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41、第四十章 落幕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让丝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那久违的阳光让她感到有些刺目。
　　“发生什么事了吗？”映入眼帘的是破碎的石块和残砖，让她有些迷茫。忽然，她的银眸中露出了恐惧，“糟了……那个人的灵魂之火……”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仍然被束缚着，无奈之下，她只好靠着一段柱子，慢慢的身体支撑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丝兰才注意到了周围的景象。
　　“天哪……这……”她忍不住轻呼出声。囚禁她的那间黑漆漆的屋子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不仅如此，整座庄园——至少是在她的视线所能到达的地方，全部都变成了一片废墟。“这、这是谁做的……”她喃喃的低语着，目光转到了祭坛所在的方向，却惊讶的发现祭坛上那邪恶的黑暗气息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浓郁而纯正光明气息，那残留的并不陌生的魔力波动让她几乎忘记了要怎么发出声音。
　　“……这是……光明禁咒重生之轮？！”丝兰惊讶的说着，心中却不由的一阵轻松——看来，有人阻止了那个邪恶的法术。然而，她的眼神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可是那个活祭，还是死了吧……”她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注意到一个倒在不远处的身影。
　　“那是……”丝兰疑惑的想着，然后她看见了那根熟悉的权杖，“莫夫拉长老？！”莫夫拉胸口的那把匕首让她变了脸色，“长老……您怎么了？糟了，谁快来帮帮忙——”她焦急的抬眼望去，想要喊人，声音却在看见不远处的两人之后哽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对相拥着的年轻男女。蓝发的剑士怀中，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子眼中的海蓝色是那样的悲伤，丝兰听不见她所说的话，却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心碎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样难过……”她的银眸中不知何时盈满了泪水，“到底是怎样的伤痛，才会传达出这般的悲伤呢？”那个金发的女子，一定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人吧——也许，她就是那个被作为活祭的人的朋友。
　　忽然，那个蓝发的剑士的身体瘫软了下去，这个变故让丝兰大吃一惊，然而她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见那个白衣女子站起身，转向了自己。
　　“小圣女，看够了么？”
　　菲莉雅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冷意。
　　“啊……”丝兰呼吸一滞。现在和自己说话的，真的是刚才那个悲伤的女子吗？她有些不确定，然而对方眼中尚未隐去的伤感告诉了她事实，“……你，为什么会这么悲伤？”
　　菲莉雅身子微不可察的震了一下，眼前这个少女细密的心思让她感到惊讶。
　　“对、对不起……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丝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小声的说道，但接着她又急切的抬起头来，“那个……那边那个是我的长老，他好像受伤了，你……”她顿住了，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菲莉雅缓缓地走到莫夫拉的尸体前，俯身拔出他胸口的匕首，召唤出一个水球洗去刀刃上的血迹，然后把匕首插回腰间的刀鞘。
　　“你、你……是你……”
　　“没错，我杀了莫夫拉。”菲莉雅平静的接过了她的话，她对着丝兰释放了一个风刃术，割断了她身上的绳子，却没有伤害她半分，“因为他想要杀我。”
　　“你刚才怎么会使用两种元素的力量？！”丝兰惊讶极了，“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因为我是一个全系。”
　　丝兰用手捂住了嘴。“渎……渎……”她实在不敢把那个充满罪孽的名称说出来。
　　“你想说渎神者？”菲莉雅嘲弄的牵了牵嘴角，“啊，看来在那件事之后，教廷的伪善者也开始对圣女进行洗脑了嘛。”
　　也许是菲莉雅语气中的不敬触到了丝兰的底线，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们才不是什么伪善者！”她大声争辩着，竭力压下心中的恐慌，“我们是伟大的光明神的使者，我们对世界的爱与包容是发自内心的！”
　　“是这样吗？”菲莉雅瞥了她一眼，“看来你被洗脑得很彻底啊。”
　　“我没有！”丝兰都快要尖叫了。
　　“那么，你可知道你的前任为什么会死去？”
　　“前任……”丝兰一愣，“前任……是爱努瓦沙大人吗……”忽然她的脸色变得惨白，“你说什么？爱努瓦沙大人不在了……？不可能……长老说爱努瓦沙大人只不过是隐退了而已！你骗我！”
　　菲莉雅对于她的反应也有些意外。
　　“骗你的人是你口中的那些长老，”她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起伏，“你所说的爱努瓦沙大人，是我的母亲。”她看着僵在原地的丝兰，眼中划过一抹悲哀。“八年前，她在我面前死去，就在这庄园里。”
　　“……这不是真的……”丝兰颤抖着抱住自己的双肩，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正是你们这些神的使者用所谓的‘爱与包容’逼死了她。我记忆中的母亲，没有一天不是在流泪中度过。”
　　“为什么……”
　　“因为她所爱的人，不在伟大的光明神‘爱与宽容’的范围之内，”菲莉雅托起她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这是海色瞳，魔族的标志。”
　　丝兰倒吸了一口冷气。
　　菲莉雅看着她的反应，冷笑了一声。“怎么样？现在你还会想要用‘爱与宽容’来对待我么？”
