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98、第九十七章 第十九幕——有“朋”自远方来

　　黑暗中，一直有一股力量支撑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彻底迷失。
　　那究竟是什么呢？
　　强烈的不安忽然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难以忍受的疼痛，大脑几乎要因为这痛感而四分五裂了。紧接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意识海深处。
　　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能隐约感觉到，对方回望了自己。那双冰冷的黑色瞳仁中，似乎有什么情感划过。
　　“路易斯！”
　　伸出的手抓了个空，但也打破了无尽的黑暗。一缕刺眼的白撕裂了原本混沌的世界。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丝兰终于能够认出，那个折射出阳光七彩的东西，正是屋顶的晶石吊灯。
　　“……咦？”思路还是有些混乱，丝兰困惑地眨了眨眼。记忆的中止点是在神佑城的那家材料商行，她遇上了路易斯，然后——
　　丝兰的脸色一下子僵硬起来，她猛地坐起身，脑子却一阵晕眩。丝兰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朝一个方向歪去，眼看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如果不是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话。
　　一滴冷汗从丝兰的额头滑落，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如太阳般温暖的金色。
　　“你醒了。”菲莉雅动作轻柔地把她扶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
　　丝兰还是有些发愣，下意识地紧紧握住菲莉雅的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菲莉雅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是路易斯通知我去那家店接你的，还有你买的东西也拿回来了。”
　　“哦……”丝兰呆呆地应了一声，但是菲莉雅话中的某个名字明显让她想起了什么。丝兰没有放开菲莉雅的手，反而握的更紧。“姐姐，你听我说，教廷的人……”
　　“在意伦。”菲莉雅打断了她，“埃诺文拖住了他们，虽然时间应该不会很长。”
　　“……你已经知道了？”丝兰松了一口气，眉宇间的担忧却没有减少。“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菲莉雅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丝兰，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要的到底是什么。”她抓过一个抱枕，为自己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嘛，说得自私一点，我对教廷和所罗门家族之间的恩怨并没有什么兴趣。可以的话，我宁可像之前那样一直逃，直到能够和追杀我的家伙抗衡了的时候，再把他们全部干掉然后轻松的过日子。”
　　丝兰抓着被子，听着菲莉雅调侃的语气，淡淡地笑了一下。她很清楚，这样洒脱，或者说不负责任的做法，是不会出现在现在的菲莉雅身上的。
　　“但是啊，回到罗伦斯身边之后，我就知道那种事情连做梦也不可能了。既然选择爱上那个注定无法自由的男人，只有我一个人逍遥的话也太不公平了，不是么？”菲莉雅有些无奈的耸耸肩，“皇后什么的，我并没有想过，我想要的只是安定的生活……但是就像亚当斯先生说的那样，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不用牺牲什么就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太天真了。”
　　“姐姐……”丝兰低头想了想，然后对上了菲莉雅那双海蓝色的眸子。“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听见这宣誓般的话语，菲莉雅唇边漾起一个明媚的笑。
　　“有丝兰在我身边，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所以，我不会让你的支持白费的啦……”
　　菲莉雅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但是叩门声打断了她。一名侍女走了进来。
　　“菲莉雅小姐，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菲莉雅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丝兰，你先休息吧。放宽心，我们都会好好的，不是吗？”
　　丝兰愣了一下，止住了想要伸出手的动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些，她用力的绽开一个笑脸。
　　菲莉雅在心底叹息一声，宠溺地揉了揉她那瀑布一般的银发，转身离去。
　　丝兰在昏迷中喃喃的那个名字，她并不陌生。菲莉雅有些懊恼自己的迟钝，但转念一想，即使更早地察觉了丝兰的心情，她又能怎么样呢？丝兰的立场太过明确，就如同那个誓死宣誓向光明教廷效忠的黑发剑士一样，她站在菲莉雅身侧的决心，同样坚如磐石。
　　“丝兰，比起我这个自私自利的怯懦之人，你已经很坚强了啊。”
　　合上罗伦斯书房的门，菲莉雅走向那个案几后的男人。
　　既然已经决定要抛弃“不想牺牲就要有所获得”这种幼稚可笑的想法，那么就让自己化作他的力量吧。
　　在心底默念着，菲莉雅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罗伦斯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他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他们来了。”非常简短的一句话，但是此时在这宫殿里的两人，都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居然能被拖延这么久，亲王阁下功不可没呢。”菲莉雅笑着说，海蓝色的瞳仁里，情感变幻莫测。
　　“我原本以为他能做的更好，”罗伦斯啜了一口茶，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看来那小子还是有私心的啊，不希望我们的婚礼顺利么？”
