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这最长的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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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当然不会知道，此时他的朋友几乎遭遇了平生最大一次危机。他正满心疑惑地跟随在顾青枫的身后，慢慢地踏入白云观的大门。
“我从来都不知道，叶孤城居然会是这种反应。”
“他居然选择，直接去见陆小凤！”
月光下，彻夜不眠的霍天青略显一丝惊愕，讶然地看着手里最新传来的消息。尉迟青鸾双手环膝坐在他身边，闻言不由得露出一丝轻浅的笑容：“这个方法很好啊……”
她轻叹一声道：“真是没有比‘亲眼见到’更能打消陆小凤心中怀疑的办法了。白云城主果然不愧是白云城主……只是不知道，此时他们见面了没有。”
霍天青抬起眸，望向她：“你在担心？”
尉迟青鸾微微一笑，眼里异样的神色一闪：“我只是在想，叶孤城究竟会用怎样的方法来掩饰他的‘重伤’。”她耸耸肩，露出狡黠的神色：“……或者。我们需要额外配制一些‘血’和‘脓液’？”
——最好是能以假乱真的那种，而且还要非常地腥臭腥臭——
霍天青嘴角抽了抽，深刻理解了她眼内的真实想法，不由得哭笑不得地微微抚额：“我想，白云城主应该不会感激你的……不，是绝对不会！”
白云观，笼罩在夜色下。
月光静静地流泻在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仿佛一层如梦如幻的薄雾。镶着黄铜兽环的黑漆大门已开了，却看不见人，漆黑的空间内只有一盏灯火随风摇曳。
那灯下正坐着叶孤城。
他甚至并不像所有人心中想象的那样，一脸病怏怏身上裹着染血的绷带什么的。事实上，陆小凤第一眼所看见的，正是一名神态沉静独自对弈的中年白袍人。黑发被整整齐齐地束在檀香木的珠冠内，剩余的发丝随意披散在肩头，叶孤城神色里没有丝毫任何异样，俊朗微须的面容带着一丝笑容，周身甚至透出一种读书人般的清雅。
他看起来除了脸色有一点点苍白，那双眸子依然如星子般闪亮，锐利得几乎令人生出一种不敢直视的错觉。陆小凤刚刚踏入这房间，就有一种淡淡沁人心脾的香气嗅入鼻端。他不由得抽了抽鼻子面露惊讶，发现房间内到处摆满了怒放的鲜花。
花香醉人，叶孤城就端坐在鲜花之间，一手轻轻拈起一枚黑子放入棋盘。
“请坐。”他抬眸看了过来，语气沉静。
陆小凤顿了一顿，随即坦然地坐在棋局对面。白云观主顾青枫早在他进入这个房间后，就已悄然离去，并且替二人轻轻掩上房门。
窗外夜色迷蒙，房间内烛光投下一片片暗影。
陆小凤忽然开口：“你受伤了？”
叶孤城注视着手下的棋盘，淡然一笑：“受伤如否，这很重要吗？”
陆小凤叹了口气：“我本来还在怀疑，以你的剑法，唐天仪本不该有出手伤你的机会。”他淡淡地道，抬眸凝视向眼前白袍人的脸：
“但是现在，我相信了。”
室内沉寂一刻，叶孤城勉强笑了笑：“哦？”
陆小凤神情中多出一丝不忍：“太过浓郁的花香，会影响伤口的恢复。你其实……本不必这样的。”
花香再醉人，也掩盖不了那其中的一丝异样。
叶孤城的手指略显痉挛地颤抖了起来，黑色的棋子不受控制地跌落在棋盘上。他的脸色也似骤然苍白了许多，眼眸格外锐利地注视向陆小凤，然后缓缓地露出一个苦笑：
“我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他的腰背却依然挺得笔直，声音平稳地又道：“唐天仪自然是伤不了我，因为根本就不是他伤了我！”
陆小凤倏然一惊。
却见叶孤城眼里蓦然现出一丝奇异的神色，似回忆般慢慢地道：“我本来只是想在乱局中保护一个人，可就在我出剑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一瞬间动不了……你知道的，有时候只是那么慢上一瞬，一切便都会不同。”
所以那时他只能冲上前，用自己的身躯接下来自唐门的暗器！陆小凤心中微微悚然，他知道能让一名绝顶剑客无声无息间失去对自己双手的控制，那究竟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喉中有些干涩，陆小凤不禁舔了舔唇，声音艰难：“……是毒？”这个时候，他是多么想听到对方否认的回答。
叶孤城缓缓点了点头。
——不可能是尉迟青鸾！陆小凤瞬间在心里否认了这样的想法，却又想起了另一个更加惊悚的可能。他露出一丝苦笑，慢慢地又道：“是毒盟中，有人背叛？”
叶孤城沉默不语。
陆小凤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他的伤会迟迟不愈，或许叶孤城本来就没打算让尉迟青鸾为其疗伤——以她的见识，必然会了解所中之毒来自何方，如果毒盟的人中真有背叛者，那么目的又会是什么？
