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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离别的风雨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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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我便让你知道。’
雨幕外,西门吹雪如此淡淡地说道。
却瞬间像点燃了尉迟青鸾心中憋了很久的一把火,她很想笑,却有一行眼泪从干涸了很久的眼眶中流了下来,缓缓地划过冰冷的脸颊。
“……我想知道?”雨幕中,她颤抖着身躯紧紧地握住那把短剑:“‘我想知道’什么!你又知道‘我想知道什么’?西门吹雪,你太过分了!!!”
为什么要一次次揭开我的伤疤?
你就这样当我是一个普通的厨娘难道不好吗?等我回到了家,我们之间便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又究竟知道多少?!
大雨滂涝。
尉迟青鸾死死地低着头,一任湿漉漉的长发掩去自己脸上的泪痕。可是她的哭声却在雨声之中慢慢变大,由压抑般的断断续续,一直到再也无法控制孩子般的嚎啕大哭。
眼泪混合着雨水,一滴一滴地落下。
……那是说不出的心伤,也是曾经无法释怀的过往。
如果硬要说生存在深山老林中的阎家村,除了一村人都姓尉迟之外,和其他落后的小山村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们其实是有着“家传武功”的。
一本丢失了封面的“家传养生功法”,还有半本古老的残缺剑谱。
只可惜也许是现代社会自然环境逐渐被破坏的缘故,反正自民国时期起,家族中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将那残缺的剑谱练成,顶多是练练那本养生功法增长点力气而已,甚至就连“家传养生功法”这个名字也是后人胡诌的。
这种无奈的情况让掌管整个族内祭祀的尉迟大长老不由得从心里叹息,直到一个小小女婴的出世,才骤然为他点亮了一点点希望之火。
那个新出生的婴儿,竟然身怀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骨”!这也就意味着,她的经脉和骨骼是最适合练武学剑的人。这让大长老如获至宝般,在那个小婴儿百日之后便将其抱离了父母的身边,亲自抚养并为她取名“青鸾”。
“青鸾”之意,原本是希望她能像鸾鸟一样翱翔于九天,小小的青鸾果然没有让大长老失望。三岁时便已熬打好筋骨;七岁养生功有成,从此正式修习剑法;十岁那年剑法小成,让同样常年习武已教无可教的大长老整天乐得笑开了花。
只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完全忽略了一个孩子从出生开始的封闭式教育,那种外人无法体会到的残酷训练,究竟为幼小的青鸾那孤僻心灵,带来了怎样的扭曲。
“我恨剑。”
“因为它,我几乎失去了一切。当别的孩子可以漫山玩耍时,我却忍受着剧痛在药汁中反复熬打筋骨;当别的孩子可以坐在祠堂中读书习字的时候,我只能跪在黑暗的密室中独自一人揣摩剑意……”
“我甚至,在十三岁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双亲!”
于是,悲剧发生了。
十岁剑法小成之后,尉迟青鸾开始迷上了烹调。三年的时间,足够她将家族藏书库中所有菜谱研究透彻。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她修习剑法之余的悠闲,只有和她同吃同住的大长老,隐隐中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开始试图让这个孩子多多接触外面的世界,只是长久以来的孤僻又岂是这样好解决的?就在这个时候,大长老终于想起了她从未见过面的父母。
尉迟青鸾十三岁那年,正好是她的母亲怀孕生下一个男孩的那一年。由大长老出面牵线,决定要让着长久分居的一家人团圆,更是让她见见刚刚出生不久的幼弟。
他们将时间定在了她生日的那一天,想要给她来一个惊喜。
来到后山尉迟青鸾居住的草屋时,那个孩子并没有在。大长老决定亲自去寻找她,也好让这对忐忑不安的夫妇稳定下激动的心情。这个时候,桌面上摆放着一盘糕点,看起来像是刚刚做好不久。夫妇俩同时会心一笑,想起自己孩子三年来辛苦修习的烹调技术,于是决定尝尝她的手艺。
那盘糕点果然很好吃,入口即溶,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药香。
可是没有人想到,那糕点中,其实有毒!
