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山》琴挑

5、幽灵军团

　　夜幕降临了。
　　不知何时开始，刮起了北风。
　　风从四面缝隙灌入了室内，鼓噪着，发出类似口哨般的摩擦声，乍听下去，果如鬼神的哀嚎。
　　轩辕没有告诉景照，整座客栈，只有他们两个住户，店家也在入夜后逃往了外城。客栈的大门被保值的伙计反锁，四面门窗也紧闭，若不是出了绝对多的银钱，店家也要将客栈关闭了。

　　二楼房内，景照怀抱着熟睡的婴孩儿盘坐在床帐里，看着轩辕正把制好的符咒贴在床杆上，并将一串素日执于手中的念珠挂到正中央。
　　轩辕做好这一切便搬来椅子，紧邻床帐，打坐默经。
　　景照起先还能凝神聚思，警惕地留神周遭的一切，可渐渐地，寒冷和倦意袭来，不知不觉就阖上了双眼，与婴儿一同睡去。

　　等被异动惊醒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足有百人之众的发着蓝色烟火的幽灵密密匝匝地聚集在屋内，着古时装束，身披铠甲，头顶挽髻，面孔却是黑紫色的蓝，辨不清容貌，通身燃烧着烈火，仿佛还沾染着死时的血污，嘴里咕囔着什么，发出嗡嗡的响声，腰里跨着铜剑，凶神恶煞的模样，一齐向轩辕压迫而进。

　　“大师！”景照焦急地大喊了一声。
　　轩辕集中念力，身上的袈裟急剧地鼓动着，一手甩动着拂尘，一手合十诵经，那些幽灵刚一挨近身前数尺距离，便顷刻散为气流，在某处又会重新汇聚成形，随后逼近，幽灵的数量越来越多。

　　“这样不行，太多了！”景照担心轩辕一人难敌百众，这样消耗下去早晚会支持不住。
　　轩辕聚精会神诵经，无暇与他对话，这时，一部分幽灵发现了他们，便掉转了攻击的方向，向床帐这边张牙舞爪地行来。
　　轩辕拂尘一扫，第一波攻击的幽灵被打散了，可顷刻就有第二波跟上，即使消灭了一部分，还是有大部分逐渐逼迫过来。

　　景照紧紧搂着怀中的婴儿，将脊背贴在墙壁上，准备等他们一靠近，就将白虎金符取出。
　　床杆上的符咒与念珠起了作用，幽灵们无法冲破佛家法界，被符咒发出的金光反弹了出去，景照暂时得到了安全。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或许是听得久了，景照终于听清他们口里咕囔的话语，原来是：“冲啊，杀啊！”
　　以为自己仍是随着主将冲锋陷阵的士兵吗？景照大为疑惑。

　　到了子时前，幽灵的数量似乎减少了，轩辕轻松了许多，在消灭最后一波幽灵后，轩辕终于松了一口气，对景照露出了笑容：“大人受惊了。”
　　景照将怀里的婴儿小心放到被子里，也长舒一口气：“真是强悍，阵亡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沙场，喊着‘冲啊，杀啊’的。”
　　轩辕道：“您说对了，他们的确没忘自己军人的身份，因为是带着仇恨而亡的，无法去往地府转世投胎，因此怨恨更深。这些幽灵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已死，还以为自己尚存人间，因此常常成群结队地骚扰当地百姓，捉人去附身。”
　　“捉去附身？”景照大吃一惊，“他们也能随意附身吗？”
　　轩辕点了点头：“能。不过必须是军队里有一定级别的高级幽灵，一般的等级是没有那么强的灵力的。”
　　“那附身后干些什么呢？”
　　“也干不了什么，因为是‘非法附身’，没有经过正规途径就附身，便会失去本来的意识，与行尸走肉无异，充其量是利用肉身能在白日混迹于人群中，去那些想去的地方吧。”
　　“是僵尸？”
　　“与僵尸差不多吧。”轩辕笑了出来。
　　“哦。”景照宽慰了下来，想起蒙化，当然也算是高级幽灵，不知他有没有附身过，附身后又去了哪些地方。

　　“方才的那些幽灵是蒙化的手下吗？”他继续问。
　　“我也无法确定，因为咸阳城不只蒙家一支军团，就算是在别处战死，‘回到都城’的执念还是会吸引大批的亡灵从四面八方赶来，所以只能说‘有可能’。”

　　景照有些失望，虽然幽灵们疯狂的进攻仍历历在目，但对蒙化的灵，他始终怀着复杂的心情，既渴望相见，又不愿见面，畏惧见面。

　　“大师，他今晚，会出现吗？”
　　“看情形是不大会出现了，我想大概还不知道您在这…”轩辕看着心事重重的景照，竟生了调侃之意，“大人当真那么急着见他，我倒有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大人单枪匹马绕着都城走一遭，边走边喊：‘我是景照！’，定会吸引到蒙小将军的灵前来。”
　　“这样…”景照不知他在调侃自己，只当是真话，立刻就起身要往室外走，被轩辕急忙拦下了，“哎，贫僧一时口没遮拦，出了这个馊主意，以大人目前的身体是无论如何不能单独面对蒙将军的灵的，不把您撕碎了了事！”
　　景照这才回转：“大师您何苦取笑我！”
　　轩辕连连作揖：“长夜漫漫，贫僧唯恐大人无聊罢了。”
　　“何来无聊，抓紧睡觉吧！”景照跳上床，挨着婴儿侧身躺下，轩辕也脱下裟袍，在他身后躺下来。