在一切并未确定之前，如若打草惊蛇……下一个遭遇危险的，或许就是身为“盟主”的尉迟青鸾！忧心忡忡的陆小凤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完全就是他自己任意猜测的结果。
（这娃完全就是自己跳进了圈套，聪明人总是喜欢想得太多……）
叶孤城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陆小凤脑海中却已然将剩余的情况完全补全。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当尉迟青鸾得知自己身边竟然有人背叛后的惊怒；以及决战在即，却毅然决定隐瞒自己真实伤势的白云城主心中那一丝复杂。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脑补’……）
他却完全没有想过，叶孤城根本就没有受伤！
而就在这个时候，离京城不远的山坡上。
月光缓缓映下，这注定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夜晚。
西门吹雪静静地定住脚，清冷的眼眸注视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个人。风吹树影，白马在他身后不安地打着鼻息。
那是一名神情温和的白衣青年，一只手轻轻托住从树上落下的叶片。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神情柔和而温暖，朝这边慢慢地侧过半个脸颊。
“西门庄主？”夜色中，他悠然说道。
西门吹雪眸色转冷，紧紧地盯住那人看似空茫的眼神，一字一字地慢慢道：
“花满楼。”
一丝丝寒意随风蔓延了开来。眼前的白衣青年眉头轻轻皱了皱。
他脸上依然带着柔和的微笑道：“正是在下。”
“西门庄主为何不问我？”
花满楼又道，笑容不变：“在下又是如此得知，此地正是你的藏身之处？”
西门吹雪眸色微微一闪，语气冷冷地道：“我从来就没指望过此地能够瞒过所有人的目光。但我的确没有想到……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却是你！”
他的声音中似有些奇异。
仿佛已然预料到会有人来此地寻找他，却又出人意料地猜错了来人是谁。
“第一个找到这里的，的确不是我。”
花满楼面带微笑，缓缓地道：“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前来，要告诉西门庄主一句话——尉迟姑娘要我告诉你，她目前很好，陆小凤同样也很好。”
“所以，你是来阻止我？”西门吹雪冷冷一笑，一只手缓缓地抚上腰侧的长剑：“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阻止我？”
暗色的眸中逐渐酝酿出冰冷的风暴。
原来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话吗？尉迟青鸾，你很好！你果然……好得很。
西门吹雪心中怒急，面上却丝毫没有显示。夜幕中，花满楼却慢慢地收敛了笑容，忽然轻轻一声叹：“我是不想和庄主为敌的……”
“只是尉迟姑娘曾拜托我，如果庄主想要回京城，那么纵然倾尽全力，在下也是要阻上一阻的。”静静立在树影下，白衣的温柔青年蓦然又是一笑：
“所以，我已阻止过了。”他声音轻轻地道，却似包含了无尽的意味。
西门吹雪原本转冷的表情蓦然一怔，黑眸微微眯起：“你……”
“我已然阻止过，所以庄主自然可以继续出发了。”
花满楼淡淡微笑道，伸手递出一卷散发新墨气息的纸张：
“这是京城的地形图，上面有标记毒盟最新的驻点，以及出入的方法……如果庄主今夜赶得及，或许还能在那里见到尉迟姑娘。”
他悠然地又道：“如果见不到人，我想西门庄主自然有方法让毒盟的人通知一声。你说，是不是？”
黑暗里，那白衣青年笑容温柔。
他脸上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善意，面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伸手接过那卷地图，却又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你……”
“我什么都没有做。”
花满楼慢慢地笑道：“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去见她。”他叹了口气，停了停又道：“我虽不知尉迟究竟是在做什么，但却知道那一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瞎子的感觉，总是格外灵敏的。”
花满楼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格外认真：“西门吹雪，我不知道你能明白多少。但是请你看好她，哪怕是作为朋友的份上……我不希望，她会出事。”
