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火》小窗浓睡

12、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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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火将一切燃烧成灰时，陆云峰的意识还十分鲜明。

　　他双目圆睁躺在地上，能清楚闻到自己皮肤烧焦的气味，然而心中异常平静，丝毫不因死亡奥悔。生命即将烧灼殆尽，世界恍然安静明朗，陆云峰仿佛看清楚，落先生化作半人半龙的模样，盘旋在滚滚浓烟中。不等伸手碰触对方，天花板倏然塌陷下来，整个世界分崩离析，将他推进无尽的深渊……

　　仿佛睡过几千万年，陆云峰才渐渐苏醒。他头昏脑涨全身冰冷，勉力睁开眼，看见自己站在一条及腰的河中。

　　天边微微染着晨光，世界像梦一样宁静，一朵朵红莲漂浮在水面，随着波纹摇曳闪烁。陆云峰的意识渐渐清明，感觉河水冰凉刺骨，简直片刻都难忍耐。他抱紧双臂低下头，看见水下掠过一道人影，像一尾皎洁的白鱼，渐渐拨开涟漪浮出水面。

　　远天的光茫越发明亮，静影沉璧浮光跃金，河水突然停止流淌。对方静静立在水面上，长发乌黑身体赤裸，肌肤像珍珠一样明亮。

　　陆云峰遥遥望向他，忽然伸出手大喊：“落先生，落先生！”

　　他情急之下猛然醒过来，全身发烫胸前乱跳，等定神看清楚周围，才发现自己身处一辆加长轿车中，落寒声就坐在旁边。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玻璃窗外面车流不息，城市各处霓光闪耀，无数明灯飞逝而去，好像冥河盛开的红莲，从地府一路追随到人间。他呆呆愣了半晌，低头朝自己摸索几下，发觉身上衣着完好，烧焦的皮肤也完好如初。

　　陆云峰目瞪口呆魂不附体，两眼出神望向落寒声，脑袋忽然一阵晕眩，不禁栽在柔软的座椅上。
　　汽车缓缓停下来，有人从外面拉开车门，落寒声径自迈下车。陆云峰晃晃脑袋爬起来，好半晌后才回过神，只得糊里糊涂钻出轿车。

　　汽车停在一座酒店前，周围人来车往商贸繁华，豪华大厦高耸入天，无数行人匆匆走过，留下成串的喧杂的欢笑。陆云峰料想自己刚从地府返回来，惊魂难定四面张望，发觉人间比死后的世界更加昏暗。

　　距离陆家起火的日子不知过去多久，天上飘着一点小雪珠，落寒声已经穿上貂裘大衣，陆云峰衣着却还单薄。他刚从温暖的车厢里出来，被风吹得打个寒战，望着前面高楼亮着“长梦酒店”的大字，一时更加懵懂恍惚，还以为自己仍在梦里。

　　眼见落寒声缓缓走进酒店，陆云峰慌忙追赶上去，手足无措轻声问：“落先生，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门童敞开玻璃大门，落寒声不理陆云峰，拄着手杖迈进电梯。陆云峰连忙跟随进去，看着落寒声点了１４楼的按键，兴许因为睡得太久，眼前又有些模糊。他靠着轿厢，不知自己如何死而复生，满心疑问刚滚到唇边，只听叮的一声响，电梯已经到达楼层。

　　第１４层楼光线昏幽，电梯出口直冲着朱漆大门，大门两侧各嵌一盏兽头壁灯，橙黄的灯光照亮门前。陆云峰随着落寒声走出去，小心翼翼四处打量，发现整层楼只有这一处房间，门牌上标着１４１４。

　　打开门，屋内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一个炮弹似的东西直冲过来。陆云峰原本受足了惊吓，见这情形唬得一震，正待将身挡在前面，却见飞奔而来的是个小少年，一头撞在落寒声胸前，欢天喜地大叫“主人”。

　　陆云峰定睛端详，见对方约莫十四、五岁，个头比自己还矮些，圆圆的脸，尖下巴颏，自然卷头发，项间戴一串护身符，乌黑的眼睛又圆又亮，像浸了水的黑玛瑙石。话说这人名唤离月的，是个几百年道行的狐狸精，性情天真又狡猾，因为曾被落寒声搭救，便死心塌地追随对方。狐狸精一边缠着落寒声，一边暗暗打量来客，于是更加温柔殷勤，扭糖一般撒娇撒痴。
　　屋里隐隐有股腥臭味，落寒声轻轻扯开离月问：“我离开时谁来过这里？”

　　对方瞄着陆云峰，温声慢气答道：“蜈蚣精派人来过好几回，说有事求主人帮助，他愿意拿燕血酬谢……”

　　落寒声脱下外套走进偏厅，从壁厨里取出一盏七星灯，燃着火摆在西边墙下。陆云峰轻手蹑脚跟随进去，发现这里倒不似外面阴森，高大的吊顶，落地窗户，房间简直大得空旷。离月早将偏厅隔门都关严了，又拉下窗帘，熄灭屋里的灯光。

　　世界顿时沉入黑暗中，陆云峰不由微微心惊，瞪大眼睛四处张望。七星灯的火苗在远处跳跃，趁着这一点微弱的灯光，他看见落寒声扶着手杖跨过灯火，离月像条快乐的小狗紧随其后。

　　陆云峰不假思索追赶过去，越过油灯跨进墙壁里。迎面刺来一道强光，皮肤仿佛微微刺痛，他忙闭紧眼睛躲闪开，等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来到另一个世界。

　　天上流着一条河，冷风像针着头顶，他轻飘飘浮在半空，看到脚下赤浪翻滚，双腿又被烤得灼疼。火海两岸声潮鼎沸，各种狰狞的怪物挤在一起，倒像人间热闹的街市。

　　可巧有一户嫁女儿，两个肉球径自在前面开道，一边鸣锣打鼓，一边呕出浓痰。几个妖怪抬着大红轿子横冲直撞，没留神踩在痰上，纷纷摔得东歪西倒。轿子里滚出一条巨大的蛞蜮，涂着红红的脸蛋，裹着大红喜袍，正是这家新娘子。新郎官摇摇晃晃去抱新娘，被对方啊呜一口吞进肚里……周围的怪物起哄叫好，一个妖怪不留神跌进滚滚岩浆里，捞出来只剩几根焦骨……

　　落寒声和离月远远走在前面，陆云峰心惊胆战追赶上去，一个长鼻子侏儒抬头看到他，跳起来用爪子扑打。他唬得立住脚步，离月忽然转身过来，抬脚将那怪物踹开，又亲亲切切挽起陆云峰，满面含笑安慰道：“这里是鬼域，在地府的下层，是鬼界的旮角，住的都是妖魔鬼怪。你往后多来几趟，自然就习惯了！”

　　陆云峰点点头，平心静气想一想，自己死过一回，何必动辄大惊小怪，低头再看那些妖魔，便不觉得十分恐怖。离月见状大失所望，气鼓鼓甩开陆云峰，又奔到落寒声身边。陆云峰踩着空气也加快步伐。他一直望着落寒声的背影，想起自己“死时”所见，心下又一阵痴迷。

　　地上几个妖怪高仰起头，歪嘴斜眼低声谈笑：

　　“看，是落粼神尊！”

　　“真漂亮！”

　　“我要剥他的皮……做衣裳！”

作者有话说

　　本文背景借鉴各种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