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千里寄相思》景雪京

16、第十六章

　　庄晓梦出院了，虽然这次被苏阳吓得不轻，但她却觉得这次住院很值得。首先是苏阳似乎放弃她了，他只来过一次，买了好多东西，他没和晓梦说话，看了她两眼就走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钱程居然来探望她了！晓梦不知道钱程是如何知道她住院的消息的，但事实是，钱程真的来了。当钱程那么温柔地看着她，轻轻地问：“你还好吗，晓梦？”庄晓梦突然觉得心中有无限的委屈。她摇摇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滑下来。钱程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心疼。他此次的探望只能用“鬼使神差”四个字来形容。他在学校遇到了陈浦，突如其来地问到了庄晓梦近来怎么样，突如其来地知道了庄晓梦在住院，在找不到任何理由的情况下他决定去看看晓梦——这个一直让他觉得非常特别的女孩子。于是，既非辅导员也非专业课老师的钱程用路上一定会想出探望的理由的虚构心理来安慰自己，来到了医院。不幸的是，他在路上并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幸运的是，在他看到庄晓梦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来，不需要理由。
　　那个下午真安静啊，阳光柔柔地从半掩的纱帘投射过来，钱程带来的那一小盆绿色植物的叶子散发着柔和的绿色的光。真好，晓梦心想，他知道我不喜欢鲜花，那浓烈的颜色总是让我从内而外地感到自己生命的苍白与无力。她就那样静静地给钱程讲述了那些过去的事情，声音是那么的飘渺与虚无，仿佛不是自己发出来的，又仿佛她讲述的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六岁那年，爸爸和一个女人走了，丢下了她和妈妈，妈妈承受不了打击服安眠药自杀了。她和外婆相依为命，可外婆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真的好怕，好无助，常常觉得从心里往外地发冷，穿再多也不管用……
　　钱程听着晓梦的讲述，眼眸中一点儿光彩也没有，十分暗淡。无望的生活，像深潭一样冰冷，他以为自己麻木了，但同样绝望的晓梦却又唤起了他对这种绝望的愤怒、反抗的冲动和接踵而来的无力感。他说，晓梦，你喜欢听吹口琴吗？下次来我吹给你听好吗？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这个“下次”不在他的计划之中。而且，吹口琴，那真的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可晓梦晶亮的眸子让他彻底地忘了自己是谁，该干什么或者能干什么了。
　　之后的每天下午，都会有口琴声绕过阻着窗的白色纱帘，飞到夏末的草丛中、柳树叶里和天边的晚霞旁。
　　看着寝室里空着的一个床位，231的其他三个人都很沮丧。她们都怨苏阳，只不过于恬的怨恨在另外两个人之外又多了一层别的。自从那天谈话之后，李锐很少联系她了，于恬觉得空落落的，但又不肯承认。
　　周末，早上很早张淡月的手机就响了，她经常晚上忘了关机，手机没电时又不急着充电，害得罗小明几次找她找得好苦。睡眼惺忪的张淡月摸起手机：“喂？”
　　“淡月吗，是我。”
　　浑厚的嗓音张淡月不用问就知道是罗小明。其实张淡月挺不喜欢罗小明这种低沉的嗓音的，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接电话，声音近在耳边，就像罗小明近在耳边似的，这样近的距离让她不安。
　　“什么事啊？”
　　“今天有空吗，我想约你出来谈谈。”
　　“谈什么啊？”
　　“见面再说吧，我八点在你们楼下等你。”
　　还没等张淡月有异议，罗小明就把电话给挂了。
　　张淡月无奈地起身，洗漱完毕，下楼时七点三十五分，准备去食堂吃点儿早饭，出门一瞧，罗小明已经等在那了，手里拿着包子和豆浆。张淡月有点儿不好意思，人家男生起得比自己还早。学期末了，几门专业课考试已过，就等着放假回家了，所以她这几天也都有些贪睡，把前一阵复习功课时缺的觉补回来。接过包子，张淡月一看，六个。
　　“我吃不了这么多。”
　　“没事，吃剩下给我。”
　　“你什么事啊？说吧。”
　　“边走边说吧，你先吃你的，要不呛着。”
　　“切，什么事啊，我就呛住啊……”
　　罗小明和张淡月慢慢走在学校的路上，人不多，太阳也还不大，透过树叶的枝隙在路上描绘斑斓的光影图片。张淡月总觉得这时透过树叶的不是阳光，而是时光，那些零碎的、不易察觉的时光，嗖的一下就离你而去了。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还剩下三个包子。张淡月吃不下了，罗小明接了过来，看到还剩下半盒豆浆，说道：“豆浆也喝不了了吧，也给我吧。”
　　张淡月脸上有些热，似乎罗小明觉得吃她剩下的东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三口两口吃完了包子，罗小明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浮动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他清了清嗓子，为了救场说了句：“你总吃这么少，人怎么能胖起来呢？”说完看见张淡月的脸更红了。
　　又是一段无语的路，罗小明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晓梦还好吧？”
　　“嗯，因为快期末了，她索性出院后就回家休养了。”
　　“咳，真想不到她平时那么文静的样子，竟然有轻度的抑郁症。”
　　“苏阳怎么样了？”
　　“还是那么颓废，前一阵儿要不是逼着他看了点儿书，估计专业课都够呛。现在也悬着呢，我们寝室攒了几箱啤酒瓶了。苏阳和李锐对着喝。”
