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彼端（原名黑瞳）》画堂西

12、第十一章 龙斗士

　　“为什么我会跟你这样的人分在一起？魔灵之晶真是没眼睛。”红发男孩不屑地望着我，仿佛还对刚才的一幕不可置信。他漂亮的眼睛闪动着不满和怨恨：“库伦通亲王的世子，竟然和一个有去无回的奸细做试炼，哼！分明是欺负我第一次参加试炼。”
　　是的，他还小，甚至比我还要小，他在40岁上就能参加试炼，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了。试炼分为两人一组，这一次试炼一共有二十组，每一组被分到划分好的区域内。区域中赤色大地为战斗场所，青色大地为修炼场所，按照自己的需要进行时间调配，直到把区域内所有的敌人打败，才能够进入下一个试炼地。

　　我和这别扭的小孩，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先进入青色大地准备行囊武器，而是直接跑到了赤色大地。他在前头乱窜，好奇地打量一切，我又不能丢下他不管，只好忍着气在后边跟着。我想起刚刚魔灵之晶做出安排，艾特惊奇投来的目光，无疑我们这一组，不仅是年纪最小的，还是实力最弱的。大概是想将我们修炼成后方后勤，才这样安排的吧。
　　而那个孩子，上蹦下跳，兴奋不已。我不禁有些迷惑，你真的这么高兴吗？我们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呢。
　　“珐殒，你不要碍事，能不能不要跟着我啊？回你的青色大地去。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要面对的可是外邦各族的敌人，像你这样的混血，根本不可能使用黑魔法。”我真的停下了脚步，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外邦的敌人啊，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这里的试炼之所，和其他几个宫殿不同，试炼对象是战败了关入死牢的俘虏。被关在这里的俘虏，全都得到了誓约，如果能杀死皇族之子，可以得到自由。”红发小子得意地笑。“其实自由，也是有限度的，他们被抓进来就已经割了舌头，刺瞎了眼睛，似乎没有这样的人能够打败魔族吧！”
　　残酷的生存，竟然会在这里展开，难道魔族对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一丝怜悯吗？
　　“被打败的魔族的孩子，即使逃出来，也是要被处死的。懦弱的魔族，是绝对不存在的。”孩子稚嫩的声音，将那被魔族认为是真理的话吐出，引起我翻江倒海的一震颤抖。我或许明白了，为什么200年前魔族在月之土几乎是无坚不摧，不是你亡就是我死的战争，才是他们所面临的世界。

　　男孩突然停了下来，他美丽的绿色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恐。我走到他身边，向他目光所指望去，也是呆了，竟说不出话来。
　　赤红的大地上，在一块块绯红之石的包围中，立着一具庞然大物，身上金色的鳞片昭示每一个人，他是龙族的后裔。作为受死的奴隶，他没有武器，竟硬生生拔去了自己的逆鳞，连成一支大锤，血和鳞片沾满了一身。残余的铠甲闪动着耀眼的光芒，那是，只有狂斗士才会穿上的铠甲。
　　这一切，都不是我和孩子所注视的，他已经血肉模糊的脸上，生着迥然的眼睛，用他那金色的眼眸疯狂地打量着我们。
　　“怎么会……有眼睛……”孩子喃喃自语，拔出了随身的剑，刚刚还稚气的脸上，现出戾气。
　　“魔族的皇子，我不但有眼睛……我还有舌头……放我出来的那个人许诺，会把最懦弱胆小的一组交给我……”从那金色眼眸中露出噬血的光，血丝的嘴角，漾起了残忍的笑容。“他说，有一个孩子，需要得到一些东西，再失去一些东西，才能够长大。如果得不到，失不去，还不如死了好。”

　　我的浑身惊起了一阵战栗，那个人，那个人，难道真的要致我于死地。
　　“珐殒！向回跑，向回跑，到青色大地去，找其他的修炼者。这里有违规的人出现……”赤色头发的孩子亮起了他的剑，尽管是那么不情愿，可是眼下只有他能够阻挡龙的斗士。那个茶色短头发的少年，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弱，又什么魔法也不会，绝对是死路一条，而他，作为亲王的世子，即使面对厄运也不会退缩。魔族的血在他胸中澎湃，绿色的眼睛升起了赤红的色泽。
　　一瞬间，我明白了什么是得到，什么是失去。失去同伴很正常，用这孩子的血，换来自身的安全，这是生存的法则。那个人正是这样指示的，他只是要我逃命，要这孩子成为为了牺牲的第一个魔族。
　　我的本能驱使着我迈开脚步，狂风吹拂着我杂乱的头发，混乱的道路突然清晰起来，在我面前，遥远的天际，已经出现了青色的大地。雷诺奶奶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觉得不自由就出来吧！外边的天空是你的，你要自由地飞呀！”
　　奶奶，如果自由地飞的代价是血腥，自由的身体换来的是心灵的枷锁，我还要飞吗？我还要飞吗？我要抛弃自己所有的一切，信仰、灵魂，看着一个孩子的死亡吗？告示我那是正确的，告诉我自由是需要代价的，告诉我！

