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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很美。
      男人真的很美。
      藤吉郎(注一)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男人也可以这么美。
      微阖的双眼遮住了平日的凌厉,微微颤动的睫毛如初露下轻拽的可怜花朵,高挺秀美的鼻梁喷出柔软的呼吸,艳红的形状美好的嘴唇溢出若有似无的呻吟。两颊上爬满了可爱的粉红,在白皙的吹弹可破的皮肤映照下,如同沾了跨海来自明的上好胭脂般绮丽。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小袖,让人升起一股想要将之一把扯去的欲望,却又不禁担忧太过粗鲁是否会令那个美丽的男人不悦地引燃戾气,一扫华美旖旎的气氛叫空气中只剩下肃杀。
      原来男人也是可以这样美的。
      遑论那个男人还是收留了自己、高高在上的主公。
      藤吉郎趴在窗口咬着手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不甘心的感觉纠结着从心底深处升腾起来。
      男人正被一双有力的布满伤疤的手拥抱着。手的主人正弯着身子,轻柔地亲吻着男人的嘴唇。
      藤吉郎看不到主人对象的脸,但那个人是谁,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这个尾张之国,除了已经去世的信秀大人,藤吉郎的主人、已是五十二万石之主的尾张守护织田信长大人唯一肯买账的,大概也只有这个人了——信长大人同父异母的大哥织田信广(注二)大人。
      连自己同父异母的亲生弟弟勘十郎信行大人都能眼睛不眨一下便亲自下手抹杀的信长殿下,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对同父异母的兄长、安祥城城主信广大人另眼看待。虽然不至于达到言听计从的程度,但只要是信广大人说出来的意见,信长大人就是心情再不好的时候,都会不吭一声耐下性子来思虑一番。
      好在信广大人平时安分守己,并不过多地干涉信长大人的事务,因此家臣之间反而对这位关键时刻能够将主公这头脾气臭到不行的蛮牛拉住的信广大人颇多依靠。
      即使如此,透过窗户看到眼前的情景,藤吉郎也不禁咋舌不已。
      加入织田麾下不久的藤吉郎虽然只是足轻,却因为聪明过人、能举一反三,而颇受信长的喜爱。和在引马城松下家(注三)时不同,信长并不看重出身,只要是有才干的人他都不吝啬赞赏。认定出身将会是自己最大软肋的藤吉郎,在信长身边却意外地找到了归属感。主人的青眼有加令藤吉郎在感恩的同时,对如此宽大的男人的器量萌生出难以言语的深厚崇拜。
      藤吉郎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信长很美,虽然男人身上时常散发出一股自然而然的戾气,令周围的人因害怕而止步不前,但藤吉郎却敢于窃窃窥视那个高瞻远瞩得犹如时代禁忌般存在的男人。
      织田家的血脉似乎都能拥有与生俱来得天独厚的美貌,男人脸孔的端丽、五官的秀美丝毫不在被誉为战国第一美女的妹妹阿市公主之下。然而比起阿市公主,信长的美丽更强势且充满诱惑,犹如引诱着飞蛾焚身的炙烈火焰熊熊燃烧,随时发出引人灭亡的邀请。
      家臣中的大多数人因为信长周身的肃杀望而却步,钦慕却不得不保持距离,以至于难以发现信长的秀美。而少数发现的人,恐怕都已不在这个世上了吧。
      藤吉郎深深地明白,信长美则美矣,那种美丽却是有如毒药般残酷。任何想要不经允许擅言撷取的人,其结果都不过自取灭亡罢了。
      信长是难以接近的,比起得以真正地呆在他身边,恐怕让一介一万两千石的城代眨眼间一步登天还来得容易些吧。
      为信长所宠爱——姑且说是宠爱吧——的秀吉,近来作为随从越来越多地跟在信长身边,有时候比犬千代(注四)和久太郎(注五)这样的亲信小姓还要更多地随信长奔走。这对藤吉郎来说是无上的宠幸,只是信长本人好像并没有察觉。
      这一天也是一样,信长带着藤吉郎和几个长随出去猎鹰,进行到一半发现已经身处安祥城左近。信长顿时露出玩腻了打猎的神情,一句话也不说,便单枪匹马朝安祥城大门冲去。
      藤吉郎急忙死命地跟上去,然而跑步的速度是比不上纵马的。藤吉郎终于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只见守卫乱成一团地吆喝着要拿下在他们措手不及时冲进城中的入侵者。
      藤吉郎忠于职守,匆忙地向守卫做了说明,又朝着被马蹄扬起的灰尘尚未消失的路线奔入城中。
      寻路终于来到某一处庭院时,藤吉郎还来不及喘口气,手中便兀自多了样什么东西。反应过来,才发现那是信长丢过来的马缰。
      这是位于安祥城二之丸的某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藤吉郎茫然站在庭子里半晌,终于如梦初醒地将马匹系在院中唯一一颗尚算粗大的松树上。
