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谢幕》路人戊数

3、（3）

　　吴邪在那人面前蹲下，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酒气，从下往上看到那张脸，因为酒精的关系呈现出酡红的颜色，衬得眉眼更为精致，真的和那台上花腔宛转的花旦如出一辙。
　　吴邪用手轻轻拍他的脸。
　　“小花。小花。”
　　对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见是他，唇角勾了勾，笑容里全无往日里精明的模样，反倒是挺称吴邪那个太天真的绰号的。

　　吴邪叹气，转头看到桌上一堆空酒瓶。
　　这人究竟喝了多少啊……这个样子又哪叫有点喝醉了……

　　醉鬼开了口，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念些什么，吴邪凑近了听，发觉对方是在叫自己。
　　“天真……嘿嘿……”
　　“好好说话，再叫我天真我和你急啊。”
　　“……吴邪……吴邪……”
　　解雨臣倒是听话，马上就改变了称呼。
　　“嗯……我在。”
　　吴邪把他一只手绕过自己肩头，然后用另半边肩膀撑着解雨臣，喝醉了的人就是沉，饶是解雨臣从小学戏身子骨轻，吴邪也还是觉得肩头沉甸甸的。
　　醉鬼把脑袋埋进他肩窝里，微烫的鼻息喷在耳边，不停得喃喃着。
　　“吴邪你骗人……你明明说过……呃……说过要娶我回家的……”
　　“……你……赖皮……你不守承诺……我们拉过勾勾的……不遵守的都是小狗……”
　　“明明……明明就是我先遇上的……明明，呃，应该是我的……”
　　“吴邪……你要是没有遇上他多好……你要是没有遇上他……”

　　我知道的，就算你没有遇上他，我们也还是不可能。
　　可是吴邪，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愿意放弃那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但是如果……真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啊。

　　后面的声音吴邪没有听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
　　小花乖乖地靠着他，跟着他的步伐慢慢地走，边走边低低地笑。
　　只是吴邪感到颈窝那里湿了一片。

　　第二天谁都没有提起昨晚上的事情。
　　秀秀抱着睡得香甜的孩子，看面前两个男人若无其事地谈着不着边际的事情。

　　一个两个都是傻瓜。

　　她将脸贴上孩子的，婴儿的脸柔软光滑，让人都不忍心去碰，怕弄疼了他。
　　要是你长大了，喜欢上一个人，那就绝对不要犹豫，也绝对不要放手。
　　绝对不要像你的傻蛋老爸一样。

　　吴邪和解雨臣聊着聊着正巧就聊到了他们夫妇俩的孩子。
　　“女儿还是儿子？”
　　“儿子。”
　　“那真是恭喜了。”
　　“唉，其实我比较喜欢女孩子啦，多乖巧。”
　　“那可说不准，你没见秀秀小时候就皮得跟什么一样。”

　　那边霍秀秀似乎是听见了这一句，哼了一声。
　　“吴邪哥哥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了吧？”
　　“哈哈，哪敢，哪敢。”

　　解雨臣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眯了眼笑。
　　“诶，我说天真。”
　　“你才天真呢你全家都天真。”
　　“咳，你也太激动了吧，王胖子那家伙还不是这么叫你的。”
　　“你倒是提醒我了，就这个称呼问题我还没和胖子算过账呢！”
　　“好了好了，说正事！”眼看着话题又偏了，秀秀出来插了一句。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如果我和秀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们出事了，我想让你来当小家伙的监护人。”
　　“胡说什么，你们怎么会……”话说到一半却被解雨臣打断。
　　“干我们这行的，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倒是想收手，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小花……”
　　“吴邪哥哥，你就答应了吧。指不定你还没轮到这个机会我家宝宝就成年了呢。”
　　“……好。”

　　吴邪并不知道，解雨臣和霍秀秀比他更早看清结局。
　　可他永远记得巨石落下的那一刻，那两个人的笑容。

　　……吴邪/吴邪哥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终于找到了终极。可代价却是他最后拥有的温情。

　　他只身一人回到小花和秀秀的家，那时他们的儿子已经快十岁，吴邪开门的时候他安静地站在门口，看见吴邪的时候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吴邪蹲下身，和孩子平视。
　　孩子墨玉般的眼睛盯着他，吴邪看见那双瞳里印出的自己，伤口只是粗粗地包扎了一下，有些地方的绷带已经渗出血来。
　　这样的自己，应该是极其狼狈甚至有些怖人的吧。
　　吴邪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开口，语气艰涩。
　　“……跟我回家，好吗。”

　　孩子还是不说话，两个人对视了很久。
　　然后一只小小的手牵起了他的。
　　“谢谢……”吴邪紧紧将孩子抱在怀里，说话的声音已经不自觉发颤。

　　孩子一直很懂事也很安静，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早熟一点，有了什么心事也只会闷在心里。
　　吴邪一直对此感到担忧，但无奈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带小孩的经验，只能尽己所能多抽出一点时间陪着他。
　　从小到大，孩子一直品行兼优，很得老师的称赞，虽然朋友不多，但至少还能有几个说得上话的，而且一个人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可以说，吴邪能在他身上操的心不多。

　　吴邪睁开眼睛，阳光游走着，落在他的眼皮上。
　　他觉得很刺眼，这种刺痛的感觉让他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于是他站起来，将窗帘拉上，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全身的关节都在抗议着叫嚣着要罢工。
　　也许是那十年变故太多，太多的提心吊胆，太多的小心翼翼耗尽了他的精力，生命有时候像一张信用卡，只是透支了就无法补上。

　　吴邪在之前的那么多岁月里很少去回忆以前，那些记忆都或多或少带了血的颜色，更多的是承载了人命的重量，它们堆积在他的神经末梢上，沉甸甸地压着。
　　无法回头，所以只能往前走。
　　不能遗忘，所以只能去铭记。

　　他们如今只存活在他的记忆里。

　　吴邪想起那个人在塔木陀对他说过的话。
　　“哪怕我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其实哪个人不是这样的呢，消失了，有人发现了，可是一个转身，那些记忆就被主人丢弃在时间的荒漠中，日日夜夜地风化，最终被侵蚀得不成模样。

　　张起灵，我是发现了，我也一直记得。
　　可那又如何呢？
　　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记忆里的那个张起灵依然鲜活。
　　会挡在我身前说“到我身后去。”
　　会在青铜门前笑着说“再见。”
　　会在脆弱的时候黯然道“我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但当记忆里的你对我说“带我回家”的时候。
　　我发现我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