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71、第七十章 是敌是友

　　夜凉如水。
　　朝晖城是苍月帝国最大的海滨城市，据说看能见月泉大陆的第一道曙光，因而得名。落月宫更是依海而建，从面东的窗子就能看见辽阔无边的沉寂之海。据说，从落月宫的最东边，能看到皓月落下，而旭日东升，日月在海天交界出相会的瞬间，这是苍月帝国最美丽的景象之一。
　　此时，已经是午夜，整个朝晖城都被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色，蝉鸣声中，更显得夜晚的幽寂。
　　“哥哥，你确定她会来？”露尼娅踮着脚四周张望了几分钟，又一次问道。她并不是只会耍脾气的贵族小姐，虽然见到菲莉雅时有起过向安度因揭发她身份的念头，但被西斯阻止后，她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菲莉雅是神佑帝国和光明教廷的矛盾所在，这要是在苍月国的皇宫闹起来，神佑帝国的名声怎么办？！
　　露尼娅自己想通了，也就不去追究西斯到底存了多少私心了。但是看着哥哥自从记忆封印被解开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露尼娅又忍不住暗自怪起菲莉雅来了。
　　西斯笑了笑，碧绿色的眼睛里隐藏着苦涩。
　　“我相信她。”他伸向领口的手又一次僵了一下。露尼娅皱着好看的眉毛，刚要说话，忽然看着不远处的地方怔了一下。西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呼吸有瞬间的停滞。
　　菲莉雅从扭曲的空间之门中走出，金色的长发比起白天少了一份耀眼，却多了一丝属于银色的清幽。海蓝色的双眸扫过还处于呆滞中的所罗门兄妹，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让露尼娅忍不住后退了一些。
　　“方才的事情先谢过两位了，”菲莉雅抿嘴微笑，声音甜美得让人发腻，“还有，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西斯先生，露尼娅小姐。”
　　露尼娅勉强点了点头。同为法师，她对于自己和菲莉雅之间等级的差距更为敏感，在迷失森林时菲莉雅有意隐瞒实力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此时面对毫不掩饰的菲莉雅，露尼娅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能如约而来我真高兴。”西斯的笑容依然灿烂，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露娜……哦不，菲莉雅，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的。”
　　菲莉雅点点头表示同意，西斯便领着她和露尼娅进了一处房间。
　　“想和我谈些什么呢？要我主动站出来向光明教廷自首么？”菲莉雅坐定，干脆利落的抛出问题。
　　露尼娅性子急，一听她这么说，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指望我们继续包庇你了么？你知不知道大哥为了你都已经……”
　　“我选择离开神佑不就是为了不给罗伦斯再添麻烦么？”菲莉雅好整以暇瞥了她一眼，成功的把她剩下的话全部堵在嘴里，“虽然他的做法却是出乎我的意料。至于向光明教廷承认我的身份嘛……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你……”
　　“露尼娅！”西斯按了按妹妹的肩膀，把她压在凳子里，这才又对菲莉雅说道，“露尼娅的脾气比较冲……但是菲莉雅，教廷对你发出通缉令的原因，是真的么？”
　　“路易斯没有告诉你？”菲莉雅反问。
　　西斯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所知道的是身为渎神者的你劫持了光明圣女出逃……但是，我并不认为教廷真的会为了丝兰小姐如此大张旗鼓。”
　　“的确，丝兰只是一个幌子，”菲莉雅轻蔑的一笑，“那些伪善者真正无法接受的是，我灭了与使节团随行的所有圣堂武士和雷纳尔家族的私军，”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变色剧变的露尼娅，“还有，取走了‘嗜血者’莫夫拉•路维西德的性命。”
　　露尼娅发出一声惊呼，一张俏脸因为惊恐而变得毫无血色。西斯站在她身侧，眼中同样充满震惊，他无法相信，初遇时这个目光忧伤的女子，手上竟然沾染了这么多的血腥，同时他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菲莉雅所犯下的罪孽是光明教廷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的，他即使有心帮忙，却也是爱莫能助了。
　　“菲莉雅……”他无奈地摊了摊手，“很抱歉，虽然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但若你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我恐怕无法继续站在你这边了。”作为神佑帝国的皇子，纵使他天性再洒脱，血液中还是流淌着属于皇族的尊严，有损皇室名誉的事情，他做不出。
　　菲莉雅淡淡一笑。
　　“我并没有让你帮忙的意思，西斯先生，”她的笑容里晕染上不易察觉的惆怅，“实际上，我真的不希望罗伦斯这样做。”
　　露尼娅一愣，忍不住又一次打量起这个自己一直没什么好感的女人。她必须承认，对于这个她最敬慕的大哥所爱恋的女子，她心中是带着妒意的——并非她对罗伦斯有什么别的感情，只是身为女性对于优秀的同性所产生的攀比感。然而现在，至少在她说出那句话时，露尼娅觉得她是真心的，没有她所惯用的伪装和不屑，真心实意为罗伦斯所担忧。
　　西斯的眼神一黯，最终却还是选择用笑容来掩饰。
