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26、第二十五章 深渊来客

　　克莉丝汀穿过自家的庭院，看见了那个正坐在露天的石桌旁享受下午闲暇时光的女人。此时已经是初春，然而冬天的寒冷似乎仍未离去，即使是在一天之中最温暖的下午，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依然有着凉意。然而，女人身边似乎永远都是温暖的初夏。
　　克莉丝汀走过去，轻声唤了一声：“母亲。”
　　女人转过身，脸上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这并不是克莉丝汀的生母，而是克拉克侯爵在克莉丝汀6岁时再娶的妻子，温蒂•克拉克。克莉丝汀曾经非常的排斥温蒂夫人，尽管她听说这位夫人是为了报答自己的生母，才嫁入克拉克家族代替生母照顾自己的。面对克莉丝汀的无礼、哭闹，温蒂夫人从来都没有一句怨言，甚至为了顾及克莉丝汀的感受，她没有再要孩子。
　　直到有一天，克莉丝汀终于开口喊她作母亲。克莉丝汀至今还记得，那时候温蒂夫人紧紧的搂着自己，高兴的哭了起来。
　　菲莉雅不止一次对她说：“你是个幸运的人。”
　　“克莉丝汀，过来一起坐坐吧。”温蒂夫人亲切的声音把克莉丝汀的思绪拉了回来，“这儿很暖和。”
　　克莉丝汀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的肩上。
　　“母亲身边一直都是很暖和的，就像冬日里的阳光那样。”
　　城主府中来来往往的佣人在经过庭院时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生怕破坏了那副温馨的画面。克拉克侯爵站在书房的窗前，久久地看着庭院，眼中多了一份温情。
　　“对了，克莉丝汀，你的朋友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温蒂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从面前的石桌上拿起一个精致的首饰盒。
　　“朋友？”
　　“就是那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呀，”温蒂夫人想了想，“眼睛颜色很特别的那个。”
　　“哦，是菲莉雅。”克莉丝汀恍然大悟，除了菲莉雅，她还没有见过第二个海蓝色眼睛的人。打开首饰盒，看到里面的东西，克莉丝汀和温蒂夫人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不同的是，克莉丝汀眼中的惊艳很快就被疑惑所取代。
　　“戒指？”
　　首饰盒中装的，正是一枚戒指，看尺寸应该是尾戒。尾戒是流沙银的质地，高雅而不浮华，整体的造型是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非常灵动。克莉丝汀把戒指套在小指上，大小刚刚好。
　　“非常适合你呢，克莉丝汀。”温蒂夫人笑道。
　　“嗯……但是菲莉雅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呢？”
　　“也许是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呢，”温蒂夫人猜测到，“克莉丝汀的19岁生日不是快到了吗？”
　　“也是噢……但是菲莉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咦？这是？”克莉丝汀忽然惊呼道，“空间戒指？”就在刚才，她无意中往尾戒里输入了一丝精神力，却发现了戒指里的乾坤。
　　“哎呀，那孩子可真有心呢，”温蒂夫人很高兴，“克莉丝汀你是法师，这样的礼物实在是太适合你了！”
　　克莉丝汀还是有些疑惑，菲莉雅明明知道她已经有了一个品质非常不错的空间戒指了呀。她再次输入精神力查看了一下戒指里的空间，脸色却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菲莉雅那家伙……这礼物也太贵重了吧！”这个尾戒里的空间都有城主府的三分之一那么大了——要知道，一般空间戒指的储物空间只有几立方米啊！
　　“呵呵，看来克莉丝汀和那个小姑娘的感情真的很好呢，”温蒂夫人柔声笑道，眼中却有一点失落，“就像姐妹一样啊。”
　　克莉丝汀愣了一下。她并不是一个粗线条的人，温蒂夫人的情绪并没有瞒过她。想起这些年来温蒂夫人对自己的照顾，克莉丝汀下了一个决定。
　　“母亲，其实我很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哦。”
　　*
　　“克莉丝汀明白一切之后，一定会怨我吧。”菲莉雅自言自语道。
