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62、第六十一章 心魔

　　神佑帝国，傲天城堡
　　“关于莫裴行省边境地区减免一切税收的决定，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么？”罗伦斯扫了一眼座下的群臣，很满意没有人提出异议，“那么克拉克丞相，请处理好相关事宜，我希望能尽快听到新政颁布的消息。”
　　“遵命，陛下。”菲罗城城主，现任帝国丞相克拉克公爵恭敬的说道，“臣定不辱使命。”
　　罗伦斯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今天的会议可以结束了。”
　　“等一等，陛下，”站在他身侧的蓝袍老者忽然说道，“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罗伦斯看了他一眼，竟显得有些无奈，而座下的群臣见国师开口，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接下来要讨论的事情，除了国师大人，谁提起都会遭殃。
　　“陛下登基已将近一年，是时候考虑立后的事情了。”老国师面色随和，声音中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意思，“雷纳尔家族已经被除名，克拉克家族现在也没有合适的人选，陛下完全可以在众多贵族小姐中挑选自己的意中人。”
　　克拉克公爵的脸色一变，却没有说什么。
　　听到老国师开口，家族中有未嫁女性的大臣们都变得跃跃欲试。
　　“陛下，臣的侄女仰慕陛下已久，若能让陛下垂青……”
　　“陛下，小女虽没有倾城之貌，但是温婉贤淑，若陛下您……”
　　罗伦斯非常不满的看了老国师一眼，然后转向了群臣。
　　“退朝。”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迅速平息了众臣心中的激动，他们虽然心中不甘，但谁都知道陛下一旦动了怒，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群臣相继告退，原本就宏伟的正殿更是变得空旷无比。罗伦斯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靠在了王座上。
　　“国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种事？您应该很清楚，我的妻子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陛下，您更应该清楚，那个女人会给您带来什么样的灾难。”老国师并没有做任何的让步，“就算国民同意您让一个流着魔族血液的女子成为您的妻子，光明教廷也绝不允许一个渎神者成为皇后。”
　　罗伦斯的脸沉了下来。
　　“国师，您并非不明白我愿意继承王位的原因。”他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肃杀之意，“我曾以为我不会为她做出任何牺牲，但我发现自己错了，为了她，我可以夺取整个世界。光明教廷，若是他们执意要阻挠，我会迎战的。如果无法保护她，创造可以容纳她的世界，那么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老国师脸色微变。这个他一直关注着的年轻君主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学会了冷酷与狠厉，却没有把这些用在他所期望的地方，甚至，背道而驰。
　　“陛下！您不要忘了是那个女人主动离开您的！”
　　“不错，”罗伦斯的唇角有一丝苦涩，“因为那个时候，我并没有留下她的能力。”那是他第二次无力的让她从身边离开，而他并不希望再有第三次。
　　老国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陛下，老夫希望您好好想想这其中的利害，为了您和这个国家，老夫并不在意被您憎恶。”
　　罗伦斯微笑着扫过他浑浊却睿智的双瞳，金珀色的眼睛里冷意划过。老国师后退了一步，强行压下内心因对方忽然爆发的气势而翻起的惊涛骇浪。就在这短短的一年里，他年轻的君主，已经拥有与他抗衡的实力了。
　　“您不会有这个机会的。”罗伦斯说道，声音依然温雅平静，“因为在你伤害她之前，我会杀了你。”
　　*
　　来自灵魂之火的剧烈痛楚让菲莉雅再一次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浩渺无尽的星空，壮阔瑰丽。然而菲莉雅却无心欣赏这旷世美景，眼前的景象在她看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的实力仍然没有达到霍德尔的期望。
