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雨|Flicking Violet》浮榛

2、「二」

　　「二」

　　「我说……」
　　第三次在大虚爆发之处与这个全白西服不苟言笑的无表情男人并肩作战之后，黑崎一心终于按捺不住内心涌动的八卦心情，于是在男子转身顿步离开之前及时开口，截住对方的脚步。
　　「你……怎么会看得到这些东西？」并且，还能用奇怪的招式杀死它们咧。
　　银发男人微微侧头，瞥向一脸讨好笑容的高大男人。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不过因为我是灭却师。」
　　「哦……」
　　黑崎一心摸着脑袋站在原地，回味男人的话，疑问脱口而出。「等下，『灭、却师』，是什么啊？」
　　接近午夜的河堤除他以外空无一人，被冷风吹动的叶片沙沙作响，男人已经不告而别。
　　「真奇怪啊，这人……」黑崎一心干笑着摸摸鼻子。「还没来得及问他名字……」

　　.
　　深夜的房间里并无灯光。满月辉光从薄色窗帘的缝隙间透进，静静照亮单人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的脸。
　　原本光洁精致的白皙面庞一侧，突兀地挂着一道微微渗血的伤痕。显然这脸庞的主人并不介意，也未作任何处理，任凭干涸的血迹仍粘在伤口，而本人已经陷入并不安稳的睡眠。
　　实际上，精疲力竭的石田雨龙在勉强挪动步子回家以后，再无多余的气力包扎伤口。他只是凭记忆摸索到床的位置，在双腿触到床沿的一瞬间，全身力气像突然被抽走般全体蒸发，身体一软便跌落进床铺。
　　所以冰冷的银发男人到达时，只来得及低头看着他狼狈不堪的伤口与昏睡中仍紧蹙的眉间。低低冷哼过后，却是以熟练的动作放下手中急救箱，眼睛锁住石田雨龙重伤的右臂。不想在他伸手就要触上破烂衣袖的瞬间，昏倒在单人床上的他的独子原本紧闭的双眸却突然睁开，眼底透出的清醒冷淡让他蓦地缩回手。
　　简直如同未遂犯一般的胆战心惊。
　　几乎在同时抹掉眼底泄露的点点焦虑关切，石田龙弦换上同往常一般的冷漠伪装。
　　“醒了？”
　　雨龙愣愣地盯住他。半晌，才突然清醒一般地脸色巨变，本能地想抬起右手。结果自然是牵动伤口带来的剧痛与闷哼。
　　石田龙弦又是一声冷笑，双手却极迅速地动作起来，剥除粘在伤口的碎裂布料，镊子夹起浸着酒精的脱脂棉小心擦拭。即便如此，石田雨龙仍旧不堪重负般地瘫倒在床上，细白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空下的左手也五指紧攥被单，在绷带缠满右臂以前他都保持这种紧张状态，一言不发。
　　倔强的眼神刻意的抵抗，只是不知道被他当做对手的是尖锐的痛觉深切的伤口，还是月光下男人冷漠的表情丝毫不见关怀的疗伤动作。
　　石田龙弦收拾好药箱。没有像雨龙想象中的拂袖而去。他弯下腰，双手环过单薄少年的后背，轻轻把他从床上抱起，在石田雨龙好似见鬼的愕然神情里把他放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接着扯掉沾血的床单被子，熟门熟路拉开柜门，找出干燥整洁的备用品铺好。
　　再次抱起他，再次感受他僵硬窘迫的青涩躯体，再次与他不知所措的视线对接。

　　总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可以套上各种各样的关系形容，唯独「父子」这一项——
　　完全、做不到。

　　但是作为父亲的石田龙弦想，真相只要自己知道就好，罪孽只要自己背负就好。
　　无能可耻的溃逃败北者……只要自己承认就好。
　　所以他离开。所以他极尽掩盖。
　　但仍然放不下。怀中的少年。
　　只有他的心和身体，一样也不想被别人夺走。

　　帮双手缠满绷带的石田雨龙掖好被角，石田龙弦最后一次看向仍旧处在极大惊愕中的少年。食指轻抚上未处理的脸颊的伤口，石田龙弦微微眯起眼睛。
　　陌生微痒的接触顿时带起身体一阵剧烈的瑟缩。石田雨龙瞪大双眼，戒备非常。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嘶吼呐喊，告诉自己说那阵瑟缩是因为他伸手弄痛了伤口，仅此而已，别无他因。
　　很快男人缩回手。目光却一瞬不瞬，仿佛要看穿他。“你决定了？”
　　“……什么？”
　　“帮助身为「死神」的同伴？”
　　“……！”
　　好似嘲笑的表情、已经不知多少次在这男人脸上看过了。然而雨龙觉得这一次尤其无法忍受地……充满难堪和愤怒。男人冷淡如常的声音传进耳朵，不出意外地再次激怒他。
　　“可你不是，最讨厌「死神」的吗？”
　　“与你无关！”石田雨龙猛然吼出声，倔强不屈地对上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双手的痛感似乎传染进大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要承受败北的苦果，承受不能从死神手上救出同伴的无奈悔恨，现在还要承受这个男人不冷不热的围观嘲讽！他咬住薄唇，竭力压住涌上胸口的繁杂百绪，不顾男人越发阴沉的注视，压低的声音里充满苦涩无奈。
　　“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