紧了一紧,终于松开,香儿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
“还不赶紧离开?”勾面无表情,心底却为她抹了一把汗,好险,好险。
香儿觅得生机,赶紧爬了起来,一骨碌跑出绮兰轩。
“带我去见语。”
“是”
勾瞥见那张画纸,鲜红的颜料翻到在上,正好在眼睛的位置——好似一行血泪。
那飞扬跋扈的眉眼,那殷红刺目的血泪,看起来诡异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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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早就见香儿魂不附体地奔出来,脸色惨白,心知出事,果不其然,前脚香儿刚被一群姐妹搀走,后脚便传宫主要见她。
只见蓝岚负手立于窗前,一袭红衣,与窗外枫叶相映,仿佛浴火而来。
老鸨先瞥了勾一眼,见他表情严肃——难得她能在向来严肃的勾面上察觉到不一般的严肃,事情果然大条。
“宫主有何吩咐?”
“本宫问你,你可记得江三水这个人?”
老鸨面有得色。嘿嘿,果然呐果然,听香儿说宫主一直在追问那江三水的事,她心里就了了七七八八,这次是有备而来。
可惜本来就没什么好备,真是悲伤。
“回宫主。江三水此人,特立独行,出手阔绰,芳华阁自然留了个心眼。然而几次三番着人跟踪调查,半途都是意外连连,加之此人行踪不定,更于十三年前再未出现在芳华阁,以此并未查探到他真实来历。是属下办事不力,愿宫主责罚。”
蓝岚转过身,看了老鸨一会,摆摆手,“谅你也不敢欺瞒本宫。从今日起,本宫要成立一个画室。”
“画室?”老鸨只觉得这位宫主好雅兴。而且话题也转得太快了罢?
“本宫要看到天下名人异士之画像列于一堂。但凡有些名声的皆要入画。首先,从朝廷入手,上至皇帝,下至百官,一个也不能少。特别是前任丞相洛飞——本宫要看到有关他的详细履历。明日,本宫会把具体定制给你,待见到定制,你再开始着手其他。这点事,本宫想,你还是办得到罢?”
老鸨只觉得针芒在刺头顶压力无限,心中对这位宫主更增敬畏。姑且不论他这么做的初衷,但是这番举动,绝对在情报机密事业上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是,属下领命,即刻便办。”
“下去罢。本宫希望在武林大会归来之后,可以看见你的成果。”
“谨遵宫主之命,属下告退。”
待老鸨离开,勾才开口,“还望宫主今后能够克制自己,如今宫主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一丝一毫的差池也能让对方抓住弱点——而这弱点亦是宫主无法抗拒的。”
“本宫明白。如今沉绿宫对本宫还有价值,本宫会看好自己的身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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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恰如那一片枫叶林,热烈恣肆地燃烧。
“催\情\药,催\情\药……催了谁的情,伤了你的心?”
蓝岚一手持着酒壶靠在树干上,一手盈着琉璃瓶,痴痴看着。
本就猜测阿凌同朝廷有些关系,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以前重云还在之时,就听两人因为一个叫“飞儿”的人吵过几回,如今想来,这个飞儿,就是那洛飞罢?
酒瓶被扔在地上砰然而裂,疯狂的笑声回荡在暮空。
阿凌啊,阿凌,我以为这世上没人能伤得了你心!却原来,你早已被伤过么?!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
不,如果是我,我怎么会让你伤心?我宁愿死,也不愿见你伤心——
可是一切都迟了,迟了……为什么,君生我未生,我方长成而君已去?
蓝岚倏然紧紧握住琉璃瓶。
不,没有迟,没有,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他就像一片落叶,静静沉睡于大地,笑颜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