　　我在心里狂吼，但是森林的四周静静的，没有一点声响。晃入我脑海的，是那个可怕的夜晚，当所有人知道我身上流着魔族之血时，每一个人眼中深深的憎恨。突然，那憎恨变成了兰度爱怜的目光，他无比温柔地对我说“珐？能不能允许我使用水之冰？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他们所认识的是错误的。”
　　但是现实，不是错误的。我已经背叛了我的族人，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我，而如果作为魔族，我仍然是背叛的一方，那我的自由，到底通向怎样的深渊？我狂乱地回转身去，奔向那可能是死亡的场所。
　　死吧！死吧！燃烧的一切都死去吧！无论是魔族还是矮人，对所有保护我的人，绝对不能背叛啊！无论是精灵还是龙族，对伤害我的人，一定要战斗。
　　树林深处，赤色的大地，传来一阵低喘。
　　红色的头发在我面前倒下，血流落他白皙的手臂，连同落下的剑，也满是血腥。不愧是魔族的孩子，他那幼稚的剑，也在龙斗士身上划开了无数的鳞片。显然那龙族之子，也不可能支持太久了。
　　龙斗士拉开了受伤的男孩，金色的眼睛闪着浑浊的光：“你本可以离开，为什么回来。”
　　“因为我的离开，我更要回来。”我咬着嘴唇，用手点起了水之仞。我所拥有的，只有这一点小小的法术了。

　　他低低的一声大吼，全身的鳞片倒逆了起来，风在他身边疯狂地乱蹿，龙族，和精灵一样，也是风的民族。风夹着龙鳞向我飞射，尽管躲避，我的脸上一痛，仍然被割了一个口子。我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扑到红发男孩身边，用右手张起了结界。
　　是的，我的攻击术或许很烂，根本不足挂齿，但是我的治疗术，就连精灵宫里的老师也赞叹不已。我冰蓝的结界，既可以成为坚固的盾牌，也可以为结界内的人治疗伤口。身后一声呻吟，我知道那个红发的男孩醒了。
　　龙斗士冲了过来，用金色的鳞锤想破坏结界，在狂乱中或许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把所有的弱点，都暴露了出来。
　　风的民族，龙的孩子们啊，我知道你们的弱点，在于张开逆鳞后身下洁白的皮肤，只要一旦皮肤被刺中，所有的剑都会直导心脏。“千水刃！”我尖叫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冰蓝的结界爆破，每一片冰晶，都射入他倒逆的鳞片深处。他痛苦地扭曲着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为什么是精灵的魔法……你……是谁……”
　　身后的孩子在结界破灭的那一瞬间跳了起来，抓起地上明晃晃的剑，插入了难以闭合的鳞片之下，这一剑，已经标志着死亡。
　　“孩子……你……”死亡的颜色漫过他的眼睛，原本金色的光华已经暗淡。“摆脱命运，冲破它，不要犹豫……你要冲破……一切……”
　　在呼啸的风中，树林沙沙作响，我仿佛听见他的一声轻叹，和那句轻轻的话语。
　　“自由地，飞。”

　　“珐殒，谢谢你。”男孩不好意思地挠着火红的头发，绿色的眼眸第一次有了温柔。“原来你很强，比刀剑的锋利还要厉害。”我坐在绯红之石上，为他治疗腿的伤口。
　　“我允许你叫我的名字，都宾列•冯•绯空，叫我绯空。”他的小脸一脸严肃，我知道魔族对别人透露名字是非常慎重的，就像过去的艾特，也是如此。告诉对方姓和名，是承认了对方的实力，对对方的尊敬。
　　“你呢，珐殒，你的姓氏呢？”
　　我默默收起了手中蓝色的凝冰，用最诚挚的微笑迎着他：“绯空，我没有姓氏，如果一定要有姓，你就叫我，天空之子。”

　　龙族的斗士，我知道你一定了解了一部分我的故事，所以并没有下杀手杀死那个孩子。你或许也在打赌，赌我会不会回来，赌我会不会违背自己内心求生的恐惧和那个人的意志回来。我没有办法对我表达所有的歉意，因为生和死，敌人和盟友，已经不是我能左右的了。但是我会像你所希望的那样，尽力翱翔在天际。
　　冲破命运的枷锁，永远地，飞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