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彼端（原名黑瞳）》画堂西

14、第十三章 梦境

　　昏睡中，我做了一个可怕却惬意的梦。
　　我梦见赤色的大地连带着绯红的天空，绯空碧绿的眼睛闪烁着温柔的光。突然血一样的雪花飘舞在天际，一片黑暗中只剩下我身上漫出的银色丝缕。绯空的血在我脸上绽放着，比月之土的陨星草还要鲜艳的色泽。
　　迷茫中我看见唐安卡惊恐的眼神，我得意地笑了。那银铃般的笑声似乎并不是由我发出的，而是我内心深处的一个银白的影子。我疑惑地看着唐安卡的身体被什么东西贯穿，仿佛世界已经与我无关。血色的天空逐渐被黑暗所替代，我望着他颤抖的嘴唇，忍不住伏下身去听他说了什么。
　　已经被血洗刷的脸上，一丝奇怪的笑容浮现。他说得很轻，我却听得分明。
　　“魔之子……精灵……之……”

　　当他停止了那让我憎恶的呼吸，我仿佛看见自己哭了起来，奇怪的东西从眼里涌出，落在地上，衣服上，还有他扭曲的脸上。
　　有一双手把我轻轻地抱了起来，在我耳边低低地说：“过去了，加也，一切都过去了。”那双手像捧着什么珍宝似的，慢慢将我靠在胸前。好温暖的力量，好温暖的怀抱，是谁对我这么温柔？是谁对我这个杀死了自己同伴的人这么好？
　　不去想了，也不再管了，记忆里那缕银色的头发缠绕着我的脖子让我不能呼吸。就这样睡去吧，我多么没用，谁也保护不了，却谁也背叛。睡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的心，已经随着那男孩死去，而彻底崩溃了。

　　水的波动轻轻拂着我的脸，清凉的水，仿佛洗刷着我浑身的黑暗。眼前是一片清澈的湖水，浩淼的烟波，袅袅地萦绕着水中央的小洲。我这才发现我坐在湖里浅浅的石阶上，尽管湖水是那么澄澈，却无法洗刷掉我红色衣服上的艳血，那是比绯红还要深沉的血色，它让我明白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梦境。
　　那个红色头发的孩子，是真的和他的母亲一道，去寻找出生前的摇篮了。

　　身边的水波突然震动起来，一抹黑影跳下来，在我旁边的石阶上坐下，用那双黑色中闪着绿光的眼睛望着我，满是欣慰和痛心。

　　“艾特……”我哑着嗓子，望着黑眸的主人。

　　“你应该叫我哥哥，傻丫头。”他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绯空……”对着我询问的目光，他的眼睛又黯淡了下来。“我来晚了一步，天空还是亮着的，刚才有一颗很耀眼美丽的星星陨落了。他的身体已经由皇演之宫送到外边的世界了。我很喜欢那孩子，比其他的魔族都要纯真。”
　　“但是你没有看见他的笑容，是我看见过的最美的。他是为了保护他重要的人而消失的，这是魔族所有人的愿望。”他伸出手，在平静的水面上荡起涟漪。
　　“而且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我记得你发誓，绝对不会为任何一个魔族掉眼泪，但是他无疑是个例外，他得到了宝贵的珍珠——其实，加也，我想他或许察觉到了，你并不是男子——”
　　他的话停下来了，吃惊地转头望着我。我的右手抓住他的手，恳求地望着他：“告诉我该怎么变强，我要变得很强大，我不要再失去爱护我的人。”不要再失去，不要再失去。
　　艾特眼眸里闪着奇异的光芒：“加也，你已经很强大了，至少对我来说，你是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孩。”
　　强大？那为什么所有爱着我的人都会将我抛弃，所有我爱的人，都一个个死去。如果真的强大，他们不应该全都聚集在我身边，爱护着我，关心着我，永远都不离开吗？
　　“你要保护别人？好，我教你怎么保护别人。”他站起身，温柔地笑着，那一瞬间，他的眸子似乎变成了碧蓝色，他的眼中，是美丽迷人的芮娜。
　　原来作为妹妹被爱护的感觉，是这样的啊。我被这样的思绪牵动，奇异地笑着。
　　“真是奇怪呀，你是我妹妹，又不像是我妹妹……我的任何一个表妹，都不会让我这么困惑……困惑如何去守护……”他喃喃自语着。
　　“到我的结界地去修炼吧！我和我的同伴非亚会很荣幸的。”
　　他的温柔叫我无法抗拒，而我也的确想离开，这溅着绯空血的地方。

　　收拾行装的时候，我忍不住又走过那片雪白的树林。易•唐安卡应该已经获得自由了，毕竟他得到的承诺是，杀死了皇族的孩子，就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他把仇恨凌驾在所有魔族之上，他痛恨那些使他亲人死亡的魔族，可是你告诉我啊，绯空，这连战马都没有骑过的孩子有什么错呢？为什么你的仇恨，要发泄在一个拼命保护别人的孩子身上呢？
　　我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难道，是我的想法错了吗？
　　我停住了脚步，忍不住急吸了一口气。
　　面前雪白的树林像圆圈一样染着绯红，仿佛是所有的血液喷射出的华丽图腾。在正中央，是精灵族特用的银色铠甲，还有长老白色的官服。全都是通红的一片，凝结着一丝一丝的黑暗。黑色的丝缕，由红树林中隐隐透出，像邪魅的手，召唤着我的到来。
　　这明明是我的梦境，为什么会出现我面前。我狰狞的面孔，难道不是梦里的面孔吗？我猛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尽管被人仔细地清洗过了，白皙的皮肤上仍然有着一抹粉红，仿佛是永远也消除不了的印记。
　　难道……梦里贯穿唐安卡的……是我的手吗？
　　难以抑制的颤抖，替代了内心的恐惧。我的身体里，睡着一个怎样的人呀？

　　“加也？”远远传来了艾特的声音。我连忙将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快步走出缠绕着我的噩梦。哥哥呀，我的哥哥艾特，你知道了吧，你幻想中美丽的妹妹其实隐藏着怎样的邪恶啊。可是你知道吗？我宁愿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实，却不愿意让你知道，不愿意在你内心深处，埋藏着那样血腥的场景。
　　你是我重要的人，虽然我并不清楚这种情感出自何处，但是你和绯空一样，已经永远，永远存在我心里了。
　　远处的他，静静地望着我从树林深处走出，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当我经过他身边时，他的话轻轻地传来：“过去了，加也，一切都过去了。如果是梦，就忘了它吧。”
　　奶奶，如果翅膀上沾染了血，沾染了仇恨，我还能飞上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