　　艾伦每天都会来向她汇报雷纳尔别府的消息，一切都在如菲莉雅所希望的那样发展着。同时，她也明白，自己和雷纳尔家族做一个了断的日子逐渐迫近了。
　　自己的对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势力，要将之摧垮，武力远远不够，还需要其他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说——信仰。菲莉雅觉得很讽刺，信仰，正是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毁了她原本可以平凡一辈子的生活，却又给予了她力量，现在还成了她手中的利刃。
　　罗伦斯从神佑城回来，带来了一个消息——光明教廷的使节团正在月泉大陆上游历，目前已经快要抵达菲罗了。
　　菲莉雅听到这件事时，唇角的微笑并没有任何改变。
　　光明教廷，一个多么美好的助力。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在与雷纳尔家族的纠纷中全身而退，她不惧怕任何事情，包括死亡。然而就是对于已经有了如此觉悟的自己，菲莉雅感到很无奈，因为她有无法割舍的人。克莉丝汀不用说，那是她生命中出现的第一缕阳光，而另一个人……菲莉雅叹了一口气。
　　“那只是出于愧疚。”她轻声说道，忽然却把视线投向了空无一人的会客厅。
　　“欢迎来到韶华……客人您似乎不太喜欢从正门进来？”
　　空间开始扭曲，却没有出现平常所见的空间门，而是形成了一个黑洞。菲莉雅可以感受到，在那个黑洞中，浓郁的黑暗元素正叫嚣着，几乎要涌出来。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全身裹在漆黑的战甲中的男人。
　　男人浑身散发着戾气，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来岁，脸上蒙着黑色的面巾，但他的眼神里却有着与外貌不符的沧桑。
　　但这些都不重要，让菲莉雅无法移开视线的原因，是因为，男人有着一双海蓝色的眼睛。
　　男人看见菲莉雅，眼中也有一丝波动，虽然仅在片刻之后就恢复了平静。两人对望着，菲莉雅甚至可以看见，那深邃的海蓝色中映出的自己的脸。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菲莉雅这样问无非是想要打破沉默而已，被没有指望得到什么有意义的回答——这里的气氛太让人压抑了。然而那个男人竟然点了点头。
　　“有一样东西交给你保管。”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似乎可以冻住人的呼吸。
　　他取出了一件被黑色的布条缠裹着的物体，看形状应该是法杖。
　　菲莉雅接过，解开了黑布的一部分，露出了法杖顶端的样子。那是一只用巨大的光明玉雕刻而成的凤凰，展翅欲飞，凤凰所栖息的地方，是一个碧蓝色的苍天宝石。
　　如果此时克莉丝汀或者纱耶在这里一定会很惊讶，因为这法杖的样子与菲莉雅送给沙耶的冰雪舞者一模一样。
　　菲莉雅全身一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凤凰之泪。”她轻轻吐出一个名字，声音中是无法掩饰的颤抖。
　　“是的。”男人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菲莉雅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久久的注视着，希望能看出些什么。然而男人的眼中依然是一片冰冷。良久，菲莉雅选择了放弃。
　　“……谢谢你。”
　　对方没有回应。
　　再抬起头时，店里早已没有了男人的身影，如果不是手中扔握着的法杖，菲莉雅甚至怀疑方才发生只是一场梦。
　　“……会是那个人么，母亲？”菲莉雅轻抚着法杖，喃喃的说道。
　　忽然，她感觉到几个强大的存在正向这里接近。眼神一凛，菲莉雅没有多想，把法杖收入壁橱的一个暗格里，又设下了一道隔绝气息的封印。她刚做完这一切，三个白色的身影就出现在店门前。
　　带头走进来的是一名老者，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跟在他身后。菲莉雅注意到，三人白色的长袍上都绣着金色的荆棘十字架。
　　“这可真是稀客呢，”菲莉雅笑容甜美的走到会客厅，“没想到光明教廷的各位也会对本店的商品感兴趣呀。”
　　老者斜着眼瞥了她一下，神情很是倨傲。
　　“平民，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战甲的蒙面男人？”
　　“当然，”菲莉雅诚实的说道，“他刚从这里离开。”
　　老者“嗯”了一声，又问道：“他有没有把什么东西交给你？”
