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彼端（原名黑瞳）》画堂西

23、第二十一章 出走

　　当那绯红的身影出现在天际，桑•让德就知道命运的帷幕正慢慢打开。回到首都陧罗利的第二天，刚刚和将军拉凯鲁汇报了情况，他又第二次被传召。这一次并不是在大殿，而是在宫里王的书房。
　　他的王，精灵的王，蓝银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白银色长袍委在浅蓝的地板上。微有些失控的碧蓝眼眸，平静得有些异常的音调，让桑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她吗？”精灵王瞄着自己的祭司，还需要再一次确定。
　　“是，她现在是魔族的耀日骑士。从西利夫殿下传来的消息，她似乎拒绝了公主的封号，并参加了皇演的试炼。”
　　“当初你却说她死了，拒绝踏入魔域，顺着河流飘离了大陆，我还派人打捞了将近一个月呢。虽然我也知道，她不可能死了。”英俊的脸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相当高兴地说着，微带一丝调侃。
　　“王，珐殒的确已经死了。她现在的名字是——”
　　“那就够了，她拒绝了公主的封号，成了耀日骑士……桑！你应该明白我的心吧？”年轻的王几年以来一直冰冷的脸上，多了微妙的微笑。坚定不可逆转的微笑，让桑震动了。“王，那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失去了她一次，绝对不能再失去，她并不是魔族的公主，那我也不愿意继续压着精灵的王这样该死的心病。你不要再说了，我要去找她。”一瞬间，碧蓝平静如同海洋的眼睛，燃烧起了炽热的光芒，仿佛是溺水的人看见了希望的曙光，迫切地想把心爱的人揽在怀抱。
　　桑•让德轻叹了一口气，躬身退出了房间，却突然被一个白色的身影抓住了衣服。他的公主，美丽的月宁公主芮娜，起伏着胸口，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几近癫狂：“王问了你什么？不，你回答了什么？她回来了？她在哪里？为什么？”语无伦次的公主，美得凄凉。
　　“公主殿下……您的好朋友并没有死，她现在正在魔域。”忽视芮娜深深的忧虑，故意把“好朋友”说得极重，想提醒美丽的精灵之女，不要失了自己的身份，不要做无谓也不可能的想象。作为最年轻的祭司，除了过人的才华和头脑，桑•让德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自己公主若有若无的爱恋日益明显，是想办法打破的时候了。
　　可是对方毕竟是魔族之女啊，真是头痛，兄妹两的性格都这么往死里钻。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在杜沦河边看到的景象。满意地看着公主失落也恰到好处的克制，觉得只要不引起公主的仇怨，利用这件事情让公主断了念头也是好的。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一笔带过的几个情节，已经使命运的齿轮再一次转动了。

　　“陛下！耀日骑士避免了两族正面的冲突，我认为是很必要的。”
　　“陛下！这么大好的机会，是精灵族先发起的攻击。耀日骑士却非常卤莽地带领难民过河。”
　　“陛下！”
　　“陛下！”
　　魔皇本来不耐库伦通亲王和自己的儿子艾特的争执。可是从来不知道冷漠的艾特会这么执着的一面，于是他倒是相当有兴致地看着发展。关于加也的所作所为，早在艾特前来汇报之前，就已经有人通知他了。果然，流着精灵的血，内心深处还是有着和精灵相同的意志。但是这样一来，他小小的诡计就没办法得逞，自己心里也有些遗憾。
　　魔皇抬起绿眸，望着大殿最外边事件中心的主角，此刻却置身事外地看着自己的伯伯和哥哥吵嘴，和自己一样满是不耐烦。心里一乐，真像是自己的女儿，连表情也差不多。加也呀，加也，该拿你怎么办呢？是削了你的爵位，还是让你乖乖当公主呢？两样似乎都，很好玩，有意想不到的后续发展啊。魔皇举棋不定。
　　但是被盯着的人却一刻也受不了大殿里吵嘴的煎熬，无数双眼睛瞪着自己，站得脚发软了还没一个答复。她抿着嘴唇，看了一会儿艾特为自己辩护一脸正经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甜蜜。经过这么一次，老哥对她总算恢复正常了，几天前的冷若冰霜不复存在，甚至还加倍溺爱起来。可是从那天开始一直到回宫，周围的窃窃私语就没有停止过，从旁人的言论中，自己能够感受到一点奇异的气氛，似乎是既为自己的行动感到不可饶恕，又被自己的举动所折服而由衷钦佩。这算哪门子的想法？也太矛盾了吧。
　　加也并不认为自己叛国，不过是领着精灵难民回到原来的土地罢了。但是聪明的她也能隐约明白，魔族在殿堂之上其实是分为了两派，一派主张激烈征战，一派主张怀柔征服，而自己的这一举动，无疑成了两大派别争端的导火索。唯一的变数，在于魔之子艾特一贯不理会这些无聊的争议，这一次却被硬拉下水，成了最积极的辩护人。
　　哥哥啊哥哥，其实别人怎么看我都没所谓，你嘛，永远站在我这一边，我是知道的。笑吟吟地想起自己脱力时，艾特抱着骑回军队的时候，那一缕黑色的头发，拂在脸上柔柔的，痒痒的。加也慢慢走近了争吵中的两个人，满意地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绯红色衣衫的人儿笑了。
　　她望着宝座上的父亲，用清脆的声音说道：“陛下，加也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因为现在攻击并不是时候。但是加也愿意承担责任，因为仅仅就进攻而言，的确是上好的机会。”
　　皇座上的人兴致被调了起来：“哦，那你想怎么做？”
　　红衫人儿瞄了一眼艾特。“加也想削掉耀日骑士的爵位，做回父皇的公主，从此不干涉任何军事和政治，只是作为宗室存在。”
　　她言论一出，不仅艾特大感意外，周围臣子们都喧哗了起来。这美丽的魔之女也太任性了吧，公主是要就要，不要就不要的吗？当初不肯做公主，一定要参加试炼——然而每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想到，有这么一位美得难以想象的公主，那远比骑士要更增添魔族的颜面，却是未尝不可的事情。
　　“哈哈！”魔皇笑了起来，邪魅的眼里有着一丝欣赏。“那你要什么封号啊？耀日公主？”
　　“绯空，绯空公主。”黑色的眼眸由上位漂移到了库伦通亲王身上，轻叹着气。“让所有人知道这个名字，纪念我，最好的朋友。”库伦通亲王浑身一震，老泪纵横。“殿下……”
　　加也取下了骑士的勋章，交给艾特：“这一下，我可轻松啦！”她半是安慰半是寂寞地笑着，心中的念头渐渐成型了。
　　这一下，我却沉重了。艾特望着加也绯红色的披风，苦笑，摇头。

