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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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桂花女士向来是个一言九鼎的豪杰型乡村妇女，于是这天晚上，苟丹的碗里果然就只剩下了蘑菇炖蘑菇。
她盯着那堆白花花胖乎乎长势喜人的蘑菇看了许久，决定对母亲大人作一个题为“您像一棵桂花树”的歌颂兼思想检讨，却在抬起头来的一霎那刚好瞥见陈女士虔诚地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金灿灿的鸡肉。
任何语言也无法形容苟丹同学那一刻的狂喜。
总而言之，她极其敏捷地在一瞬间低下头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一边在心里想，桂花同志是说话算话的，但终究为了闺女，还是心软的。啊，母亲，亲爱的母亲。
然而这感叹还未在心中一唱三叹余音袅袅呢，眼睛的余光便先跟随陈女士的那双筷子拐进了楚之华的碗里。
圣人云，欲要让人灭亡，必先让其疯狂；欲要让人绝望，必先给其希望。
没有人能够了解那筷子的走向带给苟丹的巨大心理冲击，只是这一次，她没能藏好脸上的表情。先是狗肉煲，再是小鸡炖蘑菇，新仇旧恨全都系于一人之身，苟丹看着楚之华的脸便有些扭曲。
楚之华迎着怨念的方向看过去，便是一张凌厉不足凄苦有余的脸。那脸上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碗里的那块鸡，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没来由地，她突然有点想笑。昨天红灯前这孩子张牙舞爪的样子犹在眼前，今天就又为了一块鸡幽怨成这样，却不知是为了什么，褪去了昨天的一身戾气。
她想了想，夹起那块鸡肉，微笑着迎上那双眼睛，“给你，要吗？”
那眸子里骤然而起的光芒如星般灿烂，熠熠然生辉。
快乐来得如此简单。
可是不等楚之华细细欣赏那片星光呢，陈桂花女士淡定的声音便如天空中沉稳飞行的一块陨石般，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那颗一闪一闪的小星星，成功地把它变成一颗流星。
她说：“楚老师你自己吃吧，狗蛋儿她从小就不爱吃鸡。”
只有心理强大如陈女士，才能把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话说得如此具有可信度。
苟建农默默地低下头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开始思索昨晚她说的“娃儿她爹，你是上周村最帅的男人”这句话有几分真诚；楚之华愣了愣，默默地把那块万众瞩目的鸡肉塞到嘴里。
苟丹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看娘，看看爹，又看看楚之华，默默地端着那碗忠贞的蘑菇大杂烩出去了。
夜晚的上周村特别迷人。
远处是天高地广，一块块整齐的农田中稻苗摇曳，间或地，有隐约的鸡鸣狗叫。
只可惜，不管是鸡鸣还是狗叫，都代替不了嚼在嘴里咽到肚中鸡肉或是狗肉带来的幸福感。
苟丹拨了拨碗里的蘑菇，心想，没有小鸡，这真是一群寂寞的蘑菇啊。
隔壁人家的门开了。
石板儿她娘剔着牙齿招呼她：“狗蛋儿，吃饭呢？”
苟丹扯动了一下嘴皮子，“嗯哪。”
“给姨看看，你们家今天吃什么好的呢？”
没等苟丹下意识地去遮呢，石板儿她娘一张富贵逼人的脸便戳到眼前，只一眼，便大惊小怪地唤起来：“哎哟，真可怜见的，你说你一个长身体的孩子，你娘就给你吃蘑菇啊？你又不是兔子……”
苟丹可怜兮兮地撇撇嘴提醒她，“姨，兔子不吃蘑菇……”
“不吃吗？”石板儿她娘望了望天，一把扯起苟丹的胳膊，“不管那没用的了，走，上姨家吃去，姨把那不吃蘑菇的没用兔子宰了给你吃！”
苟丹站起身，石板儿她娘突然停住脚步，慈祥地对她笑笑，“你等会儿哈，”又猛地上前几步，对着苟丹家门吼道：“她桂花嫂子，再苦不能苦孩子你没听说过吗？有空多看点书吧……”
苟丹打了个激灵，她娘的声音便乘风而来：“她柳叶嫂子啊，你读的书多，兔子是吃什么的呀？”
……
两位“嫂子”一碰头，那嘴仗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好的了。苟丹捧着碗在风中默哀，兔子啊兔子，磨刀霍霍待何时？
石板儿在门口朝她招招手。
苟丹没好气地走过去，两人十分默契地蹲下了。
石板儿说：“十分钟。”
苟丹说：“一刻钟。”
石板儿说：“赌多少？”
苟丹说：“二十块。”
月朗星稀，微风徐徐，怡人的春夜总是过得特别缓慢。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石板儿说：“要不咱回去玩会儿扑克再出来？”
……
苟丹数了数碗里剩下的蘑菇，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家今天来了个大学生。”
石板儿愣了愣，捡起一块石子扔出去，“大学生都是狗屁知道不？知道他们的老师叫什么不？叫兽！那就是跟土狗一个级别的……”
苟丹茫然地看看她，加重读音道：“女大学生。”
石板儿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然后猛地咽了咽，问：“女的？漂亮不？”
苟丹愣愣地想，漂亮不？反正自己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让她有点烦躁，偏石板儿还在一边一个劲地追问漂亮不漂亮不，她便有些不耐烦，转过去皱了眉头，“是个女的你就问漂不漂亮，有意思么？俗不俗啊……”
石板儿一愣，倒乐了，眨巴着眼睛凑近点，“你急什么，比你漂亮吧？”
永远不要在相貌问题上和一个女人开玩笑，石板儿同学还是年轻，不明白这个永恒的真理，于是他便被苟丹毫无征兆地，无情地一把推倒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苟丹家门里走出个女人来。
窈窕。这是他贫瘠的脑子里唯一能想出来的词汇，然后他开始深深后悔年少无知时作出的辍学决定。如果早知道女大学生都长这样的话，如果早知道女大学生都长这样的话……人生啊，真是绝望。那一刻，他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没有突破过个位数的试卷成绩。
而石板儿她娘也不由自主地停下贯穿了她少女少妇黄脸婆时代的争吵，喜滋滋地道：“哎呀这姑娘怎么长的，怎么这么俊呢……哎姑娘，找婆家了没？”
苟丹垮了脸，然后看到楚之华朝石板儿他娘极有礼貌地微微一笑，便朝自己走来。
她无端端地有些紧张，攥紧了手中的碗。
那好看的姑娘走到自己面前站定，背着的双手伸到面前来，一碗金灿灿的小鸡炖蘑菇。而她在那金光中笑得温柔，轻轻开口。
“喏，吃吧。”
清风拂过，一个好夜。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