　　“是的，”菲莉雅非常开心的看着三人竖起了耳朵，“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不要说出他曾经来过这里。”说着，她取出一个钱袋晃了晃，叮咚作响。
　　很显然，这个答案让三人失望了，尤其是那个老者，脸上的表情又懊恼又焦急。
　　“长老，她没有说谎。”那个银发银眸的少女忽然说道，她手中的法杖上，一颗幻彩宝石正散发着光芒。
　　菲莉雅笑得人畜无害，早在三人刚进店时，她就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心灵防护场，阻止任何人的窥视。
　　“……哼，”老者看起来很不悦，“平民，既然你收下了那个男人的钱，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菲莉雅垂下眼帘，不让对方看见她眼中的戏谑，貌似虔诚的双手合十：“万能的光明神曾说过，不可欺骗他的使徒。”她忽然觉得有两道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抬眼看去，只见那个年轻男子正望着他，棕色的眼睛里是不明意味的笑意。
　　她忽然觉得这笑容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而且眼下显然不是一个思考的好时机。
　　“神一定会回应你的虔诚的。”银发银眸的少女听到菲莉雅的话显得很高兴——不是那种获得某种利益之后的欣喜，而是单纯发自内心的喜悦，因为看见一个“虔诚”的信徒而感到喜悦。
　　菲莉雅有些惊讶。少女长着一张清纯可人的脸，银色的眸子让她看起来美丽的像个精灵。也许是因为有奥菲丽娅这个先例，菲莉雅对于长相纯真的人都怀着一种戒心，然而，她却在这个少女的眼神中找不到一丝杂质。
　　这时，年轻的男子开口了。
　　“这位小姐，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那个男人也许还会来到这里，对于我们来过这里的事情，希望你能保密。”
　　“这位先生，这恐怕有些难度，”菲莉雅微笑，“如你所见，我是一个商人，对于一个商人来说，一件交易是否成功关键不在于客人是谁，而在于他拿出的筹码。”
　　“原来如此，”男子眼中的笑意更浓，“的确是非常符合……商人的作风啊。”
　　不知道为什么，菲莉雅觉得他要说的不是“商人”，而是“你”。
　　难道他认识我？这个想法让菲莉雅惊了一下，但随即她就自己把它否决了。光明教廷，一直是她避免交集的存在。
　　“总之，希望小姐能记住我所说的话，”男子平和的笑着，“我想我们已经打扰的够久了。”
　　“唉？可是莱恩神官……”少女显得有些犹豫。
　　“怎么了，丝兰？”男子问道，“难道这位小姐刚才的话不真实？”
　　“不是的……只是……那样东西……”
　　“丝兰，”老者打断了她的话，“你应该知道那是被禁止提起的，我们走。”
　　菲莉雅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菲罗城最后的灯光熄灭后，菲莉雅也进入了冥想。从她开始和导师学习以来，夜间的冥想就没有一天中断过。她知道自己是人们眼中的异类，拥有最大的潜力，却也要付出最大的努力。
　　进入冥想状态后，思维会变得非常活跃，菲莉雅很喜欢在这时来思考平时无法解决的问题。
　　那个年轻的男神官有问题，她的直觉这样告诉她。那张脸，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
　　忽然，她想起了一个人。
　　这也让菲莉雅的冥想因为震惊而被打断了。
　　是了，那个男神官的神情与他一模一样！让而让菲莉雅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个人怎么会变成了光明教廷的神官？！
　　心绪的起伏一时间无法平静，菲莉雅想了想，干脆披了件外衣，离开了卧室，走到会客厅坐了下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
　　古老的座钟敲响了12下。
　　会客厅的一处空间开始变得扭曲，然后形成了一个和今天上午那个黑甲男人出现时一模一样的黑洞。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黑洞中走出。
　　看见会客厅里一片漆黑，来人似乎有些失望。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会在这里等你？”菲莉雅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紧接着，会客厅里的晶石吊灯亮了起来。
　　菲莉雅看着眼前的银发男子，他的眼睛是与她一样的海蓝色。
　　“晚上好，莱恩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