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十四章 下一辈女人的争斗 ...
-
第二天一早，请安的妃嫔刚到，大阿哥福晋伊拉里氏已经带着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在翊坤宫外等候召见了。
知道伊拉里氏来得这么早，刘娴忽然觉得事情有意思了，让人将她们带到侧殿好好招呼着，顺便仔细观察一下二人的神情，就专注的和莺莺燕燕们说笑，直到辰时才散。
萱儿进来向刘娴回报，刘娴眉心一跳。
大阿哥永璜今年三十三岁，已有二子三女，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又有了身孕，算得上多子多福。贝勒府也一团和气，人人都说大阿哥福晋伊拉里氏是个贤惠人，持家有道。可有谁知道伊拉里氏的苦呢？如果可以，她更愿意效仿皇阿玛的高敏贵妃呢！
伊拉里氏是皇子福晋中唯一在毓庆宫大婚的，住了三个月才搬去撷芳殿，随后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进门。在宫里，即便大阿哥再不喜欢伊拉里氏，也会在人前人后做出夫妻和顺的样子宠她敬她，她又是皇子福晋中第一个诞下皇孙的——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应该很得宠。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不但太后当伊拉里氏透明，话里话外透着对伊尔根觉罗氏的满意，当时还活着的先皇后富察氏病逝德州前还给大阿哥塞了个女人。
造成这种结果的因素太多。伊拉里氏性子直、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富察皇后极不喜欢她肖似娴贵妃的这个性子，而本该喜欢这种性子的太后却说这个孙媳妇太过死气沉沉。刘娴知道太后的意思——儿媳妇和孙媳妇到底是不同的。
讨好不了上面的人，宫女太监等小角色伊拉里氏也不懂得拉拢，白白浪费了住在宫里的日子。这还不算，她竟让伊尔根觉罗氏在她眼皮底下博取了太后的喜爱，经营出不错的人脉来，气势渐盛。伊拉里氏的奶娘崔氏怕伊拉里氏吃亏，多次提醒她要放下规矩身段，伊拉里氏却总不以为然。直到大阿哥被封为贝勒出宫建府后久未进她院子和她亲近，伊拉里氏才惊觉奶娘一语中的——贝勒府和大阿哥都被伊尔根觉罗氏把持住了。
可惜后悔也晚了，伊拉里氏只能重新开始学习应酬，等待翻身的机会。
好在机会来得很快，就在富察皇后死后不久，得意的伊尔根觉罗氏见大阿哥在富察皇后灵前哭的惨烈，错估形势安慰起大阿哥，让伊拉里氏一举反转。
憋在心里的都是大不敬的混账话，但大阿哥迫切需要一个人来听他说话。夫妻同心，伊拉里氏的身份摆在那，她的规矩本分也注定她绝无二心，大阿哥从心底接受了伊拉里氏，于是没了后盾的伊尔根觉罗氏被打压下去，伊拉里氏在大阿哥的支持下重掌贝勒府，恢复了嫡福晋的尊严。
若伊尔根觉罗氏就此消沉下去，也不会在宫里混得好了。反省过后，十几年的经营竟让她慢慢的拉回了大阿哥的心。
于是如今大阿哥府上呈现出嫡侧福晋分庭抗衡的局面。
刘娴一直关注着这些皇子福晋们，尤其是伊拉里氏——天真、单纯、直爽、傲气、聪明，有点倔脾气。和妍姝很像，却比她识时务。然而就因多了个识时务，伊拉里氏过的比妍姝好得多。（当然，咱不能忽视大阿哥头脑清晰。）
正是了解伊拉里氏的身经百战，在看见她为了区区一个格格有喜就惊慌失措，方寸大失时，才更让人心觉古怪。像伊拉里氏这种扎扎实实从斗争中存活下来的人，此时不该是摆出嫡福晋的款儿淡然处之吗？怎么不单不淡定，还找自己最大的敌人做同盟呢？
难道说根本和那个格格有喜无关？
刘娴想着，让墨菲去引二人进来。
墨菲很快带着伊拉里氏和伊尔根觉罗氏进了殿。
