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16、第十五章 城主府之夜【一】

　　时间转眼就到了宴会举行的日子。
　　中午，罗伦斯从战士训练营回到了希尔顿府，刚进主厅，就看见希尔顿夫人正和卡莫森坐在高档的皮质沙发上聊天，他们面前的水晶茶几上，赫然是希尔顿夫人订做的三套首饰。
　　“大哥你回来了？”
　　“啊，罗伦斯，快过来快过来，”希尔顿夫人看起来很高兴，“来看看这些。”
　　首饰的成品无疑比设计稿更加美丽，无论是蓝晶沙石的灵动还是碧潮石的优雅，都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然而希尔顿夫人最喜欢的还是那套翡翠制作的饰品，已经穿戴起来，温婉的湖水绿让她显得越发的亲切。
　　“……菲莉雅小姐来过了？”罗伦斯有些惊讶，他记得自己曾与菲莉雅约定会去店里取首饰的。
　　“是啊，大哥，”卡莫森说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菲莉雅还真不简单，要不是之前调查过，我都怀疑这些首饰是不是出自她的手了。”
　　“罗伦斯，你觉得怎么样？”
　　“姨母当然是戴什么都好看了，”罗伦斯微笑着说，但很明显心不在焉，“抱歉，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先出去一下。”说着，他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可是大哥……”
　　“有事情的话等我回来再说吧。”
　　罗伦斯的脚步声消失在逐渐关上的主厅的门后。
　　“……我只是想说，他不用换套衣服吗？”卡莫森说道。
　　希尔顿夫人则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
　　“您这是要打劫本店吗，罗伦斯先生？”菲莉雅合上《咒语大全》，看着走进来的罗伦斯惊讶的说道。
　　罗伦斯一滞，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一身剑士的打扮，甚至连长剑都没有取下来。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噢，没关系，”菲莉雅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剑，“那把剑，能让我看看吗？”
　　罗伦斯没说什么，只是把剑解下来递给她。
　　菲莉雅接过，“唰”地把剑拔了出来，看着那火红色的剑刃忽然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惊异的神色。
　　“没想到，您是圣剑‘裂天’的主人。”菲莉雅说道，声音凉凉的，“希尔顿家族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罗伦斯同样很惊讶，不仅是因为菲莉雅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剑，更是因为她竟然那么轻松地就把“裂天”举了起来。“裂天”虽然属于剑类武器，但那用烈焰魔铁打造的剑身使“裂天”比起一般的剑要重上一些，普通的战士举起它都有些吃力。可是，身形纤瘦的菲莉雅却……
　　但罗伦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他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菲莉雅小姐，听说你已经去过希尔顿府了。”
　　“是的。”菲莉雅的笑容里忽然多了一丝疏离，“啊，我明白了，您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等您来店里吗？”
　　罗伦斯默认。
　　“罗伦斯先生是个大忙人，我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浪费您的时间呢？”
　　“我相信自己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我并没有怀疑您人品的意思，”菲莉雅把剑递还给他，“我只是不想为罗伦斯先生增加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麻烦？”罗伦斯略一思索，“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传言？”
　　“是不是传言您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菲莉雅笑道，“另外，同样是出于好意，恐怕我无法答应罗伦斯先生的请求了。”
　　“菲莉雅，如果是因为奥菲丽娅小姐……”
　　“并不是那样，只是克莉丝汀作为主人也向我发出了邀请，希望我以她好友的身份参加今晚的宴会，所以，罗伦斯先生尽可以放心，我会让您的礼物发出光彩的。”
　　*
　　今夜的城主府注定不会平静。
　　菲莉雅坐在克莉丝汀派来接她的马车里，远远的就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城堡。斑斓的灯影，遍地的鲜花，华美的雕塑，还有那些带着伪装在谈笑风声的人群……脑海中忽然涌出大段大段熟悉而遥远的记忆，菲莉雅有些恍惚。
　　“菲莉雅，菲莉雅！”克莉丝汀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嗯？”菲莉雅回过神，只见马车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克莉丝汀正把身子探进来和她说话，“”克莉丝汀，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克莉丝汀被好友给气笑了，“这里是城主府，我不在这还能在哪？快下车吧！”
　　“啊，已经到了？”菲莉雅反应过来，没想到自己的发呆这么久了。
　　“唉，你最近怎么都这样心不在焉的啊？亏我还特地出来接你……”克莉丝汀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怔怔的看着走下马车的菲莉雅，半天才喃喃说道，“……菲莉雅，要是我是个男人，今晚肯定追求你。”