      与此同时,信长已经脱了鞋踩上了木制地板,嘎吱嘎吱地几步跨过走廊,粗鲁地拉开了眼前庵房的木门,侧身背对着门躺了下来。
      藤吉郎刚系完马,就听到一阵嘈杂声,回过头,便看到安祥城城主信广大人在数人的簇拥下急匆匆赶过来的身影。
      和信长颇有几分相似的脸庞,却没有信长那种任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态度,看起来较为亲和的这位大人对藤吉郎微微颔首,又吩咐了左右一些什么,便拉上门独自进到信长所在的庵房里了。
      藤吉郎和信长之间的联系像是被那扇门切断了一般,一下子空虚起来。
      站在院子里怔怔地看着掩上的木门,藤吉郎紧握着拳头,就这么发着呆直到有人轻声叫他的名字。来人是安祥城的侍女,为藤吉郎送来了食物和水,应该是信广吩咐的吧。
      如此周到的招待,看来信长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从庵房里出来了。
      秀吉咋咋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就是对自己的伶俐满意不起来。
      如同嚼蜡般啃着手里的饭团,藤吉郎凝视着被信长胡乱脱下来摆得乱七八糟的草鞋。
      周围偶有一丝马鸣,其余的时候都安静地只听得到风声。藤吉郎也如同入定了一样,地上的草鞋好像有什么特别能吸引到他的地方,让他目不转睛。
      直到耳朵里隐隐约约传来仿佛低吟般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地站直身体。带着些许恐惧和莫名夹杂不安的心绪,他尽量摒住呼吸一点一点靠近那个被主人所占据的庵房。
      ……只是稍微直起身体就看到了,那个让藤吉郎再也移不开视线的景象。
      作为藤吉郎主人的男人,端丽无比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却极具诱惑的表情,和兄长说着什么。那样的神态就好像是慵懒的邀请,却又仿佛什么都不是。
      但是下一刻,和男人有着斩不断挥不去血缘关系的兄长,却将男人压倒在地板上。那略微攒动的头颅在男人的颈间和锁骨不断地啃噬,藤吉郎的耳边又开始钻进那种若有似无的低压叹息。好像发情的公猫被抚摸肚皮时,那种若有若无的咕噜咕噜的惬意呻吟。
      不能看——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可以再看下去的藤吉郎,不知道为什么却怎么都没办法抽离自己的视线。……这样下去会被发现的……可是被发现,又怎样?信长大人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杀了自己的,藤吉郎可以确信。然而,那个自己所憧憬的男人一定会用别的更残酷的方式令自己痛不欲生吧。凡是触犯到他禁忌的人,他都能眉头不皱一下地残忍报复。
      额头渗出冷汗的藤吉郎仿佛被解开了定身法一样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他却又在吐息的瞬间,慌忙双手并用地捂住嘴巴,强迫自己踉踉跄跄、几乎是用爬的回到院子里。
      伸手抹去满头的汗珠,藤吉郎的视线突然定格在被信长乱七八糟丢在地上的草鞋上。
      ……………………………………
      艰难地攀爬到草鞋边上,藤吉郎颤抖着指尖,仿佛在和谁争夺般抢过草鞋放进怀里。
      冰凉的草鞋正吸取着自己胸口的温度,这样的认知让藤吉郎迷糊地一阵安心。
      这是信长大人穿过的草鞋,曾经被那双修长却不乏矫健的双脚踏在地上。草鞋上还残留着信长大人充满霸气的味道。
      藤吉郎抱紧怀里的草鞋,就好像抱紧了它们的主人一样。这种胆大包天的想法让他害怕得发抖,却又油然而生出一种诡异的兴奋。
      猴子都是向往人类的,所以才会去模仿人的举动,这并不是因为单纯的好玩或者别的什么说不清楚的本能。
      藤吉郎比谁都明白自己向往着信长,自信长赞赏了他的那天起,他就无时无刻不渴望信长。
      而现在,仅仅是怀抱着信长的草鞋,藤吉郎的胸口就布满了空虚和满□□杂的情绪。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尽管知道自己的卑下自己的不配、尽管明白这是一生都不可能实现的妄想,藤吉郎还是再也控制不住地、强烈地嫉妒起那个正在庵房里和主人拥吻的男人来。

      -待续-

      [注一] 木下藤吉郎,即日后的木下秀吉、丰臣秀吉。
      [注二] 织田信广,信秀的庶长子,妾室的儿子,信长的哥哥。信秀攻下三河的安祥城后,命令信广成为城主。
      [注三] 引马城松下家的松下嘉兵卫之纲是城主饭尾连龙的部下,秀吉在侍奉信长前曾经是嘉兵卫的家臣。
      [注四] 犬千代就是前田利家。
      [注五] 久太郎即堀政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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