“儿媳伊拉里氏（伊尔根觉罗氏）给皇额娘请安。”
刘娴脸色一沉，扫了和伊拉里氏平行而立的伊尔根觉罗氏一眼，对伊拉里氏说，“老大媳妇来了，快到我跟前来。”
伊拉里氏依言上前。
“难得见你进宫，怎么没带着绵德？瑞宁和十二前些日子还在跟我说呢，绵德好聪明，学得好，功课又精进了，师傅常夸他。我还想着要在万寿节前见见他，夸夸他呢。”
伊拉里氏腼腆一笑，二十七八的人竟还有些少女气息，“当不得五妹十二弟一夸，绵德学得好不过仗着记性好，可惜忘得也快，贝勒爷正为这发愁呢。”
“心疼了？”刘娴一叹，“八成是老大在孩子面前太严厉了。这事儿我清楚，十二就是这样的，在他皇阿玛面前，说话的声都小到嗓子眼儿了。绵德在老大面前比不得在宫里师傅面前自在，必定是背的磕磕巴巴，背错了得挨教训，便越发害怕，才忘得多了。你回去告诉老大，就说我说的。没事别绷着脸，多和绵德一块打打猎，记性也就回来了。”
又和伊拉里氏说了会话，刘娴才看向仍曲着腿请安的伊尔根觉罗氏，“瞧瞧本宫这记性。是本宫疏忽了，竟忘了还有你。墨菲怎么也不提醒我？快起来！你可怀着孩子，要小心才是。”
墨菲谢罪。伊尔根觉罗氏微微一笑正想说话，刘娴说道。
“老大媳妇，这是你哪个弟妹呢？老四家的？”
伊尔根觉罗氏一怔，忙跪下。伊拉里氏低眉掩去眼底的嘲讽，诚惶诚恐的躬身答道，“皇额娘恕罪。这是…贝勒爷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
“原来是明泰家的。”刘娴淡淡的点头，转过头对伊拉里氏说，“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为了贝勒府的和睦，关心妾氏平易近人，可你也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行事谨慎些！今天还好是在翊坤宫，若是哪天在老佛爷跟前也这般胡说，你看看会丢谁的人？”
“再也不敢了，皇额娘恕罪。”
“罢了，都起来吧。”
伊拉里氏知道皇后是在帮她立威。只是她今天来不是为了教训伊尔根觉罗氏，相反还用得着她。见教训的差不多了，伊拉里氏把话岔开。
“昨儿个贝勒爷拿回来件东西，说是五妹赶着要的，要我赶紧送进宫来。”伊拉里氏说着，用眼神询问刘娴能否让她的丫鬟把东西带上来。
“是什么？”刘娴好奇地问，萱儿会意的出去捧进来一个盒子。
伊拉里氏打开让刘娴看，是一盒袖箭。木质的三棱箭头上刻着凹槽，打磨得很光滑。
“这是五妹托贝勒爷制的，爷说五妹若不满意，就让人给他传个话，他好叫工匠重做。”
“胡闹，居然支使哥哥做事，这是哪家的规矩？”刘娴嗔怒，“本就因习了武，性子野了，你们还特特的给她做这个。哼，东西我收下了，以后别跟着她一道瞎胡闹！”
“哪里是胡闹。唉，方才皇额娘还说贝勒爷对绵德严厉了，皇额娘对五妹不也严厉的很？哥哥疼妹妹不是应当的么？这样木头做的小玩意也就是逗个乐子。贝勒爷在工部管着这个，做什么也方便不是？”
“你们就惯着她吧，等哪日她翻到你们头上作威作福，就知道不好了。”
“这个，我倒不怕，五妹心里明亮着呢。”伊拉里氏说着一笑，“皇额娘有没有想过给瑞宁找个伴？宗室格格们都被拘在家里学琴棋书画，五妹一个人骑马射箭，怪寂寞的。”
伊拉里氏一顿，“前些日子我额娘带着表妹到贝勒府看我。我那表妹最拿手的就是射箭，这还不止，她那院子连根针都找不到，反倒有排武器架子。”
“这倒有意思，她是哪一旗的，叫什么？多大了？”
伊拉里氏浅浅一笑，“琬珍是镶蓝旗的，今年十五岁，万寿节后就要参加选秀。她阿玛是我表舅鄂弼，现任四川总督。”
听到这，刘娴以为伊拉里氏的目的已经明显——这是为娘家妹妹选秀走后门来了吧。
鄂弼…鄂，西林觉罗氏，嗯，莫非….？刘娴眼前一亮，饶有兴致的和伊拉里氏聊起琬珍来。