　　刚要入睡，那婴儿却啼哭了起来，景照连忙欠起身安抚他入睡，嘴里还轻声哼着歌谣，那婴儿果然不再啼哭，渐渐安宁下来。
　　轩辕笑道：“大人是个温柔的人，这孩子有福了，得了您这么好的父亲。”
　　景照虽然还不大适应“父亲”这个名头，但对这孩子倒是真心喜爱，相处下来，愈发亲密，难离左右。
　　“我只希望他能平安。”他低声说。
　　轩辕没有接话。
　　一夜就这样过去。

　　第二夜仍是如此，只是幽灵数量更多，费了更久时间，轩辕仍退治了他们。
　　到了第三日祭日这天，轩辕带着景照来到了城外的“宿神庙”，他是逢庙必进，逢神必拜，与其他寺庙迥异，这里除了供奉释迦牟尼佛陀外，还供奉八部天神。
　　依次烧香跪拜后，轩辕便带着景照来到后山。
　　到了后山，景照大吃一惊。
　　原来这里大大小小的坟包多如繁星，有些有墓碑，有些只是象征性地插着一根木杆，还有的连木杆都没有，只是微微拢起了一个凸起，就算是坟了。
　　“这些是谁的坟？”景照诧然。
　　“还能是谁的？死去人的，有平民，也有官兵，有些被保留了下来，有些被逐渐踏平。大人您找找，哪一座是化将军的？”
　　景照立刻摇头：“找不到，这么多…”
　　轩辕于是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碗口大的金钵放在地上，退后三步打坐，对景照说：“贫僧现在要做法，将化将军的坟找出来，只要找到他的骸骨，今晚贫僧就有收服他的十分胜算。大人退后了。”
　　景照依言退后，见轩辕甩动拂尘，口中仍念诵经文，不一会儿，那金钵就自动升上了半空，到了几丈的高度，突然倒扣，发出一束金光，正投射到下面的土地上。轩辕用拂尘在空中划了个圆，金钵便飞速转动起来，发出金属的铮鸣，按照指示在墓地上方寻找蒙化的坟冢。

　　等到金钵始终停留在一处不再移动，轩辕拿起包袱起身奔了过去，指着一座枯草不生的平地叫道：“找到了！就是此地！”
　　景照连忙奔去，不无忧虑地问道：“这哪里是坟？”
　　轩辕说：“就是这个，那么多年了，是坟也平了，咱们赶紧挖吧。”
　　景照便将孩子放到一处背风的土丘后，接过轩辕递过的铁铲挖了起来。

　　二人挖得正酣，许久才想起孩子无人照应，景照跳出坑里来到土丘后，赫然发现孩子不见了，急忙跑回去告诉轩辕。
　　轩辕已经从坑里出来，正背对着景照面向前方。
　　“大师——”
　　景照刚要询问，猛然发现前方站立一人，手里正抱着那婴儿，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大…”他刚要开口，立刻被轩辕抬手制止了。
　　轩辕表情严肃冷峻，如临大敌，已暗暗将拂尘吸纳在手中，凝神直视前方。

　　“师兄，我们别来无恙啊——”抱着婴儿的男子开口说道，象征性地弯了弯腰身，态度虽恭谦，眉目间却透着一股邪佞，“多亏有师兄铺垫在先，才让羽皋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么优质的宿体，羽皋一定不会浪费，不让师兄失望。做复生者度化人这样的美差，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师兄一人独享，天下江河，万里江山，可被选上复生的强者太多了，何止一个区区蒙化？我看还是由羽皋为师兄代劳，亲选一个让天下都不失望的复生者吧，哈哈哈——”

　　“叛徒休得狂言！”轩辕突然振臂一扫，从拂尘银丝射出千万金针，径直飞向男子面门，男子冷笑一声，以身体为轴心将臂膀一划，便在身前形成一道天然护屏，金针无法穿透屏障，悉数掉落到地上，瞬间没了踪影。

　　“呵呵呵，师兄好没礼貌，你我多年不见，一见面就出此厉害招数，一点也不顾及你我师兄情谊。”男子身材修长，容貌清越，但奇怪的是，他虽口口声声称轩辕为师兄，却并不是和尚，是当代的俗家打扮。

　　“我念你个鬼情谊！快将孩子留下饶你不死！”轩辕一反常态，对他破口大骂，气急败坏地再度扬起拂尘，此时金针化为雷闪向男子射去，护屏无法遮拦，男子只好向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稳稳落在土丘上，振臂说道：“婴儿我暂时收了！师兄，咱们就此一别，后会有期！”
　　转身便飞奔而去。

　　“大师快救孩子！”景照拔脚就要追，却被轩辕拦了下来，“追不上了！”
　　景照急道：“不能让他抢了孩子！蒙化怎么办？”
　　轩辕冷静道：“我自有办法找出他们下落，只要赶到子时回客栈，化将军的尸骨在我这，他的灵一定会跟来。”
　　景照这才稍稍放宽心：“大师，此人是谁？”
　　“我师弟，羽皋。”
　　“可是他不是和尚啊。”
　　“若干年前是，后来师傅发现他心术不正，便将他赶出寺院，他便还了俗与一帮恶人为伍。”
　　“他又为何抢那孩子？…哦对了，听他说要让什么人复生，用这孩子做宿体，那会是什么人？”
　　轩辕忧心忡忡地收拾好了包袱，思忖片刻才回答：“如果不出贫僧意料之外，他也是被（和谐）操纵的棋子。看来事情发展的速度远在你我想象之上，幕后已经有更强大的力量复苏了，他们野心昭著，妄想利用复生者重新统治天下，如果我们再不加快速度，人界就要遭殃了。”他紧皱起眉头，注视着陷入沉思中的景照，“大人猜到是谁了么？”

　　“嗯。”景照用力点了点头，“覆灭大秦的罪人：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