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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双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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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是说真的,”崔阮却不愿放弃,径自拉住欲转身离去的胞姐,“近日来我天天去找姐夫,跟他提及了,他也同意了!”
“姐姐,自古姐妹二人侍一夫的例子还少吗?这样,对我们两人,也未必是坏事啊!”
“阿阮你累了,去休息吧。这些话,姐姐就当作没听到。”她甩开妹妹的手,快步离去。
崔阮拉住姐姐的衣袖,眼中神色坚定,“当日,若不是姐姐应下这门婚事,那么,嫁过去的人可能就是我,是你抢走了他!”
“啪”的一下,崔敏一手甩出,狠狠一掌打在妹妹脸上。那一掌,用尽了她的全力,崔阮被打得倒退了几步,一边的脸颊迅速肿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那一个从小到大,温婉可人的姐姐,毫不留情地甩了她一掌,她怎能不伤心,怎能不心痛。
崔敏凝视着那一只打到妹妹的手掌,微微颤抖着。她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妹妹丈夫背叛她,梦里自己一无所有,梦里的天,自始至终的黑色。
几天后王二知道崔敏打了妹妹,一反以往的温和,竟然和崔敏吵了起来。
那一天天气依然炎热,崔敏依旧如常的给王二送绿豆汤去。谁知那碗还没递到他手中,就被一掌打翻,白色陶瓷和冰凉的水在地上散开,惊动了店内及路边的人。
人群涌过来,看着着一项温和的王大夫缘何变了性。
那一个平日里对所有人都可亲的大夫,此时竟然将妻子推倒在地,一连两掌的打在她脸上。可怜的女子原本白皙美丽的脸上迅速多了几道手印,嘴角微微渗出血迹。
当王二那两掌打下来时,崔敏已经看透了一切。她看透了丈夫那丑恶的心理,他有了一个美貌贤惠的妻子,还想要有一个能陪他整日说笑的女子,所以,他认定了那一对姐妹,要定了两人。
崔敏咬下牙,眼神有着可怕的坚定。她不会让他如愿,他想要将她们姐妹左拥右抱,但是她宁愿付出一切都不会让他如愿。
她默默地抓起地上地一篇碎瓷片,再左手臂上划下深深地伤痕。然后默不作声地将所有碎片收拾好,擦干净地面,走进了内堂。
围观人群顿觉无趣,那女子竟没反抗一下,就这么走掉了。年级稍大一点的人纷纷摇头,这原本美满的一家,怕是从此再无宁日了。
王二对妻子这种忍气吞声的表现甚为满意,兴冲冲地以为能成就美梦了,怎会在意她再自己手臂上划下地伤痕。
在崔阮左手上,有条相似的伤痕。那是她小时候爬上树时被划伤的痕迹,留下了永远的疤。
崔敏回到家里去见婆婆,年迈的老人已经听说了一切,搂住媳妇老泪纵横。老妇人几乎要给她跪下,她为自己那不知廉耻的儿子感到伤心,为伤害了一个好媳妇而哭泣。
“妈,您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她脸颊依然红肿着,眼中透出冷冽的光,“只是,怕会伤害到您!”
老妇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紧紧握了握媳妇的手,“去吧,孩子,去吧!”