伊拉里氏是做了准备来的，不爱红妆爱武装的西林觉罗家的琬珍格格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些什么趣事，出过什么无伤大雅的糗事，她都如数家珍，逗得刘娴乐不可支。
不知何时伊尔根觉罗氏也加入话题，说起她的妹妹。也是表妹，这位表妹却是伊尔根觉罗氏高攀了，是和硕额驸富僧额之女。性子和西林觉罗•琬珍是两个极端，一个热情如火，一个冷傲如梅。只是这位伊尔根觉罗格格却是顶顶有才华的。
说着说着，又说到宫里的这些格格们。
伊尔根觉罗氏柔声道，“奴婢见过听过的人里，没有比皇后娘娘更会教人的了。兰公主娇憨可人，晴格格机智温柔，早已出嫁的和婉公主更是堪称公主典范。而最最出色的还属咱们五公主，小小年纪，学问武功都不输男儿，行事有礼有节，孝顺懂事。这样的秉性，怪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把她捧在手心上。”
“快别夸她！我呀，就爱规规矩矩的女孩，宫里这些格格们——和婉、兰馨、晴儿、琉璃——哪个不是乖巧懂事的，偏她这样古灵精怪。犯了错有皇上太后护着，真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就盼着她嫁出去。可眼下到了嫁人的年纪，我又不舍得了。”
“圣祖的十公主年逾二十方才出嫁，咱们五公主多留几年又何妨呢？就怕到时皇上娘娘舍得，五公主舍不得呢。”
虽然知道伊尔根觉罗氏是在借孩子讨好自己，但刘娴真的爱听——这可是在夸瑞宁呢。
三个孩子中刘娴最疼爱瑞宁。瑞宁出生在后宫斗得最狠的时候，虽然刘娴很想将全部心力都放在瑞宁身上，但那会和敬和富察皇后联手打压她，刘娴本身也不愿再像前世一样被动，不少时候甚至是主动利用了瑞宁，因此一直以来刘娴对瑞宁是有愧的。等到形势稳定，瑞宁这个倾注了她全部期望的“第一子”，刘娴自然是要多宠有多宠。
对于夸瑞宁的人，刘娴是不吝啬笑容的，即便才教训过伊尔根觉罗氏，对她的态度还是不同了。好心情的让人搬了凳子给伊尔根觉罗氏不说，还主动和她说起话来。
“瞧这肚子，该有五个月了吧？吃得下东西吗？你不是第一胎，我也就不多嘱咐你什么了。对了，容嬷嬷，年前太后赏的阿胶还有多少？拿给侧福晋补补。”
“谢皇后娘娘赏赐。”伊尔根觉罗氏谢了恩坐下。
刘娴瞥了眼伊尔根觉罗氏的肚子，面露喜悦，“我呀，一见了你们怀孕就欢喜。今年大选可得仔细看看，老四、永琪、老六房里都该加人，老四的嫡福晋，老六的侧福晋，永琪守孝三年，年纪也不小了，即便不娶嫡福晋，也该有个管事的侧福晋。光想就觉得今年忙得很。只是我一想到忙完了今年，明年就能传出好消息，再忙也值得了。”
听了刘娴的话，伊尔根觉罗氏恭敬有余欣喜不足，和伊拉里氏快速交换了眼神。
刘娴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撇开眼。
“老大媳妇，听说你们府上有个格格有了？”刘娴突然说道，“是真的吗？怎么没报给内务府？”
“回皇额娘，是真的，已经报给内务府了。只是这事我冤的很。佟格格是先皇后赐给贝勒爷的，身子不好，贝勒爷却很宠她，一直以来都独居在小汤山别庄。小汤山别庄是贝勒爷的私产，除了年节前召管事询问庄子收成，贝勒爷不许我问别的，侧福晋上回不过顺嘴说了一次就被贝勒爷训斥了，我也不敢触这霉头。因贝勒爷只是偶尔打猎忘了时辰才宿在小汤山，我们也不能多说什么。今年清明刚过，贝勒爷说是佟格格身子好了，要接她回来，院子、丫鬟、婆子都预备妥当了，贝勒爷忙着金川土司和回部首领进京的事，直到昨儿才接她回来。我一瞧，居然快四个月了。报到内务府，我的脸都臊得慌。皇额娘，可不是冤枉我了么？”
刘娴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回事。永璜，在她看来可是个有能力、有心机、处事稳重的人，这样的人居然会金屋藏娇，还是把他最恨的富察皇后赏的人娇养起来。