　　进入到这个试炼之境已经有七天了，霍德尔为了让她心无旁骛不被物质上的需求所困扰，居然强行把她的灵魂之火从体内抽出，进行了实体化，也就是说，现在位于试炼之境中的菲莉雅，只是一个类似于灵体的存在。虽然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但菲莉雅还是要承认，直接从灵魂之火开始修习，效率要远远高于其他的方法，当然，如果没有霍德尔力量的支撑，她是绝对不敢尝试的。
　　这个试炼之境她并不陌生，在深渊时，失落神殿内也有一个类似的空间，但是其中的难度却远不及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按照霍德尔的解释，此处才是深渊真正的试炼之境，遗留在失落神殿的只是一个仿制品。
　　菲莉雅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发现自己的灵魂之火依然被大面积的黑色覆盖着。灵魂之火的颜色取决于每个人天生的体质系别，拥有全系体质的菲莉雅的灵魂之火原本是绚烂的七彩。
　　七天前她一进入这个空间，霍德尔就把一股凌厉而肆虐的强大黑暗气息注入了她的灵魂之火中，这股力量在瞬间就让她轻易的突破了18级的瓶颈，一举进入19级，却也带了非常可怕的后果。虽然她的灵魂之火并不排斥黑暗气息，但这来自于魔族始源的强横力量却一下子打破了她身体中原有的平衡，甚至让灵魂之火开始崩离。这让菲莉雅措手不及。力量之间的平衡，这是她能够变强的关键，或者说，是所有人类能够变强的关键，力量的种类越多，要维持平衡也就越艰难，这也是菲莉雅实力足以媲美传奇境界的强者，等级却只是大魔导士的原因。
　　然而霍德尔却没有理会这些，把力量强行塞给菲莉雅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奈之下，菲莉雅只好先全力压制住霍德尔的“恩赐”，尽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其他系别的等级。试炼之境中并非只有黑暗元素，这也让她的想法有了实现的可能。
　　在头两天，其余六种力量所形成的封印非常脆弱，黑暗气息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冲破限制，这带来的后果就是难以忍受的剧痛和长时间的昏迷。菲莉雅已经记不得自己被痛晕了多少次又痛醒了多少次，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封印——冥想——昏迷——苏醒——封印”。
　　如果说有什么让她感到高兴的事情，那就是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黑暗之力冲破封印的间隔越来越长，这说明她体内其他系别的力量正在提升着，逐渐拥有了与黑暗气息抗衡的能力。
　　“霍德尔到底需要我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菲莉雅感受了一□□内的力量，从封印中释放出一小部分黑暗之力。被释放的黑暗之力并没有向之前那样肆虐，而是很快的与其他力量融合在了一起，这让菲莉雅松了口气。“该不会是想让我突破到神域才放我出去吧？”
　　“哈哈哈哈，吾之后裔啊！汝以为神域是汝能够达到的吗？”霍德尔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即使汝的灵魂之火能够获得神域的力量，汝那脆弱的身体却是绝对承受不起啊！”
　　“原来如此，”菲莉雅冷笑了一下，“所以你才没有夺取我的身体。”
　　“聪明！”霍德尔并不因自己的意图被戳穿而恼怒，“吾果然没有看错人。汝并非吾始源一脉，但汝的卑贱却让汝有了吾等所欠缺的自知之明。不错，吾原本是想屈居于汝的身体，但汝的表现让吾改变了想法。”
　　“我是不是应该俯首感谢你的傲慢？”菲莉雅蹙眉，若不是实力相差巨大，她一定会让霍德尔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达到你的要求？还有，丝兰怎么样了？”
　　“注意汝的措辞，吾之后裔，这不是吾的要求，而是汝接受吾的恩赐后对吾的报答。”
　　菲莉雅撇撇嘴，心想魔族始源一族的家伙们果然都是一个德行，但是席薇可比这个臭屁的混蛋老头可爱多了。
　　“吾的灵魂并不会因□□的陨灭而消失，在与巴尔德一战后，吾的神识就一直存在于这神殿之中，如今已经有很久了吧。”霍德尔没有理会菲莉雅心中那不敬的想法，自顾自的说道，“吾已经厌倦了与巴尔德之间永恒不修的战争，厌倦了吾之后裔们毫无意义的流血与死亡，吾想要斩断那该死的轮回！所以，吾之后裔啊，汝将是代替吾完成这一愿望的人！”
　　菲莉雅沉默。神魔之战，这是神与魔这两个种族之间永恒的战争，没有人会询问原因，因为神与魔，本就是完全对立的存在。只是没想到，如今霍德尔这位魔族的始源，说起这看似理所当然的战争，声音里竟满是无奈。也许，与他双宿双生的光明之神巴尔德，也有同样的想法吧。
　　“吾之后裔啊，汝是一个禁忌，汝的身上既流淌着吾的血液，同时汝又拥有着巴尔的的力量。吾不知汝因何而存在，但吾有预感，汝将会带来改变。”