崔敏退后三步,对着老夫人磕了几个头,行拜别仪式,跨出家门时毅然决然。
七夕前几日崔敏松口同意王二娶妹妹,从此姐妹侍一夫,互相扶持,以求白头。崔敏定下日期为七夕后,她竟然可以将一件事闹得几乎全城皆知。
出乎意料得是,就在七夕那日晚上,王家遭遇大伙,全家三口全部丧生。原本王二的好日子即将到来,却不想就此丧了命。但大家为之惋惜的,终是王二那美丽贤惠的妻子。
官府派人来查案,一切终于明了。七夕当日崔敏买了几坛子的酒,说是同丈夫的最后一夜,要好好喝个够。那日她买下的酒,足够让四个大汗醉倒。
恍然大悟的,府尹方才明白了整件事。原来,崔敏早已定下所有事,她假装松口让夫君娶妹妹,却在暗中布置着这一同归于尽的结局。她不会将夫君与妹妹分享,所以,在七夕那一个原本是美好恋人相会的时光,亲手点燃漫天大火,将一家三口带至黄泉。
依然决然的举动,让所有人为之颤抖。
那一个原本和蔼可亲的女子,竟会有如此狠毒之心。
崔阮痛失唯一的亲人,哭得昏倒了几次,终是无法留在伤心之地,七七过后便收拾包袱远走他乡。
本来听说是抢姐夫得女人,大家都为之侧耳。但那时间崔阮一直对着姐姐往日留下得物什哭泣,连洗脸时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都会痛心疾首。
原本以为过了七夕便能进入王家,从此夫君胞姐三人共享天伦。怎知七夕夜间还兴奋的同邻居谈天的少女,在天明前失去了原本构筑的美好一切。
那一夜,她一反往常的同邻居谈天至午夜,完全不知道姐姐家发生的一切。
崔阮走出城门时抬头望了望天,右手紧紧抓住左手臂,臂上那一道原本已经痊愈的伤口此时却隐隐刺痛着。她咬下牙,甩袖往北走去。
崔敏崔阮姐妹两极其相似,外人几乎无法分辨,当日发现王家三人被焚时,谁也不曾怀疑过她,没人怀疑她时崔敏,而并非崔阮。
她在北上的路程中遇到前往去参加乡试的张世青,他虽有耳闻崔家姐妹争夫之事,对这遗留下来的女子倒也有几分好感。
两人一路前行,时日一久,也就产生了情愫。半年后张世青会试结束,被派往兵部,择日与崔阮成了亲。三年后被提拔为侍郎,官运亨通,崔阮也终于苦尽甘来。
集荣华富贵于一身的女子,却时常在半夜被噩梦惊醒,几年来未得一好觉。请大夫诊治过,也吃过药,总不见好转。
两年前第一次见到那神秘的白衣少女时,听得她弹出一曲曲婉转音律,竟沉沉睡去,三年来的第一个好梦。自此,她常前往探讨音律,抚琴以冶身心,以求安然。
也只有在低首抚琴时,她才能忘了在泉州发生的那一幕,那三个被她以一把火化为灰烬的人。那一个世人以为逝去,却依然生存在世间的人。
“姐姐,你杀了崔阮,却冒了她的名字,留在凡尘。”白衣少女拂袖转身时,带开张夫人的衣袖,左臂上那道血痕隐隐渗出了血珠,鲜红鲜红的,“地底的幽魂终于寻得债主,伺机报复了!”
张夫人整个人瘫软下去,眼中充满恐惧,“他们,他们想如何?你,又想怎么样,去告发我吗,证据呢?”比起地底的哪些幽魂,她更害怕眼前的白衣少女。
“我才不会多管闲事,只是兄长前日要我照顾张夫人,易汐才出此言,”她伸手取下发间的玛瑙扇,抬手间拔下根扇骨,递向恐惧的妇人,“带着它,所有的冤魂鬼怪均不敢近你身!”
近得眼前,才发现那根并非普通的扇骨,暗红色透明的玛瑙,样子更似神庙中求得得签,上粗下细,雕刻着精致繁复得图案,细看下,竟是一幅飞天图。单此一根,也能将其作为簪子饰于发间。
“你究竟是谁?”它接过扇骨,微微定神,终将这深埋以久的疑问道出。
“我是兵部尚书在京中所认的义妹,易汐。”她答着,伸手取过一旁的紫竹伞,走至榭外,“姐姐,天色已晚,我们也是时候回去了!”
她持伞走向湖边,身形被荷花掩没。那一瞬,空中雨水肆意地砸下,打在伞面轻轻的响声。她在雨中收起伞,抬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