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29、第二十八章 友情的裂缝

　　再度从空间门中跨出，出现在眼前的是菲罗城的城门。初春的上午并不是特别的温暖，微微拂过的风带来了新生的气息和淡淡的凉意。
　　“你对这个城镇似乎有着特殊的感情。”老国师站在金发少女身后说道。
　　菲莉雅背对着他露出一个空虚的微笑。菲罗城，这是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地方。在那段生活在雷纳尔别府的日子里，她曾以为自己不会与这个世界有更多的联系，只要小心翼翼的遵守着那苛刻的戒条，一直守在母亲身边，然后被当作工具利用，就能安安稳稳地度过所有的生命。
　　然而，克莉丝汀出现了。
　　她的眼中没有自己看惯了的轻蔑和嘲讽，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的虚假，她向自己伸出了手——“你叫凯洛儿？真是个可爱的名字呀！”从那一天起，菲莉雅知道了，她并没有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如果这样的时光能够一直延续，那么这个故事结尾也许也会很美丽。
　　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的母亲去了天国——不，或者说，堕入了地狱。同样是在那一晚，她恨透了奥菲丽娅，恨透了雷纳尔家族的每一个人。
　　阳光并不炽热，却有些刺眼。菲莉雅收回了飘忽的思绪。
　　“国师大人，放弃某样东西，一定是因为那样东西不够重要吗？”
　　老者并没有因她的问题而感到惊讶。从她在藏书阁说出那番话后，他就知道这个少女的思想绝对不像她的年龄那样年轻。
　　“放弃么，”老者想了想，“的确，能被割舍的东西通常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所要放弃的，是你太过珍视的。”
　　菲莉雅呼吸一滞。她正想开口，却听老者问道。
　　“小姑娘，你可知道海色瞳所代表的意义？”
　　“……是的。”就在昨天刚刚知道。
　　“那么，这是让你做出决定的原因么？”
　　菲莉雅转头，对上了老国师询问的目光。
　　“不完全是。”她已经习惯了深思熟虑，习惯了做好万全的准备后不慌不忙的面对每一件事情，习惯了用最理性的思维去分析。她不会因为愧疚而改变计划，不会因为那一份心中的悸动而打乱自己的节奏，更不会为了谁而放弃什么。她一向是自私的，或者说，是现实的。
　　然而现在，左胸内传来的绞痛却让她几乎要晕厥。
　　“罗伦斯殿下说过，为了保护你他可以与整个世界为敌。”老国师的声音里有一丝理解，但更多的是责备。
　　“他不会的，”菲莉雅说道，“他不会为了我放弃一直追求的东西，就像我所做的那样。”
　　“……原来如此，你们还真是非常的相像啊。”
　　“而且，罗伦斯殿下对我的感情，恐怕只是同情。”他是因为所谓的联姻契约才会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是因为出于对凯洛儿•雷纳尔的愧疚，才会许下守护的诺言。然而，凯洛儿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他是出于同情，那么你呢？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个贪恋富贵荣华的孩子。”
　　菲莉雅没有回答，只是留给老国师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老国师脸上并无愠色，浑浊的目光里流露出思索的神情。
　　“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魔族啊……”
　　此时的普榭大街已经变得热闹了起来。因为已经换季，道路两旁的商铺都开始了新一轮的销售策略，以吸引更多的客人。菲莉雅走在人流之中，低着头看着青色的石砖，脚步有些虚浮。
　　这样热闹的景象，也许不久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菲莉雅小姐？”
　　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她抬起头来，是城主府的现任女主人，克莉丝汀的继母，温蒂夫人。
　　“您好，夫人。”
　　“这么早就出门了？”温蒂夫人温和的笑着，她对女儿的这个挚友印象一直都不错，“说起来，今天克莉丝汀一大早就去找你了呢。”
　　菲莉雅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知道了，谢谢您，夫人。”
　　温蒂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韶华的店主小姐还是那么懂事呢，”温蒂夫人身旁的中年侍女看着菲莉雅的背影说道，“听说她经常资助城里生活困难的平民，这一点就算是侯爵大人也不得不称赞呀。”
