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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Chapter 140 终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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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那天凌晨,天光未亮,教堂钟声刚敲响第五下的时候,两名清扫员打扮的男人就悄然上了楼。
潜入很顺利,沿途几处监视器也很好地避开了,两人很快已走上旋梯,脚步踏在冰冷的铁板上,将声响放到了最轻。头顶那一方出口越来越近,终于就到了眼前。
教堂的尖顶有近二十米高,下面只围着圈一米多宽的落脚处,没有围栏,四个方向各有座观望台。两人隐在出口两侧,交换了个眼神,下一秒便蓦地冲出,贴着地面回身两枪,于瞬息间就联手破坏了那四处的监视器。
此刻的两人已完全暴露在了教堂外,如果动作不够快,一旦被发现就很难全身而退了。缇奇瞄准十字架顶端倏地射出绳索,刚一固定住便纵身攀了上去,亚连尽量压低身子作掩护,凝神警惕着周围的状况。
二十来米的尖顶非常陡峭,而缇奇倒是爬得很利索,不多时就够到了十字架,乍一看基座倒没什么异样,便扎上枚飞镖就用枪柄去撞,当敲到第三下的时候裂缝一宽,那一大块就脱落了下来,掰开一看却没瞧见什么,就只是普通的石料,于是也不耽搁就继续去敲剩下的。这时候对面的两幢楼里已传来了枪声,看来果然是有狙击手在埋伏,不过罗德和芙大概很快就能搞定了。
而在下面警戒着的亚连却并不知情,刚一听见枪声便条件反射地要出手,可还没等瞄准目标,那边忽地一阵骚动,紧接着就看到罗德趴在窗后冲他一笑。
这丫头,干得还真利索。
然而刚一放下心来,旋梯下陡然传来的脚步声却是令他心头一惊——怎么会这么快?难道拉比那边出了问题?
没时间多想,亚连很快冲到出口旁朝下一望,才发觉来的竟有十数人之多!且还是教团的核心部队!也顾不上再惊讶了,眼看着那队人马越来越近,刚一踏入最佳射程,亚连便立马就先发制人,枪声响得几乎没有间隙。可对方人数实在占优,中枪的三人反倒被当成了掩护,子弹密如急雨般反扑过来,直逼得亚连闪到一旁,再无出手的机会,而对方也就趁着这个当口猛冲上来,转眼就到了出口。
亚连眼看阻拦不及便赶忙一闪身躲到尖顶另侧,对着上来的人就又是一通猛轰,然而火力有限,还是被几人突入进来。这一下还在高空中的缇奇简直就成了活靶子,虽然他早在第一时间就出手解决了两人,并及时转到了后侧,可在这般集火之下仍是险象环生。而就在亚连情急之迹,后方忽又响起了串枪声,紧接着一个人影就蓦地冲到了近前,转眼一看,竟是林克。
“你去帮缇奇,我掩护!”
“好!”亚连很快一闪身就朝另一侧开火,然而就在这时,上方绳索经流弹一擦——忽就断了!
“——缇奇!”
只见男人身形一歪就猛然栽下,却抢在这瞬间向基座开了一枪,最后的残余倏然脱落就跟着他一齐掉下来,刚一磕碎就露出了片银色的东西。亚连此刻哪儿还顾得上那些,一个箭步冲向缇奇,却又生生被两人拦住了去路。缇奇在空中躲闪不及被一枪擦中了左肩,刚一落地就因惯性而跌了出去,险险攀住平台边沿之际左臂钻心一痛,还没等右手伸出就脱力一松,而就在这瞬间,一只手蓦地就攥住了他。
“抓紧!”少年惊魂未定的脸很快出现在近前,额角还挂着几丝血痕,“把那只手给我!”
亚连拼尽了浑身力气才堪堪拉住缇奇整个人的重量,右手刚一搭上就见他翻身攀了上来,紧接着一道黑影射出,抢在不远处那人拾起东西的瞬间一镖射中虎口,银色小块被高高抛起,划过道短暂的弧线就又落入了另一队员之手。然而那人还未抓稳就只觉白影一闪,腕间钻心一痛就松了手,当下便一脚扫去,却落了个空。亚连刚一避开就要去接,不料骤然一声枪响,左臂就如被野兽啃了一口,剧痛令他失了先机,眼看那银色小块擦指而过,斜斜滑出数米就朝着另两名队员而去,而就在对方伸手的一刹那又是两声枪响,两人刚一倒下,缇奇和林克的喊声就同时传了过来——
“——背后!”
“——小心!”
浑身的感官似都在那一瞬间被如有实质的危机所点燃,身体在本能驱使下不可思议地猛然后转,高速旋转的子弹就擦着脖颈扫过,也就在这时,终于脱身的缇奇就朝那偷袭之人扣动了扳机。
“快!”