　　仙度瑞冬天的花园，种着血色的陨星草，那是云母之妃的最爱。一个黑发黑眸的华服男子轻轻抚弄着草上的红穗，满是怜爱和珍视。瘦削的手上套着一条小小的手链，廉价的红珠和粗糙的银戒，此刻闪动着幽幽的光。
　　“哈德茵……请你禀告父皇，我，我做不到。” 名叫哈德茵的绿眸少年目光中一片冷凝，直视着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的哥哥。
　　“你不是做不到，而是害怕去做。她早晚会知道，那时候你该怎么办？你能怎么办？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过是哥哥而已，你以为，她的心会永远为你而开吗？”
　　黑眸颤了一颤，暗红的衣袂荡了起来：“你在乱说什么？她是我们的——”
　　“兄长，问问你的心，再来对我发脾气吧。”少年轻轻地瞄着陨星草，笑着与兄长擦身而过，确定自己的脸不会被兄长看见，才敢把落寞和悲哀的情感宣泄出来。真是可悲啊，那个她，竟然成了兄弟之间交流的唯一纽带，不过——绿眸一闪，我亲爱的妹妹，你又会怎么做呢？

　　“芙蕾，绯空公主睡了吗？”暗红色的人影晃过熟悉的宫殿。
　　“没有，骑士，不，公主她在偏殿修炼，说是不能打搅。”芙蕾向魔之子屈膝，丝毫不掩饰内心的爱慕。
　　“不能等了，如果他们行动了……”艾特喃喃自语，向偏殿走去。他有很多话，要对那绯红的人儿说，很多，很多。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是看见她骑在战魂马上微笑的一瞬吗？是她在擂台上自信高傲的神情吗？还是在皇演里，那雪白树林中她眼中深深的恐惧。一点又一点渗透着心灵。时常告诫自己，那些涌动的情感只是友爱，可是明明有些什么不大一样，却不敢说出来，不敢想下去。
　　是的，他已经决定，要把她当作妹妹来喜欢，可是如果有人要伤害她，他绝对不允许，绝对不妥协。哪怕这个人，是他尊敬的父皇，是他同母的幼弟，艾特只想仗着莱哈送的精灵之剑，来保护那个忘不掉的身影而已。
　　“加也？加也？”不知不觉已经叫出了声，他推开了偏殿的木门。
　　什么也没有 ，只留下一股陨星草的香气，墙壁上用蓝色的粉末写着，
　　我走了，别追我。
　　垂下了手，并不是特别惊讶，是的，思来想去，加也苦心要回公主的封号，无非是不想再以骑士的身份参加战斗，那所谓光明与黑暗的战争，已经是迫在眉睫了。你的身份尴尬，所以宁愿将自己封闭成无依无靠的公主，宁愿以这样的身份出走，不涉及所有人的利益。
　　仿佛是明知道最先看到这些字迹的人是他似的，这些话，都是用精灵的文字写成的。艾特痴望着蓝银色的粉末：
　　“走了吗？也好，离开是非之地，远远离开。你要的东西，加也，我给不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勾起惨淡的笑容呢？为什么，手会颤抖得厉害呢？为什么心狂野地跳动，仿佛是被扭曲了的舞蹈玩偶，再也不能有片刻安宁？仿佛自己放脱了一个希望，放走了内心深处的期盼。
　　你走了，却那么贪心，连我内心的某样东西，也一同掠夺了。
　　精灵之女啊，你叫我怎么办呢？

　　第二十二章忠诚 预告

　　“我这些东西都是上乘好货，你要买什么啊？”金色和青色的双瞳微微眯了起来，拿起桌上木酒杯抿了一口——皱皱眉头，呸，这酒还真劣质。对方迟疑着没有动静，布拉德也不着急，毕竟这些东西，不是每个人都买得起，而每个人都敢买的。
　　“我想买你的人。”
　　“哗”的一声，一口酒来不及吞下去，全呛了出来。他瞪着眼前黑衣少年，莫不是撞着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