　　“她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温蒂夫人的声音里有一丝怜惜，“可惜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
　　韶华位于普榭大道靠近南端的位置，这里的人流远没有商业街中部那么多，远离了喧闹和拥挤，反倒多了一分幽静。这很符合菲莉雅的眼光，而且也很能让来到韶华的尊贵客人们感到自身品位的高雅。
　　远远的，菲莉雅就看到了那个红衣似火的身影。
　　“嗨，克莉丝汀。”她微笑着走近，看清了她脸上微怒的神情。
　　克莉丝汀把一个拆开的信封举到她面前，纤长的手指有些发抖，银质的尾戒反射着阳光，形成了一个炫目的亮点。
　　“这是什么？”
　　“这样可不行哦，克莉丝汀，”菲莉雅的语气很轻松，“虽然继承克拉克家族不是你的追求，但是作为城主府的一员，怎么可以连地契都不知道呢？”
　　“我知道这是地契！”克莉丝汀的声音扬了起来，“可是为什么你要把韶华的地契给我？！”
　　“你的19岁生日礼物，你说过的。”
　　“那只是一个玩笑！”
　　“克莉丝汀，”菲莉雅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的，我从不把你说的话当作玩笑。而且，这本来就是我的打算。”
　　克莉丝汀一震，后退了一步。“……什么打算？你要离开这里？”
　　“也许吧……克莉丝汀，恐怕我等不到为你庆祝的那天了。”
　　克莉丝汀把手中的信封向她砸去。菲莉雅没有躲开，任由信封打在脸上，然后掉在了地上。
　　“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承受着呢？我们不是朋友吗？！”
　　面对克莉丝汀的质问，菲莉雅露出了一个美丽的微笑，那笑容却让克莉丝汀感到无比陌生。“正因为是朋友，克莉丝汀，所以我不会让你被卷进来。”
　　“……是因为我没有力量，对不对？”克莉丝汀身子颤抖着，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从去安格尔山脉开始我就发现了，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我只是在增加你的负担，对不对？就算是现在的我，在你眼中依然只是一个弱小得不能再弱小的存在，对不对？！”
　　菲莉雅俯身捡起信封，重新塞回克莉丝汀手里。
　　“你自己能明白，我很高兴。”她很清楚自己的话有多残忍。
　　克莉丝汀攥着信封，一步步向后退去。晶莹的泪水簌簌的滑落，她却浑然不觉。
　　“所以一直以来，你都只是在对我施舍友情吗？菲莉雅，你怎么可以如此的傲慢？！很好，至少我现在明白了。既然你要把韶华施舍给我，那我就像以往一样接受好了！这样你满意了吗？！”她飞快的转身，奔跑起来。她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曾经带给了她无数美好回忆的友人。
　　“当然，虽然有点早，但是还是现在说吧，”菲莉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19岁生日快乐，克莉丝汀。”
　　火红色的身影停了下来。
　　“菲莉雅，我差点忘了你是一个连自己的感情都能够利用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克莉丝汀甚至没有回头。
　　菲莉雅轻轻的叹了一声。下一秒，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寒冷。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忽然出现在手上，反刺向身边空无一人的街道，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想干什么，艾伦。”
　　肤色苍白的黑发少年忽然显出了身形，隐约可以看见血管的脖子上飞起了血珠。
　　“杀了那个女人！”艾伦恨恨地看着克莉丝汀离去的方向，声音冰冷，“她竟敢对主人您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
　　菲莉雅手中的匕刃转了个方向，深深地插进少年单薄的肩膀里。艾伦倒吸了一口气，却没有任何的反抗，任由钻心的疼痛袭卷全神。
　　“艾伦，”菲莉雅的声音宛若千年不化的寒冰，她把刺进少年体内的匕首轻轻搅动着，冷漠的看着对方因疼痛而近乎扭曲的脸，“之前你做了什么我没有兴趣追究，但若你敢想克莉丝汀下手，”匕首忽然抽出，撕裂了伤口周围的血肉，“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艾伦颤抖着跪了下去。他用手捂着肩上的伤口，眼神却没有一丝恨意，只有无尽的虔诚。
　　“遵命，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