眼看剩余的队员几乎都在同时冲向了这边,离得最近的亚连一个箭步冲上去,而就在那银色小块近在眼前之际,一只手却先他一步将其拾了起来。
他浑身一震,视野上移,就看到鲁贝利耶捏着那银色小块,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干得不错。”鲁贝利耶不紧不慢地说着,似还带着分赞许。
方才的一切争斗都已停下,在场人的目光,此刻都看向了这边。
“这小东西,可真是让我好找啊。”鲁贝利耶端详了那东西好一阵,这才看向亚连,“这还真多亏了你,亚连沃克。”
这能够操控圣洁的东西,自然是要安置在便于信号传播的地方,这点他早该想到。
“将军你……”林克怔怔地盯着面前的人好一阵,才终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是故意安排的?”
“是。”鲁贝利耶面色一冷,蓦地就举枪朝向了他,“我曾以为,你是唯一一个不会背叛我的人。可你让我失望了——太失望了!”
年轻的军官看着面前的枪口,与枪口后那满眼怒意的长官,沉默许久。
“既然将军您早已发现,”最后他缓缓开口道,“为什么没杀了我。”
“你以为……”鲁贝利耶死死地盯着他,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我真是对谁都下得了手吗?”
话音落定,还未等林克作何反应,忽就被一拳打翻在地,嘴角很快渗出了血丝。
“把枪放下吧。”鲁贝利耶一眼扫向缇奇,“不然在扣动扳机之前,你就会被打成筛子。”
场上还剩下好几名队员,此刻都已举枪对准了他们,全无死角。
啪嗒——
缇奇倒是爽快,一甩手将枪扔了老远,这才似笑非笑地道:“看来将军是想留活口。”
“那可得看是对谁。”鲁贝利耶摩挲着手中的银色小块,就看了眼亚连,“好材料不好找,留着还是有些用处。至于诺亚Boss……我这儿可养不起。”
话音落定,其手中的枪便已对准了缇奇。
亚连见状心下一紧,却又不敢轻举妄动,脑中飞转,早已把可行的方案都想了个遍,却依旧没想到什么能出奇制胜的法子,而反观当事人倒是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仿佛被若干枪口对准的不是他,而是对面的鲁贝利耶。
“好材料的确不好找。”缇奇耸了耸肩,就大有深意地抛出一句,“不过你真正需要的……是更好的材料吧?”
鲁贝利耶闻言明显目光一动,却并没有接话。
“怎么,将军还不知道?”缇奇一挑眉,就故作讶异地道,“难怪那难得一遇的女性实验体还能好好地……”
“——缇奇!”亚连心下一沉,立马就喊了出来,他完全不明白缇奇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卖芙,然而就在这错愕之际,他忽就捕捉到了缇奇的一个小动作——看似随意地偏了偏头,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手表。从刚才起,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这是在拖延时间!亚连忽然就明白过来。
“……你知道些什么?”鲁贝利耶紧锁了眉心,手中的枪仍未放下。
“你觉得呢?”缇奇故作神秘地反问。
这一次,亚连清楚地看到了浮现于男人嘴角的那丝笑意。几乎就在同时,旋梯口就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啧啧,看样子还没来晚啊——”紧接着,库洛斯高大的身影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局长?!”
看清来人的亚连心下莫名一喜,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库洛斯就又慢悠悠地开了口。
“将军……我是不是该说句,好久不见?”
鲁贝利耶也不答话,眉眼间早已浮上几分阴霾。眼前这人总是诡计多端,极难对付,所以刚一出现,他就已筑起十二分的警惕,料想“心”已到手也不怕他什么。然而库洛斯说出口的下一句,却是令他脊背一凉。
“传说中的赫布警官……果然是个大美人,看来你眼光还不错嘛。”
赫布?
亚连闻言一愣,很快就想起了昨天林克所提的担忧——只要赫布的身体还保持着那种状态一天,将军就一天不会放弃,哪怕“心”被毁了,说不定他还会生出卷土重来的念头。可自从赫布的身体被转移后,林克始终都没能掌握到其确切位置,却不想库洛斯倒是得手了。
回想起缇奇先前的一系列举动,亚连终于意识到了,这完全就是个套中套的伎俩——不仅佯攻是计,连夺“心”也同样是在诱敌,最终目标都是赫布的身体!
可缇奇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说什么?”心下一阵翻涌之后,鲁贝利耶又很快冷静下来,赫布转移的地点隐秘,守卫也严,对方一定是在诈他。
“我是说,”库洛斯说着就点了根烟,望向远方某处,缓缓道,“这么个大美人就要化成灰了,还真有点可惜。”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声爆响,浓烟滚滚,很快就燃起了大火。
鲁贝利耶见状瞬间脸色煞白,一个箭步就冲向了旋梯,然而刚到旋梯口却又蓦地停住了,约莫僵了有三秒,才又一步,一步地向后退。
“你……居然没死……”
随着明显惊愕的声线,鲁贝利耶终于退了回来,接着是抵在他额上的枪,还有握枪的手。最后,那个微胖的身影也缓缓步出黑暗,就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千年伯爵?!