　　菲莉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陛下，您对自己的孪生弟弟的夸奖方式还真是标新立异。”她并没有漏过罗伦斯提及埃诺文时眼中的赞许，“还是说，这是你们之间特殊的爱的表达方式？”
　　罗伦斯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指了指摊在案几上的一张卷轴。
　　“安度因一行人目前已经抵达原雷纳尔家族的府邸……拒绝进入傲天城堡么，还真是鲜明的立场啊。”
　　“嘛，果然是安度因的作风。”菲莉雅拿起卷轴扫了几眼，看到某一行字时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看来，接下来的两天我的日子并不好过呢。”
　　“菲莉雅，”看着那双蓝眼睛里逐渐凝聚起的冰冷，罗伦斯蹙了蹙眉，“你只要呆在这里就足够了，剩下地就交给我，好么？”
　　菲莉雅愣了一下。虽然罗伦斯的表情和声音依旧温柔，但是她可以感受到，他的话语中强硬的意思。咬了咬嘴唇，菲莉雅别过了脸。
　　“……罗伦斯，你应该知道，就算我再怎么退让，教廷也不可能罢休的。我……不希望自己那么被动。”
　　罗伦斯站起身，绕到她身前，托起了她的下巴，将那张明艳的脸上不甘的神情尽数收入眼中。
　　“菲莉雅，你总是这么坚强，”罗伦斯的声音里呆着一丝叹息，“坚强到让我觉得随时会失去你。”
　　菲莉雅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声音却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吞灭。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却看到罗伦斯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罗伦斯便把唇瓣的自由还给了她。
　　“我知道父亲和你说了一些事情，”罗伦斯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但是，我并不希望按照那一成不变的路继续走下去。菲莉雅，我不会让你变成什么牺牲品，所以，你只要在我身后，这样就足够了。”
　　菲莉雅伸手攀住他宽厚的脊背，把脸埋进他的颈间。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罗伦斯。”
　　得到菲莉雅的承诺，罗伦斯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他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这两天多陪陪丝兰小姐吧，听说她会在我们的婚礼结束后就离开……也许是我多心了，但这段时间她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
　　“嗯，”菲莉雅顺从地应着，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抹促狭的笑。“真是细心呢，我会吃醋哦？”
　　“咳，你是把她当做妹妹吧，”罗伦斯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作为姐夫这种程度的关心是理所当然的吧？”
　　菲莉雅笑着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略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是夜。
　　远远地望了一眼依然亮着灯的书房，菲莉雅叹了一口气。回头确认床上躺着的镜像傀儡没有任何破绽，菲莉雅拉上了夜行衣的面罩，攀上窗台，利落地纵身跃下，呼吸之间，她的身影已经彻底融入浓浓的夜色之间。
　　为了避免空间波动被发觉，菲莉雅并没有使用传送门，而是避过了巡逻的护卫，以毫无花俏的方式离开了傲天城堡。
　　白天查看罗伦斯案几上的卷轴时，有一件事情让她很在意。
　　在意伦埃诺文的府邸的时候，菲莉雅就曾察觉到一股气息，一股对她充满怨恨的气息。对方在等级上倒是与她相当，但是那股让人胆寒的怨念菲莉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对方当成路人甲的。而在埃诺文送来的卷轴里，很明确的提到了一件事。
　　——“有个原来呆在我身边的家伙好像跟着安度因一起去神佑了，是个老熟人，注意他。”
　　这样模糊不清的讯息让菲莉雅有些无从下手，但直觉告诉她，今晚这一行是必须的。
　　在理清这一切思绪的同时，菲莉雅心里却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涩。
　　她一向是个敏感的人，所以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细节，也让她察觉了罗伦斯的心情。一直以来，菲莉雅早已习惯了让自己担当起保护者的角色。她并不弱小，相反，她的实力无论放在哪里，都堪称出众。这本来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在菲莉雅将近十九年的人生中，“不让自己成为累赘”绝对是一种值得称赞的品质。
　　然而现在，这种独立，却变成了她与罗伦斯之间的裂隙。
　　在看到罗伦斯眼中的无奈时，菲莉雅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伤害了他的骄傲。也许一直以来，她都把自己定位在与他平等的存在上，可是她却几乎要忘了——罗伦斯，是她的男人——或者说，她菲莉雅，是他的女人，应该被他保护着的女人。
　　然而这种本来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关系，却因为他们各自的骄傲而变得有些荒唐可笑。
　　菲莉雅无法否认，自己现在的举动，并不是没有掺杂赌气的成分。罗伦斯不经意之间流露的专制，尽管那是属于他的温柔，却依然刺伤了她的自尊。
　　所以，即使明白了对方的感受，菲莉雅依然固执地执行了自己的计划。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即使深爱着彼此，却都依然不愿舍弃自己的骄傲。
　　那时菲莉雅并不知道，这样一份坚持，会让他们的爱情变得鲜血淋淋。
　　雷纳尔家族自从被从神佑帝国的贵族中除名后，由于新任宰相克拉克公爵并没有接手的意思，原本的主宅便被闲置了下来。同时因为雷纳尔家族与光明教廷的渊源，这豪华的府邸干脆就被当成了教廷人员在神佑的固定驻留地。
　　悄无声息地落在庭院里的一处屋檐上，菲莉雅小心地收敛着自身的气息，同时感知了一下自己的目标。
　　安度因的气息很快被锁定，菲莉雅唇角扬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