　　“对啊，这阵子李锐怎么老也没往我们寝室打电话啊？”
　　“咳，我们屋现在气压低着呢。石磊担心老毛头把他的专业课down掉，苏阳不用说，李锐这次打击似乎也不小，也不知道于恬都和他说什么了。”
　　“那我应该恭喜你啊，现在是众人皆醉你独醒了。”
　　罗小明叹口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郁闷的事呢？”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期盼。张淡月听到他这么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罗小明一口气说道：“我好几晚上都睡不着觉，所以今天才一大清早就给你打电话。你觉得为啥呢？”
　　张淡月心跳开始加速，她不知道罗小明接下来会说什么，抬眼看了他一眼，罗小明脸上写满了温柔和急切，她把眼别向一边，看着远处的灌木。看着默然不语的张淡月，罗小明急了。他忍了这么久，担心淡月因为庄晓梦的事情心情不好，所以他没说；知道张淡月看重成绩，所以考试月他也没说，可眼看就要放假了，他真怕张淡月又像上个暑假一样，回来后又对他爱搭不理的了。不行，他不能再等了，他已经给了张淡月太多的时间了，可这丫头总是若即若离的，不否定但绝不肯定，罗小明觉得自己要被她这种态度弄得发狂了。李锐说过，张淡月这种女孩子就像狡猾的狐狸，如果紧追的话，你很难抓住它，可一旦你停下来放弃了，她又会走过来逗你，所以只有高明的猎人攻其不备才能取得胜利。记得李锐当时的结束语是：“明哥，你道行还浅啊。”可罗小明既不明白也不服气的是也没见张淡月谈过恋爱啊，怎么她就高段了呢？对此，李锐给出的解释是——天性使然，神仙姐姐张淡月天赋异禀啊。
　　不管了，罗小明心一横，今儿非问张淡月一句准话不可，任这丫头如何搪塞支晤，张淡月，你逃不了了！瞬间燃起的小宇宙把罗小明的眼睛点得贼亮，张淡月看了心里一阵发寒。出招！
　　罗小明说道：“淡月，你还记得那天于恬生日会上我和你说的话吗？那天晓梦出事了，我没来得及和你细说，这阵子又要考试，这不清闲下来了吗，我那什么，就想……”
　　这都乱七八糟说的什么！这像是头脑清晰，逻辑缜密的罗小明说的吗？可还没等他说完，张淡月就一脸无辜地说：“最近还真是挺多事儿的，我这大脑净给专业课腾地方了，还真没记住那天说啥了，呵呵。”
　　接招以心虚的两声干笑结束。不愧是高手张淡月，四两拨千斤的，接了个话茬还就把这个问题给躲过去了。罗小明不由得心中叹服……叹服？凭什么！自己是不是气糊涂了？第一次交手的失败更激起了罗小明的斗志，他立马将自己由青铜圣斗士升级为白银圣斗士。
　　“就是那天我把你介绍给我爸妈，我说这是我女……”
　　又一次被打断，更心虚的张淡月作恍然大悟状：“噢，你说的是那天的事啊，呵呵，对，我还管你爸叫罗书记来着，就记住这个了。当时闹哄哄的，你都说了啥我还真没太听清。”
　　罗小明彻底愤怒了，这丫头说的还是人话吗！一脸的顿悟却还说没听清！在三秒内迅速完成升级的黄金圣斗士罗小明终于使出了他的杀手锏，不再给张淡月留一丝退路：“没听清楚没关系，我现在再告诉你一遍。张淡月，我想让你当我的女朋友。我想和你一起上课，帮你占座，和你一起上自习，帮你提书包，和你一块儿在食堂吃饭，晚上送你回寝室，早上在你们楼下等你，行不行？你今天给个话儿吧。”
　　罗小明声音很响亮，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还有二楼不知何时听了一耳朵的几个哥们给喊了一声“好！爷们！”张淡月听完这一番霸道的表白后只剩下一个想法——科技不够发达啊，怎么火星还没开发出来呢，我坚决要求移民！张淡月看着脸上显现着烈士一般坚决表情的罗小明，意识到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但还是要负隅顽抗下：“什么给个话儿啊，这什么事啊整得好像我欠你钱似的。”
　　“甭跟我这打马虎眼，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不愿意。”
　　张淡月被问急了，一扭身要走，罗小明赶忙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不愿意不行！”
　　张淡月被他气乐了：“怎么着，罗大班长，你仗势欺人啊，这还有不行这么一说儿的？”
　　“对，是你让我往前一步的，现在我上前迈了一步，本以为是柳暗花明，可谁知是万丈深渊，这回我栽下去了，你得负责！”
　　多么义正言辞啊！可张淡月怎么听怎么都有点儿死皮赖脸呢？她想起了自己写给罗小明的那张“想靠近我的人请上前一步”的纸条。
　　“你只是说想靠近我，没说过要交往啊。”
　　“废话，我不想和你交往呆着没事往你身边靠什么靠啊，我又不是流氓！”
　　这可能是史上表白最狗急跳墙的一句话了。张淡月再没有托词了，只得实话实说：“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自由惯了，不想被羁绊住。”
　　罗小明充分发挥了其作为学生会干部善于抓重点的专长，惊喜交加地抓住淡月的肩膀：“你承认你喜欢我了？！”
　　淡月低着头轻轻点了点，罗小明瞬间高兴到了外太空，语无伦次地说：“淡月，我不会绊住你的。咱俩在一块儿，你说干啥就干啥，你让我干啥就干啥。”
　　碰巧一女生经过，听见罗小明的话之后极其轻蔑地说：“丫真没骨气。”乐得张淡月半天没直起腰来。等她乐够了，把手中的书包递给罗小明：“那今天就上岗吧，男朋友！”
　　罗小明乐颠颠地接过书包，来一句“得令”！他从大一开始注意到张淡月，大二开始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到大三有意识、有目的、有组织地追求张淡月，终于在大三快结束时修成正果，怎不叫他感慨万分，一把辛酸泪呢？不过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他幻想着大学毕业后他和淡月都在本市工作，定下来后就结婚，把同学们都请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