亚连的讶异早已转为了震惊,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位本该已葬身火海的诺亚Boss,竟然还活着?!
他下意识望一眼身旁的人,终于是明白了过来——难怪缇奇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十拿九稳的样子,原来这背后还有个千年伯爵。
“托易容术的福,你炸死的只是我一个手下。”千年伯爵直勾勾地盯着他,笑得寒意逼人,“这么多年的账,今天终于能好好算一算了。”
他说着就将枪缓缓下移,在其身上逡巡着,似是在考虑从哪儿下手。在场的队员似都被这变故给镇住了,投鼠忌器地注视着这边,却始终不敢开枪。
“不可能,”鲁贝利耶似乎仍有些难以置信,“那天鲁尔和你握手时明明验证了指纹和瞳孔……”
“那个的确是我。”千年伯爵一咧嘴角,似是在欣赏着他瞬息万变的神色,“不过后来就不是了。”
至于中途短暂离开的那几秒,当时被揍得七荤八素的鲁尔又怎么察觉得到?
于是Boss一亡,组织遭受重挫,新上任的老大又是个任性妄为不善领导的家伙,不论在谁看来,这样的诺亚都必定是大不如前了的。
“如果不来这么几出戏,又怎么能让你放松警惕呢?”千年伯爵微眯着眼睛,语调变得低沉而缓慢,“十年了……我等这一天,可是足足等了十年。”
鲁贝利耶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虽面上毫无惧色,额角也仍是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告诉我,”他冷声问,“当年的行动,是你下的令吗?”
枪,停在了腹部。
鲁贝利耶面色铁青,死死地瞪着他,却不答反问:“你们……把赫布怎么了?”
对面的人也不急着发话,嘴角轻提,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怎么?难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心慈手软的人?”千年伯爵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刻意将语速放得极慢,“烧了。不管是那个女人……还是那间密室,统统都一把火烧了。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这‘心’有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还能复活那一小撮骨灰?”
此话一出,鲁贝利耶明显浑身一震,再没了半分言语。随着眼底那最后的一丝希冀灰飞烟灭,其所有的生气也仿佛被统统带走,只转眼间,便已是面如死灰。
“那么现在,回答我——”千年伯爵的耐心终于是消耗殆尽,声线一寒就道,“马纳沃克,是你下令杀的吗?”
此刻的鲁贝利耶威风不再,气焰不再,竟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过了好一阵,才心不在焉地答出一句。
“就算没人下令……他也注定难逃一死。”
“——我在问你话!”随着陡然一声厉喝,如有实质的杀气便顷刻充斥了周遭,千年伯爵双眼赤红,一字一顿地逼问道,“马纳沃克,是你下令杀的吗?”
面前的人终于转过头,看向他,脊背挺得笔直。过了许久,才道。
“是。”
砰——
人影倒地的瞬间,林克便惨白了脸色,整个人如遭雷击,就那么僵在了那里。远远目睹着这一切的亚连不自觉地紧攥双拳,脑海中仿佛又浮现出了十年前那个火海滔天的夜晚。
就是这个人,他夺走了马纳的性命,毁掉了自己的人生,甚至还利用那份仇恨的驱使,让自己为一个仇人而卖命了这么多年。他曾想若有朝一日能为马纳报仇,定要让其为所做过的一切付出千百倍的代价,而此时此刻,他望着那个功败垂成,命悬一线,却仍强撑着想要站起来的男人,心底却只剩下一片深重的悲哀。
这曾经执掌教团,权势滔天的男人,此刻已是一无所有。
“马纳沃克,是你下令杀的吗?”
然而握枪的男人仍在重复着,声音森冷骇人。
“……是。”
砰——
这次是肩。鲁贝利耶痛苦地躬着身子,口中涌出了更多的鲜血。
“是你下令杀的吗?”
砰——
这次是手肘。
“是你杀的吗?”
砰——
掌心。
“是你杀的吗?”
砰——
膝盖。
“是你杀的吗?”
砰——
砰——
砰——
地上的男人浑身抽搐着躺在血泊之中,不一会,就不动了。
14枪。
枪枪打在痛觉神经最密集的部位,与马纳沃克当年所受,如出一辙。
铛——
黎明的钟声骤然敲响,于死寂中带出几分惊心动魄的余震。清冷晨光冲破云层,斑驳成片地铺展开来,见证着这悲壮的落幕。众人就在这一道道钟声中伫立良久,谁都没有动。
宛如一场鄙陋,而又庄严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