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魅》羽意翩然

8、Chapter 8

　　验尸报告还要过几天才出来。所以讨论的结果依然只是调查死者生前去过什么地方接触过什么人，以及是否有仇人、家庭关系如何，是仇杀还是情杀。家属过来认尸，哭得死去活来，除了骂对方“没良心的”、“那个狐狸精怎么不替你收尸啊”之类，再也问不出别的话。
　　不过死者的背景倒是查得很清楚。其中一人曾背着老婆找小三，小三怀孕后逼婚，却突然跳楼身亡。另外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打老婆、逼迫女友□□。几个相似的案例比较来比较去，最后得出结论，凶手是要对坏男人进行一场血的肃清。
　　那枚耳坠郑凯没有交出去。如果真是冷清缘，郑凯希望她能自首；如果不是，郑凯希望那枚耳坠只是无意间落在那里，亦或者是别人的。怀疑，并不能当做证据。
　　会议结束后，郑凯去了卫生间，副队长周洪与他一前一后。周洪跟他打了声招呼，说：“郑队，昨天我好像在现场看见你捡到什么东西。”
　　周洪相貌普通，小眼儿，有点像葛优，总有一种让人发笑的气质。因为长得不怎么引人注目，他的主要任务是在街上巡逻当便衣。别看他个子不高，有的是力气，身手灵敏，一人把两个一米八往上的大汉打趴下不成问题。
　　“唔，”郑凯含糊其词：“老婆的戒指掉了。”
　　周洪拍了拍郑凯的肩膀，调侃：“是不是和嫂夫人吵架了？女人嘛没事多哄哄她，我家那口子不也是？不就藏了两百块私房钱嘛，前天晚上正热乎着呢，一句话说漏嘴，一脚踹我到床底下，到现在屁股还疼着呢。”
　　厕所里又进来了其他同事，嗡嗡笑成一团。周洪臊得慌，跟着嚷嚷：“起什么哄起什么哄！我这叫带伤上阵懂不懂！你们有谁不怕老婆的都给我站出来！”
　　众人笑得更欢。郑凯也笑了：“周洪再贫下去，在场的每个人都想踹你。”
　　“那就来试试。”周洪“嗷”了一声，摆出个李小龙的经典姿势，左顾右看：“要不郑队你先来？”
　　“算了吧。”郑凯拍了拍周洪的肩膀,“小美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看见郑凯洗完手出去，周洪跟一帮同事在后面瞎议论：“他跟他女儿一定是前世情人！一定是！”

　　郑凯去了麦当劳。
　　冷清缘正好从走廊上迎面过来。看见她刚才和小美在一起，郑凯心乱如麻，下意识去抓冷清缘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硌人的骨，细嫩的皮肉上有道凹凸不平的痕，正在动脉附近。意识到那是割腕自杀留下的疤，郑凯顿时愣住。
　　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熬到了今天？温柔换成了刚强，小鸟依人变成了咄咄逼人。那开着艳丽花朵的道路上，同时布满荆棘，不知道到底伤害了自己还是伤害了别人。
　　冷清缘淡淡地笑，将手抽回来，别有深意地看了身后吃东西的小美一眼，又看了看郑凯。然后她示意身后的罗明煦，淡漠地离开。
　　心在撕扯。郑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恐惧，惊慌，像黑洞一样越撕越大。
　　郑凯是个刑警，面对突发事故，要求具有敏捷的反应能力。他很快恢复了镇定，走到小美对面坐下，见冷清缘的车走远了之后问道：“那个女人……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小美慌忙用胳膊挡住冷清缘给她的银行卡和写好密码的便条纸，她装作聚精会神地去看托盘里的传单，撒了个谎：“那个阿姨说我很像她的女儿。”
　　冷清缘告诉她，暂时不要让养父母知道她们已经母女相认。毕竟他们爱她，如果知道了一定会伤心。养父母爱她吗？真的爱吗？莫阿姨对她总是客客气气，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只是今天，当亲生骨肉在的时候，爱的天平明显倾斜。
　　不，他们根本不爱她——
　　她从一开始不过是满足养父母生儿育女愿望的慰藉品。而她的亲生母亲，即使是母女相认也没有那种潸然泪下的情节，反而格外淡漠。母亲在后悔生下她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找到亲生父亲才能相认？她的生父是谁？她会不会像别人所说得那样，是个不容于世的野种？
　　野种啊……
　　两滴热泪滚落在传单上，“啪”地一声响，“爸爸，为什么我的父母不要我呢？”
　　郑凯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许他们是不想将来伤害你，所以才选择放弃吧。”
　　小美哭得稀里哗啦：“那他们为什么要生我？”
　　为什么呢？虽然已为人父，但郑凯也搞不清楚。爱的结晶？性的产物？是为了传宗接代还是仅仅为了治疗痛经？这就像一道多选题，有时候很难回答。
　　当初他和冷清缘偷尝禁果，听人说冷清缘打掉了那个孩子。也许世界上真的有报应，郑凯和莫晓颜后来结了婚，几年里，莫晓颜怀孕两三次却总是流产。想要孩子的欲望搅得整个家支离破碎，当郑凯快要绝望的时候，奇迹竟然发生，莫晓颜怀孕并生了一个儿子。然而没过多久，医生却检查出小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那个被打掉的孩子……应该很不甘心吧？
　　郑凯拿了两张纸巾给小美擦眼泪，“别胡思乱想。不管父母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抛下你，我都永远是最爱你的爸爸。”
　　这大概是郑凯说过最煽情的话了吧。郑凯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和莫晓颜认识到现在，他只说过“我们结婚吧”，有关爱的宣言从没有说出口。而对于冷清缘，郑凯也仅仅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句话在胸腔里回荡多久，才说出口呢？郑凯也说不清。那时的他还小，羞涩，腼腆，稍微敏感一点的话题都会脸红许久。
　　他和冷清缘同为英语课代表，不同班，却是一个英语老师教的。每天收发作业的时候，两个人总会碰面，偶尔说一两句话。
　　冷清缘是学校的校花，但家教很严，每天按时上学，按时放学，按时上补习班。对于男生的追求，总是礼貌地拒绝：“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们都还小，所以先努力学习吧。”
　　记不清两个人是怎么牵手的。好像是一次偶然，放学的时候两个人无意间走在了一起。等发觉时，冷清缘已经羞红了脸，“我……回家了。”
　　少女的呢喃叩在少年的心上，就像春柳拂水，光华潋滟。那时的郑凯像所有热血青年一样喜欢并向往一切美好事物，当然也暗恋着冷清缘这样的女孩子。
　　路边的桃金娘已经开花，浸染着霞光，说不出的美。更美的是夕阳下那张清新秀丽的容颜，羞涩而美好，就像沾着露水的白百合。郑凯喉咙发紧，不禁追问：“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吧。”
　　话说出口，郑凯出奇地忐忑，怕被人拒绝。然而冷清缘只是低着头，声音虽小却悦耳：“好吧。”
　　那段路并不长，但他们走了很久。在郑凯眼里，他们还是走得太快。太快。