　　“这算是赞美吗？”菲莉雅淡淡的笑了一下，“不过和我们的克拉克大小姐比起来，我可就不算什么了。”
　　“喂，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在夸你啊！”克莉丝汀嗔道，眼里也有一丝得意，“好啦，我们别在这儿站着吹风了，赶紧进去吧。”说着，她便挽起菲莉雅的手向宴会的会场走去。
　　两人一走进会场，就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克莉丝汀火红的晚礼服长裙宛如一朵盛放的蔷薇，热烈奔放，高贵华丽，白皙的脖子上，那串昂贵的火魔晶项链熠熠生辉；菲莉雅则穿着一件深紫色打底的丝光面的长款旗袍，明雪金丝的滚边显示着做工的精良，蓝色的丝线绣着大朵的芍药，静谧的绽放在裙摆上，两边的手腕上个戴着一只淡紫色的翡翠手镯。两人的感觉截然相反，一个热情如火一个沉静如水，但相同的是，两人所散发出来的美丽都让人移不开视线。
　　克莉丝汀作为城主府克拉克家族的大小姐自然早已为大家所熟悉，但菲莉雅在众多名门贵族前亮相，却是第一次。立刻，会场里就有人开始打听她的身份。而当被那些曾经光顾韶华、甚至现在就带着韶华的首饰的贵夫人们告知，这位神秘陌生的美丽女子是一位商人，而且是一个没有买下爵位的商人时，众人的眼光开始复杂了。惋惜、惊讶、不屑……各种各样的表情出现在众多男性客人的脸上，而与菲莉雅不熟悉的一些年轻小姐们，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妒忌和轻蔑。
　　罗伦斯站在不远处，望向菲莉雅的目光里，有着深深的震撼——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丽，更是因为她身上那份淡然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实在是太相似了。
　　奥菲丽娅站在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菲莉雅，那双迷人的银紫色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她纤细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嵌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你看，菲莉雅，我没说错吧？”克莉丝汀带着好友穿过人群，悄声说道，“看看那些男人们，可都是被你给迷住了呀！我敢打赌，待会儿肯定有人会来向你搭讪的。”
　　“搭讪……同为贵族的你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菲莉雅自动忽略了众多汇聚在她身上的目光，“他们只不过是好奇而已，要是一眼就对一个地位和自己相差甚远的平民动心，那这些贵族的脑子里估计也只有泥浆了。”
　　“到底是谁说话不客气啊……”克莉丝汀叹道，“我带你去见父亲和爷爷。”
　　虽然客人很多，但是都纷纷给两人让路，菲莉雅很快就看见了坐在主座上的老者和站在他身旁的克拉克侯爵。
　　“爷爷，祝您生日快乐！”克莉丝汀甜甜的说道，轻轻的拥抱了老者。
　　“哈哈，我的小克莉丝汀都已经长成大美人啦！”老者笑呵呵的说，眼里满是宠爱，“爷爷可是非常喜欢那根魔杖啊！”
　　“爷爷，说起来，能找到适合的魔晶，还是靠我的一位朋友帮忙呢，”克莉丝汀不失时机地把菲莉雅推到面前，“就是她，菲莉雅•柯普森，是我最好的朋友。”
　　“您好，克拉克老先生。”菲莉雅优雅地行了一个半身礼。
　　“哈哈，你好，小克莉丝汀的朋友不多，老夫可真是要谢谢你啊！”老人的声音依然亲切，一点也没有违和感，这时，他看见了菲莉雅的眼睛。“海色瞳？”
　　菲莉雅闻言惊讶的抬起头。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瞳色非常罕见，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称呼。
　　老者看着菲莉雅眼中的疑惑，也有些奇怪。难道这孩子不知道海色瞳所代表的意义？
　　菲莉雅正想询问，却听站在旁边的克拉克侯爵忽然开口道：“克莉丝汀，这位就是和你一起去安格尔山脉的菲莉雅•柯普森小姐吗？”
　　“……是的，父亲。”克莉丝汀的声音很恭敬，却有些淡漠，与她面对老者时那种撒娇般的绵软完全不同。
　　菲莉雅知道克莉丝汀的母亲过世得早——比她们刚认识的时候还要早，作为一城之主，克莉丝汀的父亲承担了太多的责任，对于克莉丝汀的想法，怕是有些顾及不到了。
　　“克莉丝汀这一去，回来就突破到了大魔导士，为我们克拉克家族又增添了荣耀，这里面可是有菲莉雅小姐的功劳啊。”克拉克侯爵说道，虽然内容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但他的语气里却隐隐的有着不愉快。
　　菲莉雅一开始还有些不解，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虽然克莉丝汀的天赋过人，但作为出身贵族的女性，克拉克侯爵还是希望她能按照被安排好的路线，与其他家族联姻，然后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而不是要去闯荡世界什么的。虽然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这也就是克拉克侯爵对这个女儿保护吧。然而，克莉丝汀去了一趟安格尔山脉就突破到了新的境界，在法师这条路上的发展空间也更为广阔，这无疑更坚定了克莉丝汀要追求自己梦想的信念——这也是克拉克侯爵最不希望看到的吧。而对于间接造成这个结果的菲莉雅本人，克拉克侯爵自然是不待见了。
　　现在，菲莉雅虽然仍旧支持克莉丝汀的选择，却倒也能体谅克拉克侯爵的苦心了。
　　“克拉克侯爵言重了，克莉丝汀为了准备送给克拉克老先生的礼物费尽了心思，我这个做朋友的当然要尽自己一份力；至于实力的突破，则完全是克莉丝汀自己努力的结果，您应该称赞的是她。”