　　“所以，西斯先生，露尼娅小姐，不管你们接下来决定做什么，都不必觉得过意不去，”菲莉雅可以忽略了两人的表情，压下心底微微翻腾起的波澜，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哪怕我们下一秒会成为敌人也一样……”她的话忽然硬生生的止住，眼中的海蓝色闪过一抹讶异，随即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西斯和露尼娅也都同时一愣，西斯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露尼娅，你……”
　　“我没有！”露尼娅惶恐的摇着头，顾不得去责怪哥哥对自己的不信任，全力抵抗着那忽然而至的强大灵魂威压。
　　菲莉雅面色如霜，视线冷冷地从两人脸上扫过，暗中释放出一个心灵窥视之后，却皱起了眉头——两人都没有说谎。出于对西斯和露尼娅的试探，她来这里时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那股霸道的威压轻而易举的就锁定了她，虽然她并不似另外两人那样苦苦支撑，但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脱离威压的控的可能。
　　那毫不遮掩的敌意告诉她，对方很强，而且是冲着她来的。菲莉雅的脑子飞速运转，做出种种假设。当她还是18级的大魔导士时，她能够利用自身优势和其他机会越级打败传奇境界的莫夫拉，但是此刻这股威压带给她的压力却远比莫夫拉的气息要大得多。
　　菲莉雅想到了安度因，心中越发凝重。她已经开始吃力了，而对方却依然游刃有余，如果这还不是他实力的全部，那么菲莉雅只能说，情况真的非常糟糕——也许她的旅程真到就要到此为止了。
　　此时的落月宫安静的只剩下了海浪拍击在石壁上的声音，谁都无法想象，正是在这样静谧的夜色中，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已经拉开了序幕。
　　安度因的脚步缓慢却坚定，白色的祭祀袍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圣洁。他远远地望着月色中的落月宫，脸上的微笑慈祥却冰冷。
　　“你还是是算了啊。”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仿佛能够冻结人身上所有的血液。“多么美好的夜晚，不可被你这样的不祥之物所玷污。”
　　此时朝晖城中的一处府邸，正笼罩在象征着神恩的乳白色光辉中，引来许多人的注目。芬德尔斯伯爵脸上是无法掩盖的欣喜与得意——他从未想过，光明教廷十二长老之一的“肃清者”安度因•海德会屈尊前来，为他的家族祈福，而代价只是一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消息。
　　“老爷，您这回一定会受到国王的接见啦！”一个侍从讨好的说着。
　　芬德尔斯伯爵喝了一口茶，觉得无比甘香。安度因长老问起的那个女孩曾经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再加上为了巴结这位法力无边的伟大神使，他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心里还想着那个女孩与安度因之间的关系。
　　“来，今天我心情好，去金库取些金子来赏给大家！”芬德尔斯伯爵大手一挥，豪迈的说着。
　　然而并没有人接他的话，耳边甚至还传来一声惨叫。他惊讶的扭过头，正好看见一颗正在以抛物线落下的头颅。芬德尔斯伯爵大骇，正想出声呼救，却觉得眼前黑影一闪，紧接着胸口一阵刺痛。他呆滞的低下头，看见了一只深深插入自己心脏的黑色爪子。
　　“啊……”他喷出一口鲜血，身体重重的向后倒去，在记忆停止之前，他看到了一个黑发少年，苍白而干净的脸庞上，写满了愤怒。
　　少年有着异色的双瞳，一边深邃如海，一边猩红如血。
　　安度因如同散步一般，慢慢地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平和慈祥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杀机肆虐的心——当然，这种杀戮的欲望，只有在面对神的敌人时，才会出现。
　　比如他现在的猎物。
　　他惊讶于对方的镇定——并非伪装，等级上的差异让一切小手段都失去了意义，那是真正从心底所发出的淡然。这让他狩猎的兴致大增。
　　忽然，他察觉到一丝异样。纯净的白光骤然爆发，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击。然而在看到自己的一缕白发在空中无力地飘落时，安度因还是皱起了眉头。
　　四处看了一下，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一个方向。
　　“你是谁？”
　　对方并未答话，气息却在下一秒彻底消失。
　　安度因的笑容凝固在嘴边。
　　这是一个变数，能逃出他感知范围的人，不可能是平庸之辈，而且对方的意图很明显，这让他不得不谨慎。
　　安度因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他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
　　再度看了一眼自己的猎物所在的方向，刚才那不知名的敌人的突袭让他失去了猎物的气息。当到达一定的境界之后，机会往往能成为一场战斗的转折点，而他，这一次无疑是被机会所抛弃的那一方。
　　“真是幸运的家伙啊，就让我看看你的好运能到什么时候吧。”爽朗的笑了几声，安度因拂袖而去。
　　在他离开后不久，一个黑发少年现出了身形。他尝试着走了几步，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右肩的血腥逐渐在空气中蔓延，那是光明魔法所造成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