这是花满楼说完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那温柔的白衣青年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白云观，窗外夜色黑暗，弥漫着浓郁花香的静室内。
没有人开口说话。陆小凤既不忍心让叶孤城就这样一直“伤”下去，又不能真的陷自己好友于危险的境地。
他只能，沉默！
陆小凤并不知道，在原本的著作中，叶孤城也曾在他面前表露过“伤势”。他如果知道，就不会如此担忧和内疚，如此的忐忑不安。
……叶孤城又笑了笑，笑得很凄凉：“伤是无救的，人也已必死，既然要死，能死在西门吹雪剑下，岂非也是一大快事？”
陆小凤道：“你……你们可以改期再战。”
叶孤城断然道：“不能改！”
陆小凤道：“为什么？”
叶孤城道：“我这一生中，说出来的任何话，都从未更改过一次。”他慢慢地掩起窗子，又推开，窗外月明依旧。
陆小凤又忍不住要问：“这一战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孤城道：“就因为他是西门吹雪，我是叶孤城！”
——《陆小凤传奇》
陆小凤曾经也问过西门吹雪同样的问题。
“你们就不能不决斗吗？”
那时西门吹雪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能。”
“为什么？”陆小凤满心不解。
西门吹雪的目光里忽然充满了火热，和一种说不出的向往。他只定定地转过头来看着陆小凤，缓缓地开口道：
“因为我是西门吹雪，他是叶孤城！”
正当一室寂静中，陆小凤不自觉地回忆起往事的时候。
叶孤城忽然开口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陆小凤心中愧疚，毫不犹豫地道：“你说！”
叶孤城勉强笑了笑，道：“你知道的，再有九天便是决战的日子。”他停了一停，慢慢地又道：“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已受伤！”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还有坚决。
——不能让西门吹雪得知自己的伤势，不能中止这场决斗！叶孤城是一名剑客，他有着属于“剑者”的骄傲，而若能死在另一名绝世剑者的剑下，那岂非也是一种快乐？
陆小凤从叶孤城的眼神里看出了他“未完的话”，心中不由得一阵恻然。他后来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沉默地走了出去。
眼前这人并不需要他多陪，白云城主纵然受伤也还是那个白云城主，他依然是一名绝世强者！拥有着一颗强者之心。
黑暗的夜色中，陆小凤像条游魂似的在街道中游荡。他神情冷静，心中像是在不停思量着什么，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
而同一时间，也有一个人孤独地将身形隐没在黑暗中。
花满楼静静坐在客栈的屋顶上，默默地仰头看着月光。虽然实际上他什么也“看不到”，却仿佛能够感受那清冷的柔光慢慢洒落脸颊。
他身边摆着一壶酒。
不知道为何，花满楼忽然很想喝酒，而且是独自一人。他唇边依然带着温和的微笑，却也许连自己也不知道，眉宇间神色里究竟包含了多少落寞。
夜风轻轻地吹过发丝，不能释怀心中莫名的惆怅。白衣青年缓缓举起手中的酒杯，却听身边忽地传来一阵风声。
瓦片微动，一个人似撩起衣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并且拿起了他的酒壶，毫不在意掩饰自己的行为，甚至一举一动间刻意地露出声响。
酒杯只有一只，那人顿了顿，直接就着壶口灌下一大口酒，然后舒了一口气。
“我喝了你的酒。”
他忽然出声道，声音带着一种如刀锋般的锐利：“你好像并不生气。”
花满楼淡淡地笑着：“我不生气。酒本来就是拿来给人喝的。自己喝，和他人喝又有何两样？”他慢慢地放下了酒杯，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很好奇，这么晚会有什么人来找我喝酒。”
那人却笑了起来，声音轻柔而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我知道你叫做花满楼。有个好朋友叫做陆小凤。而且你刚刚才将一个女人送到了西门吹雪的身边……是不是？”
“我本来，是想要杀你的。”他继续说下去，柔滑的声音如蛇一般阴冷：“但是现在我却不想这样做了。你很好，所以——”
“我叫宫九，排行第九的‘宫九’。”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这最长的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