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言一诺》Shiner米

4、第 4 章

　　我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苏北，还有左手食指二关节上两条平行的伤痕。
　　苏北比我小三岁，小时候一直纠缠着问为什么他比我小这个问题。爸爸说因为我高，苏北说因为她比我多吃几年饭；爸爸说因为我比他多吃几年饭，苏北说她比我早出生；爸爸说我比他早出生，苏北于是就哭，说爸妈喜欢我不喜欢他，所以让我早他出生。爸爸这个时候会把苏北抱到腿上，牵着我的手坐到沙发上，给苏北擦眼泪。他说，苏北，苏诺比你大有什么不好，她可以照顾你。苏北说，我要叫她姐姐，她却从来只喊我名字。爸爸说，好吧，苏诺，以后我们都叫苏北弟弟，我和妈妈也这么叫。我说，好。于是苏北有了这个让他以后困扰不已的小名。苏北又说，我名字没她的好听。爸爸说，“苏北”的“北”和“宝贝”的“贝”谐音，意思是说你是我们的宝贝。苏北还是会撅着嘴。那时苏北三岁，我六岁。
　　我没在意爸爸对苏北名字的解释，因为我喜欢自己的名字。爸爸说，诺，在古代为应答声，表示同意或者允许，同时也是许诺承诺的意思。苏诺，你是我的小公主，你的任何合理的要求，我都会说，诺。
　　在我七岁的时候爸爸给我买了一套小组合书柜，苏北执意要由他来拼装，我在旁边看着。他把家里的小工具箱找了出来，里面有一把小木锯。忘记了当初是怎么起的争执，好像是苏北想把拼装用的木板锯成他想要的形状。我不让，紧紧捏着木板。苏北的小木锯锯上来的时候我没松手，一拉，一送。然后苏北哭了。一直到爸爸来把苏北的小木锯扔掉抱着我去包扎时，我才感觉到了左手的疼痛。整个左手都是血，食指上有个洞，甚至能看见骨头。我没哭，可眼泪却一直往下掉，那种切肤之痛我到现在还隐约能感受到。这也是在后来的成长中，我避免让自己受伤的原因。手不方便的那些天，我走哪苏北跟哪，甚至连洗脸的毛巾都帮我拧好。我想如果受伤的是右手的话，苏北会给我喂饭的。那年苏北四岁。从那以后，苏北对我几乎到了盲从的地步。
　　上次去苏北学校的时候，苏北问：“姐，你找男朋友了没有？要不我给你介绍我们系的，人都挺好的。”
　　“你知道我反对姐弟恋的。”我浏览着网页，没抬头说。
　　“我们两个相亲相爱这么多年不也挺好的，你看你多享受我的依赖。再说了，你不就当多了个弟弟呗。”苏北翻身趴在我身边，看了眼电脑屏幕后蹭到我腿边继续躺下。
　　我听了好笑，关掉网页，打开了一首莫文蔚的《如果没有你》。
　　“弟弟，亲情是很奇妙的，那种血脉相连是无法取代的。就像天冷的时候会担心你知不知道多穿衣服会不会感冒，过节的时候担心你是不是一个人会不会寂寞，出远门的时候会想家会想你想爸爸妈妈。这么说你懂么？”
　　苏北没回答，只是含笑望着我，嘴里跟着音乐轻轻哼着歌。
　　那个充满阳光的下午，那片茵绿的草地，那个拥有灿烂笑容的少年，竟会在此刻让我如此想念。
　　胃的不适更强烈了，顶在腹部的枕头已经没多大作用了。门外很安静。
　　我应该断绝爱他的念头，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突然一阵反胃，来不及穿鞋，我冲进卫生间。推门的力道太大，发出的声响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冷水让我更清醒。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我猛然醒悟。我才25岁，却有一张看起来52岁的容颜。为了那个男人，我已经失去太多，疏远了朋友，放下了梦想，舍弃了自由，到最后更是连心都失守了。如果我的一生就这么过完的话，我想我会不甘心的。
　　好，那就离开吧。握紧双手，我挣开了双眼。镜子里，那双棕色的眼瞳一片清明。
　　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慢慢转身，不想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我们……我们分开吧。”这个男人，我曾经爱过。抿了抿嘴唇，在他的注视下，我的勇气从身上一点点流失。说完这句话，我全身的力气突然没了。往后退了一步，扶着洗漱台。
　　韩倾延走了进来，我不由地往后退，腰上的阻力让我发觉，原来我早已无路可退。心脏在面对他慢慢放大的脸庞时猛烈跳动，砰，砰，砰。
　　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却不小心被呛着。
　　咳到一半的时候，韩倾延一把捏着我的下巴，强迫着和他对视。身高的差距让我困难地踮着脚配合他手抬起的高度，可即使这样我依然很难受，胸里憋了一口气一直咳不出来。
　　“看着我，然后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勇气和我抗衡，嗯？”平缓的语调下蕴藏了太多的怒气，不能在这个时候忤逆他，除非是和自己过不去。可是，人的心理真的很奇妙。自己已经下决心不再爱了，整个人不再像一根绷紧的弦，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放松下来。所以，更不会顾及这些。
　　“你说过的，我无味单调，一无是处。而作为你暖床的工具，随时都会有人代替我，不是吗？”喘了口气，我试着挣脱他。可是除了下颚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外，我的挣扎毫无作用。我放弃了，索性等他自己累了，就放手吧。
　　“是，你是可以被替代的……”他轻喃着，捏着我下颚的左手微微放松了一点，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唇。“不过毕竟用了两年多呢，说放开还有点舍不得。再说了，我是一个商人，在你这里耗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没得到过什么呢。”说完，右手已经贴到了我的胸前。
　　“韩倾延，你承认吧，其实这两年算是我包养的你：房子是我租的，即使你来的比较少；衣服也是我给你买的比较多，虽然不是很贵，但我见你经常穿着……”
　　“这就是你为什么不接受我在物质上养着你的原因，让你可以更轻松的离开我？”他打断我的话，咬牙问。
　　“……是。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长久的，所以在没有彻底习惯彼此之前，分开吧。”别过头，落入视线的是客厅的茶几，上面横竖放着空了的啤酒易拉罐。突然想起了网络上流传的一句话：人生就像茶几……当时觉得如此形容未免太过悲观，现在想来却认为看它在什么时候用在什么地方。
　　韩倾延沉默片刻后突然失笑，嘴角弯起一道优雅的弧度。
　　“苏诺，你说的‘彻底习惯彼此之前’，我可以理解为你已经习惯我了，更或者，你已经爱上我了？”
　　我沉默。这个男人太可怕，只需要只言片语就可以洞悉一切。
　　“如果是，那么离开又是为什么，嗯？难道……”他突然停下，右手却已滑倒我的腹部。
　　“你刚刚吐了？”问完眉毛一挑。
　　我一愣，随口而出：“没有，只是胃不舒服，我一天就吃了一顿午饭。”声音越来越小。我还从没如此虐待过自己呢。
　　他微皱眉，问：“所以你没怀孕？”
　　我心中一跳，抬头看他。可是除了那双幽黑的眼，我看不出什么。叹口气，我幽幽说：“明天我去体检，下周会把报告给你。我累了，想休息。可以麻烦让下吗？”
　　“我饿了。”说完把我带向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