若从别人口中得知，刘娴权当是听笑话了，可这话偏偏是从伊拉里氏口中说出的。不是不信伊拉里氏，伊拉里氏能有今天，刘娴是功不可没的，伊拉里氏不可能骗她。但刘娴比伊拉里氏更了解永璜。在宝亲王府时，富察姐妹是如何反目，雍正十三年孝慎有没有在哲悯皇贵妃的死上掺一脚，这些都已经不可考了，但若不是极深的恨，永璜当年绝不会选择帮助太后暗地里抹掉害死永琮的人的痕迹，而后更在富察皇后的死上推一把。
可他就是将孝慎皇后赐的女人娇养起来了，如今还有了身孕。
永璜现在工部任职，临时被弘历派到理藩院给色布腾巴勒珠尔打下手，金川、回部的事虽忙碌，却不至于不够时间往返小汤山。这么一想，怀孕四个月才将人大张旗鼓的带回来就值得推敲了——这是在防着什么人吗？
伊拉里氏和伊尔根觉罗氏当然不愿背这个黑锅——不但不愿背，她们甚至不愿这个女人再有任何出头的机会。
姓佟的，能让嫡侧两福晋这么惊慌的十有八九是满洲旗包衣。如今有了身孕，看架势是要请封侧福晋的。
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刘娴悟了——原来在这等着呢。
伊拉里氏自然是为这位佟格格来的。
按制皇子阿哥有两位侧福晋，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永璜只是贝勒，伊拉里氏却还是被称为福晋。先头提的那两位“表妹”，就是她们为大阿哥预备下的侧福晋候选人。
首先伊拉里氏和伊尔根觉罗氏进宫告状并在刘娴面前留下她们“有个不错的表妹“的印象，等到给诸皇子选福晋的时候，大阿哥作为成年这么多年的阿哥，只有一嫡一侧两个福晋自不像样，那么在刘娴面前记了名、和大阿哥府有渊源的两位秀女便会成为最后一位侧福晋的第一人选——至于选谁，福晋和她们支持的秀女各凭本事。
论身份论地位，佟格格之所以只是格格，就是因为无权无势，而在两位福晋心中，受过高敏贵妃罪的皇后娘娘必定看不惯佟格格，那么新侧福晋进门就成了定局。尤其是伊尔根觉罗氏，她觉得皇后的路和她很像，她厌恶佟格格，皇后也会感同身受。只是最后刘娴竟是帮了佟格格，又委屈又尴尬又羞耻的伊尔根觉罗氏恼怒之下越发靠近太后，此乃后话。
一旦侧福晋的位置补满，大阿哥一天未封亲王，佟格格就一天没有出头之日。孩子自然要交给嫡福晋抚养，而她人已经回了贝勒府，那时伊拉里氏和伊尔根觉罗氏想让她泯然众人或是做些什么手脚，都再容易不过了。
作为守规矩的典范，刘娴适时表达了自己对佟格格的愤慨，好好安慰了两人一番，还让伊拉里氏带那位鄂表妹进宫给她看看，跟着借口处理宫务，让两人退下了。
大阿哥福晋来给皇后请安的事很快传遍后宫，后妃们都在猜测伊拉里氏的目的。还有打听出刘娴对伊尔根觉罗氏和颜悦色的，以为伊拉里氏得罪了刘娴，暗自幸灾乐祸。
令妃消息灵通，一早知道大阿哥府上报内务府的消息，很快猜出了伊拉里氏的目的。她盘算一番，觉得刘娴要帮大阿哥福晋，一定会趁这次大选选一个侧福晋给大阿哥。令妃有心搅黄此事，但知道佟格格是孝慎皇后十三年东巡之前赏给大阿哥的后，心里不免有些发憷。
刘娴知道乾隆不在宫里的时候争风吃醋的事虽少，消息却要比平时传得快，这次的传言总算合她心意——没人再去关注还珠格格了。专心研究一番大阿哥送给瑞宁的袖箭，刘娴好心情的拿出昨晚永璂写给瑞宁的信，一并让人快马加鞭送给瑞宁。
谁知到了下午，永璜找上门来，进门沉默了良久，缓缓说道。
“皇额娘，还记得顺琳吗？”
大阿哥走后，刘娴来到书房。
永璂抿着小嘴很认真的在练字。
刘娴静静地看了一会，转过身，抬手遮住刺眼的落日。
“开始了。”
刘娴的声音很低，屋内的永璂像是听到什么似的，笔下一顿，浅笑。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第十四章 下一辈女人的争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