　　克拉克侯爵正要回答，却忽然看见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正带着妻女向这边走来。他立刻认出了男人的身份，不仅脸色一正，迎了上去。
　　“丞相大人，感谢您屈尊前来。”
　　菲莉雅此时正背对着他们，听到那个称呼，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
　　亚瑟•雷纳尔公爵，雷纳尔家族的族长，现任神佑帝国丞相，地位仅在君主和国师之下。正是这样一个俯视苍生的男人，菲莉雅对他最后的记忆是他的一句话：“杖刑五百，生死不论。”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菲莉雅苦笑着想到，竭力压下内心翻腾而起的苦涩与愤怒。
　　忽然，她感到手上传来一阵温暖。转头一看，克莉丝汀正握着她的手，眼里满是担忧。
　　菲莉雅心中一暖，朝好友绽开一个安心的微笑。
　　“我没事。”她用唇形无声的说道。
　　“老克拉克，你的身体还是如此的硬朗。”雷纳尔公爵面带微笑，银紫色的眼睛里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都是托丞相大人的福啊！”克拉克老先生笑着回到，只是神色上也不像刚才那般放松自然了。
　　雷纳尔公爵点点头算是回答，目光却落到了菲莉雅身上。
　　“这位小姐倒是个生面孔。”
　　克莉丝汀上前一步：“公爵大人，这位是我的挚友，菲莉雅•柯普森。”
　　菲莉雅转过身，含笑欠了欠身子，毫不畏惧地迎上了雷纳尔公爵的目光。
　　雷纳尔公爵心中暗暗吃惊，眼前的少女面容端庄，笑意盎然，完全不惧自己的地位，然而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温度。这时，他听到自己的女儿的声音说道：“妈妈，这位就是我和您说的韶华的店主哦！”
　　雷纳尔公爵身边的美艳妇人立刻对菲莉雅产生了兴趣，狭长的丹凤眼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道：“真看不出来，柯普森小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呀。”
　　“妈妈，”奥菲丽娅甜甜的唤着，眼神里却滑过一丝恶意，“不如我们把菲莉雅小姐招为家族的专属珠宝匠怎么样？”
　　这话一出，菲莉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克莉丝汀就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奥菲丽娅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韶华珠宝店是我们城主府赞助的，请不要忘了这一点！”她深知菲莉雅的性格绝不会受制于任何一个势力，而那些专属于大家族的匠师，虽然有安逸的生活，却也是无法立足于行业的象征。对于独自经营着韶华，且已经打出了一片天地的的菲莉雅，奥菲丽娅的话无疑是一种侮辱。
　　“我……”奥菲丽娅怯怯地躲在母亲身后，银紫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满脸的委屈。
　　“哟，克莉丝汀小姐何必这样生气，”美艳夫人用羽扇掩着嘴笑道，“要知道雷纳尔家族给匠师的待遇那可是千万人梦寐以求的，再说，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也在于柯普森小姐不是吗？柯普森小姐你认为呢？我可是非常看中你的才华哟。”
　　“夫人若真是惜才之人，”菲莉雅却悠悠地开口了，“就一定不会忍心看着我的才华被束缚在您那小小的牢笼之内的，对吧？”
　　雷纳尔夫人一怔，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但是顾及到她所处的地方，最终只是冷哼一声。奥菲丽娅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根本没想到菲莉雅对贵族从来就缺乏好感，自己本想借母亲之手羞辱她一番，谁知竟落得个自取其辱的下场。
　　雷纳尔公爵不满的瞥了一眼妻女，她们表现出来的气度让他觉得有失身份。美艳妇人一接触到丈夫的视线，脸色不禁苍白了几分，低下了头。
　　“菲莉雅•柯普森小姐，女人家见识浅薄，请你不要计较。”
　　“公爵大人说笑了，”菲莉雅回到，“我当然能够理解夫人和小姐的心情，因为我也是一个女人。”
　　雷纳尔公爵脸色一僵，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点了一下头，带着妻女转身离开。
　　“哎呀，小姑娘，老夫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胆色！”克拉克老先生爽朗的大笑起来，“啧啧啧，瞧瞧亚瑟那小子，估计他当上丞相以后还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话吧！”
　　克拉克侯爵则皱了皱眉头，对菲莉雅说道：“菲莉雅小姐是否有些过于年轻气盛了？你这样得罪雷纳尔家族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而且对克拉克家族也没有任何好处，菲莉雅在心中替他把没说出的话说完。
　　“克拉克侯爵，谢谢您的关心，我自己心里有数。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当初资助我开店的克莉丝汀。”
　　“好！年轻人就是应该有这样的自信！别什么都缩手缩脚的，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对吧？”老克拉克先生及时的插了进来，缓解了菲莉雅和克拉克侯爵之间有些紧张的气氛，“来，小克莉丝汀，过来好好陪爷爷说说话。”
　　“唉？可是菲莉雅……”
　　“你去吧，”菲莉雅打断好友的话，“这儿的空气有点太闷了，我到院子里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