　　＊＊＊ ＊＊＊
　　“晓颜！郑凯跟我告白，说他喜欢我！”
　　一句简单的情话，却能让冷清缘高兴很久很久。她抱着闺蜜欢呼雀跃，眉飞色舞，像只快乐的鸟。
　　然而闺蜜未必会这么想。自从谈起恋爱，冷清缘说得最多的人便是郑凯。
　　郑凯！郑凯！郑凯！郑凯给她买感冒药，郑凯背她回家，郑凯牵她的手，郑凯给她买花，郑凯和她接吻，郑凯和她偷尝了禁果！！！上帝是不公平的。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每当冷清缘提起郑凯，莫晓颜都会遏制不住心中的妒意。那种妒意就像毒蛇一样咬噬着她的心灵，让莫晓颜恨不得立马和冷清缘撕破脸。
　　再久的友谊，都比不过爱上同一个人。当冷清缘一脸害怕地告诉莫晓颜自己怀孕了请她保密的时候，莫晓颜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冷清缘的父母。

　　不知不觉走到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莫晓颜却没有注意，差点被拐角过来的车撞上。汽车喇叭“嘟嘟”地响，司机的谩骂接踵而至，“找死啊！”
　　莫晓颜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后退。对面人行道上有对夫妇在等出租车，女的穿蓝男的穿黑，身材发型和冷清缘的父母很相似。想起冷清缘的父母死的那天的衣着正是蓝和黑，莫晓颜吓得尖叫，脸都白了。
　　路边坐着的一卖柴鸡蛋的老伯一脸淡定，对莫晓颜说：“你刚才站的地方，听说十几年前出过一场车祸，夫妻两个都被撞死了。”
　　死的人正是冷清缘的父母。
　　莫晓颜心中的寒意再次加剧，浑身竟起了鸡皮疙瘩，逃似的走了。

　　回到婆婆家，莫晓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小美和冷清缘长得那么像？她……去孤儿院真的只是来捐款的吗？
　　公公婆婆上星期买了台电脑，老两口正在客厅里琢磨，顺便招呼回来后在厨房做饭的莫晓颜。“晓颜快过来看，这几个人怎么这么像？又不是一个妈生的。”
　　“好啊！”莫晓颜晃过神，把菜刀丢到案板上，擦了擦手后从厨房出来。公公婆婆正在浏览娱乐圈明星的撞脸事件。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出奇地相似，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婆婆还抛出个很网络的词语：“真有喜感。”
　　这句话逗得莫晓颜和小豪的爷爷哈哈笑。小豪拿着玩具枪顶在莫晓颜的腿上，仰起脸叫嚣：“举起手来！”
　　小豪的爷爷“嗖”地一下把手举过头顶，笑眯眯地逗孙子，“爷爷举起手啦！爷爷投降啦！”
　　“啪啪——”小豪拿着玩具枪扫射，嘴里发出模仿枪响的声音。见所有人纹丝不动，急了：“爷爷奶奶你们怎么还不死啊？你们快死啊！”
　　“小豪没礼貌！”莫晓颜拍了小豪后背一下，尽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以后不许说这种话，否则妈妈就不喜欢你了。”
　　“哇……”小豪受到威胁，立马放声嚎啕。这招非常管用，每次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如果他们不给买，小豪就哭，一哭一个准，各个是他的手下败将。
　　爷爷见状，立马败下阵来，满脸堆笑地讨好孙子，“小豪乖，不哭不哭！爷爷让你骑马马好不好？”
　　婆婆也在责怪莫晓颜。但今天莫晓颜什么都没给自己买却给她买了衣裳，婆婆也怪不好意思的，语气自然委婉许多，“小孩子不懂事，晓颜你教训两句就行了，打他干什么。”
　　“不许哭！”莫晓颜今天心烦，窝着一股火，正等着发泄出来。她没耐性地又拍了两下小豪的后背，加重力气，厉声道：“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小豪原只是惯性使然，看碟下菜。见此招对母亲不奏效，本打算不哭的，但脊背实在太疼了，最终忍不住，哭得比刚才还要响亮。很快他便上气不接下气，嘴唇和脸色变得又青又紫，两眼一翻晕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额的读者，你们怎么能如此淡定，你们忍心让没有蛋的羽毛觉得蛋疼吗？%>_<%，你们都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