　　丝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今天她所知道的事情彻底的撼动了她曾经坚信不疑的信仰。她并不怀疑菲莉雅的话，因为那海蓝色中蕴藏的悲伤不会欺骗她，然而这也意味着，过去那些自己一直尊敬着的人们彻底的耍了自己。她曾以为魔族是罪不可赦的邪恶存在，然而她最敬爱的爱努瓦沙大人却将自己的心交给了一个魔族，如果现在她依然不改变自己的看法，那无疑就是对爱努瓦沙的侮辱。而这样的事情，是丝兰绝对不会做的。
　　菲莉雅看了仍在震惊中的丝兰一眼，转身破开了虚空。
　　“小圣女，等那个剑士苏醒之后你就跟着他一起走吧，他会处理接下来的事。”她再次看了罗伦斯一眼，然后踏进了空间门。
　　“等一下……”丝兰想要追上去，却被满地的残砖碎瓦绊倒在地，她支起身子，朝逐渐合上的空间门喊道，“我、我会证明的！我会证明给你看，教廷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
　　温蒂夫人看到菲莉雅手上的尾戒时，差点晕了过去。
　　“克莉丝汀她……”她的泪水瞬间冲出了眼眶，“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她。”菲莉雅的情绪很平稳，却还是掩不去声音里的愧疚与哽咽。她把尾戒放在了桌子上，低着头。她不敢去看温蒂夫人的眼睛。
　　“……不，谢谢你能够赶去救她……”温蒂夫人用手绢拭去脸上的泪水，勉强的说着。她的话是出自于真心。她仍然清楚的记得，在克莉丝汀被三个亡灵掳走之后的那个早晨，这个金发的少女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时脸上的惊慌与焦急。而当她得知带走克莉丝汀的是亡灵时，那双海蓝色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冰冷与杀意，温蒂夫人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她知道，这个少女是从心底里重视着、关心着克莉丝汀，此时她的感受，也许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菲莉雅小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温蒂夫人忧心的听了一下房门外的动静，“这几天，教廷和罗伦斯殿下都在找你。”
　　已经走到窗前的菲莉雅回头笑了一下，笑容里有一抹悲哀。
　　“您打算把我交给谁？教廷还是罗伦斯？”
　　温蒂夫人看着她眼中的倔犟，心中隐隐的疼了起来。这个孩子，到底要把自己封闭到何时呢？也许她曾经向克莉丝汀敞开心扉，然而现在……
　　“菲莉雅小姐，即使知道有危险，你还是来见我了。就冲着这一点，我也不会那么做。”温蒂夫人慈爱的说着，拿起桌子上的尾戒，放到菲莉雅的手里，“戴上这个吧，在你孤单的时候，它可以陪着你，就像克莉丝汀还在你身边一样。”
　　菲莉雅愣愣地看着她。然后她偎进温蒂夫人的怀中，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原本想着，与雷纳尔家族做一个了断之后，无论要受到怎样的处置，都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活下去的意义了。”她哽咽着说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记得克莉丝汀说过，想要去周游世界。我会替她完成这个梦想的……”她抬起头来，脸上绽开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谢谢您，温蒂夫人。”
　　看着菲莉雅白色的披风消失在窗外，温蒂夫人闭上眼，双手相扣在胸前。
　　“最慈爱的神啊，请你一定要守护那个孩子……”
　　菲莉雅轻盈的落地，正要破开虚空离开，却看到了一个人正在看着她。
　　“不简单呢，小圣女，”她微笑着称赞了一句，“你怎么找到我的？”
　　丝兰披着一件棕色的斗篷，遮住了她那引人注目的银发，手中也换了一根普通的法杖。她的样子似乎有些紧张。
　　“那个……你身上的魔力波动很特别，我、我天生对这个很敏感……”
　　菲莉雅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个！”丝兰鼓起勇气，“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替我的朋友完成她的梦想，”菲莉雅的眼神飘向了正在向地平线坠落的夕阳，“她说过，想要周游整个世界。”
　　“那……那你可以带上我吗？”
　　菲莉雅愣了一下。她收回目光，直直的望进丝兰银色的瞳仁里。
　　丝兰畏缩了一下，却还是勇敢的迎上了她的目光。
　　“我觉得，要向你证明教廷存在的价值，首先要了解我们所守护的这个世界……”她小心的表达着自己的想法，“过去我一直在别人安排好的道路上走着，我所见到的人都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但是现在我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我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所以……所以请你……”
　　“小圣女，我可是流着魔族血液的人。”
　　“这与你是什么人没有关系！我从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生命应该被排除在神的怀抱之外！”
　　菲莉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破开了虚空。
　　“不要拖我的后腿哦，我不喜欢没用的同伴。”
　　丝兰一愣，随即，她的银眸中涌起了巨大的喜悦。她迈开步子，朝那个白色的背影跑去。
　　“是，我知道了！”
　　*
　　“光明历577年，因族内嫡系成员与黑暗势力勾结，神佑帝国雷纳尔家族从贵族名单中除名，原宰相亚瑟•雷纳尔公爵引咎辞职，自此，原大贵族雷纳尔家族陨落。
　　同年，在任光明圣女丝兰•加尔菲失踪，下落不明。
　　光明历578年，神佑帝国君主所罗门十七世退位，三月后，长皇子罗伦斯•安东尼奥•所罗门登基，世称所罗门十八世。”
　　老国师在厚厚的国历上写下最后一笔，满意地点点头。他穿过傲天城堡，来到了城堡之后的那片幽静的庭院。看见那个身穿王服的年轻男子的背影，老国师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陛下……”
　　神佑帝国境内的某个小镇的旅馆中。
　　金发的女冒险者站在窗前，望着镇中心广场上飞起的白鸽，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很努力呢，罗伦斯。”
　　房门打开了，一个年级略小的银发少女走了进来。
　　“准备出发了，菲莉雅。”
　　“好的。”
　　窗前的女子回过头，冲同伴笑了一下，海蓝色的眼睛深邃得让人失神。她轻抚着左手小指上那银色的蝶形尾戒。
　　“我们走吧，克莉丝汀。”

　　【第一卷菲罗城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