“所谓修习烹调其实只是个幌子,我的真正目标是家族书库中的禁典‘毒经’!”
“毫无人迹的深山给我提供了最好的练手材料,没有人知道那三年我的毒术究竟练到了哪个地步。我本来只是想将毒药和食物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好哄骗精明的大长老吃下去,然后用解药逼迫他放弃让我学剑。我恨剑,但更恨逼我学剑的他!”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却因此害死了,我的父母。”
没有人知道,当一个孩子在第一眼见到自己渴望已久的亲情,所看见的却是自己父母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痛苦的扭曲脸孔时,那究竟是一种怎样撕心裂肺的感觉。
在尉迟青鸾的记忆中,只有那一年漫山遍野的白色纸钱,还有自己木然地披麻戴孝的脸。从那以后,她便极度讨厌白色,尤其是白色的衣裳。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悲哀的意外,只有熟知她的大长老隐隐猜到了事实。葬礼结束后的那一晚,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跪在灵堂中抱着小小的她失声痛哭,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她从此不能学剑。因为就在父母下葬的那一晚,修炼家传养生功时她不幸走火入魔,一身经脉尽废,虽然救治得及时,却还是落下了不能用力的毛病。
村里的人怜惜她小小年纪便遭此大变,怕她伤心从此不再提以前的事。她搬回了阎家村,推却了叔伯们争先收养她的好意,住在自己父母原先的房子中。她再也没有见过年迈的大长老,也开始慢慢自己学会“微笑”。因为只有“微笑”才会让周围关心她的人放心,也只有“微笑”才能掩去她骨子里那一时无法磨灭的冰冷剑意。
十三岁之后,尉迟青鸾实际上是由整个阎家村的所有叔伯们共同养大的。她强迫自己忘记毒术,而开始真正的修习烹调,只为了能让村子里的人过得更好一些。
后来,她考上了大学。
她以为自己终究会如自己设想的那样,走出这山村,然后用自己的双手让这个古老而破旧的山村越来越好,这里就是她心目中的“家”!
可是她并没有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穿越”,打乱了一切计划。
“我知道,这里是个无比复杂的江湖。为了成功活着回到家,我可以忍受一切!万梅山庄,我强迫自己忽略往事穿上这一身白衣;为了生存,我可以说服自己重新拾起毒术……可你为什么还要逼我?为什么——”
大雨如注,风声萧然。
尉迟青鸾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深深地没入泥土里,哭得撕心裂肺。雨水打在她背上,带来一阵阵彻骨的冰寒。
西门吹雪动了动唇,仿佛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从初次见面时,便知道那个笑起来云淡风轻的女子,其实用笑容掩藏起一身无上剑意。一开始他只是不满,为何有人宁愿舍弃难得的天赋,也要装作平庸的厨子。
他甚至想到要将自己的剑法传授给她,这样几十年后这女子必定会成为自己难得的对手!但是慢慢的,他开始察觉到她对剑的排斥,那是从心底泄露的深深压抑。
一次次不动声色的挑衅,想打破她永远不变的微笑面具。因为一个人如果不能正视内心,又如何能走出那难堪的过往?可是西门吹雪却远远没有想到,当自己终于找到机会成功打破眼前女子的心防,心里却忽然间茫然了起来。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看到尉迟青鸾终于放声大哭的那一刻,仿佛心中有一根弦被人轻拨弄了一下,西门吹雪忽然有些后悔。
其实……眼前这女子、,果然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样一个念头,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她的身前。
冰冷的雨水浇灌下,尉迟青鸾的身躯微微发着抖,她将脸埋在胳膊里,微微转过身躯不想理那个站到自己身前的人。
她看起来,好像很冷地在发着抖。
西门吹雪心中怔了一怔,不知为何忽然很想俯下身,去将这个女子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替她挡去一些冰冷的雨水。
他来不及细想,人已然这样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