　　“改变……吗？也罢，若是能改变这个扭曲而悲哀的世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菲莉雅轻叹着，闭上了眼睛。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幽深的海蓝色中多了一份决然。
　　“我准备好了。”
　　“很好！哈哈哈哈……”霍德尔畅快的大笑起来，“汝的天资不差，能在七天之内达到这一步，真是出乎吾的意料。那么，就让吾再助汝一臂之力吧！”
　　霍德尔的声音落下的同时，试炼之境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星空被骤然出现的黑色漩涡吞噬着，最终完全消失，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来吧，吾之后裔，解放吾的恩赐！只有驾驭了它，汝才有战胜的可能。”
　　“战胜？”菲莉雅蹙眉，“战胜什么？”
　　“吾之后裔啊！汝并不应该问出这等肤浅的问题！汝一直在抗拒着吾的力量，因为汝在恐惧，恐惧这力量将会带来的灾难！看见了吧，这黑暗正是来自于汝的内心，唯有战胜了它，汝才会不再迷失自我啊！”
　　“我内心的黑暗……”菲莉雅喃喃着，忽然看见前方亮起了一个光点。光点逐渐放大，最后变成了一个瘦弱的金发小女孩，她倒在血泊中，遍体鳞伤，海蓝色的眼睛正在迅速的失去焦距。
　　菲莉雅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她的过去，这是多年前死在杖刑之下的凯洛儿。莫名的愤怒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
　　“我想要……力量……”女孩向空中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力量……能够……复仇的……”枯瘦的小手随着没有说完的话语，无力的垂了下来。
　　“不——！”菲莉雅只觉得心中的某一处狠狠地疼了起来，“不要让我看到这些！凯洛儿已经死了！从这世界上彻底的消失吧！暴烈炎！”
　　女孩的尸体随着咒语的释放而焚烧起来，她眼中的悲哀与不甘却透过火光直直地射入菲莉雅的心里。菲莉雅一愣，随即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心脏仿佛被灼烧一般炽热。她颤抖着蜷缩起身子，慢慢的跪了下去。
　　“这只是幻觉……”她紧咬牙关，任凭血的腥味充满口腔，“我已经和那段懦弱的过去划清界限了！”
　　“力量……我要力量……”本已失去生机的幼小身躯忽然又发出了破碎的低吟，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苍□□致的小脸在火光中无比的诡异，她抬起手指向菲莉雅，带着稚气的声音似乎在控诉，“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弱小……”她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而扭曲，“如果没有你的存在，他就不用离开，我也就不会死了！”
　　童音忽然变成了哀怨的女声，菲莉雅一惊，定睛一看，忽然僵在了原地。
　　眼前那个有着倾城之貌的金发女子，她美丽的银色双眸噙满了泪水，正愤恨的望着自己。她的身姿依然是那样圣洁，美得宛如误落人间的精灵。
　　“……母亲……”简单的两个音节，却用尽了菲莉雅所有的力气。
　　“你不该存在……你不该存在啊……”女子流着泪，声音是无比的凄冷。“如果没有你，我们就不会被分开啊！”
　　菲莉雅后退了一步。
　　她从来就不敢奢望母亲的爱，她知道自己夺走了母亲的幸福，在她的记忆中，母亲从未对她展露过笑颜。她曾经不止一次问自己，母亲是不是在恨她？现在她有了答案，然而这她寻找已久的答案却如同一把尖利的匕首，将她的心划得鲜血淋淋。
　　唇边尝到了咸涩，菲莉雅用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
　　“对不起……母亲……”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对不起……”
　　在着黑暗空间的上空，霍德尔的神识正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在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终于倒在地上后，他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汝心中的恐惧竟然如此强烈，连汝这样意志坚定的人都无法抗衡。吾之后裔啊，难道汝就要在这里放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