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117、第一百一十六章 去与留【二】

　　菲莉雅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也许是因为太过震惊，她怔怔地望进了身旁的银发青年那狭长的狐狸眼中——与查理·赫尔森长时间对视，是少数能够让菲莉雅感到压迫的事情。但此刻，尽管已经在对方那同样是海蓝色的眼瞳里看见自己脸上惊讶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神情，菲莉雅还是难以将视线移开。
　　查理看着她的反应，很快将方才那挣扎的情绪从脸上隐去了。他微微眯起眼，看似体贴的揽住了菲莉雅的肩膀，将她拉近自己。
　　“喂喂，回神了哦，你这样子是在邀吻么？啊……虽然我们两个很熟了但是你这样我会很为难的呀~不过要是你坚持的话作为一个好男人我……噢！”
　　腹部要害处骤然传来的疼痛让查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牙齿打着颤，视线缓缓地移到了给予他重重一击的那只看似纤细的手上。然后，前一刻还春风满面的护卫长大人便在自己夸张的嚎叫声中缩成一团倒在了地上。
　　菲莉雅像闪避什么不洁之物似的往旁边退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哎呀真不好意思，”菲莉雅干巴巴地说着，“本来我想用脚踢的，但是这裙子太累赘了，我也只好用拳头……亲爱的老师，没有用你交给我的武技把你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我还真是失败啊。”
　　“什么？用脚！？抹杀掉？！”查理倒抽了一口冷气，一下子从地上翻身坐起，惊恐地往后蹭了蹭，“菲莉雅，你要让下一任深渊之主还没出生就与他的父亲一同消失吗！？”
　　菲莉雅朝天翻了个白眼，暗自痛恨现在的自己没法一个禁咒把眼前这聒噪的家伙轰成最原始的元素微粒。
　　无视了还在声情并茂的讲述自己的存在多么有价值的某人，菲莉雅抬头望向了天际的光柱。
　　只要去到那里，就能够回到诺亚，就能够……向罗伦斯说明一切。菲莉雅知道查理不会欺骗自己，只是原本以为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事情忽然出现了几乎是唾手可得的转机，这巨大的惊喜让她几乎忘记了要怎样思考。
　　白色的光芒中，七色的幻彩依然弥漫着，环绕着，化作最轻灵而深切的呼唤，传到菲莉雅的灵魂深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光柱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查理悲戚地看着她的背影，又不死心的哼了几声，在确定对方不会为了自己的“痛苦”而回头后，他似乎也失去了唱独角戏的兴致。男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单手撑着地，微微眯起眼笑了起来。
　　“多么美丽地诱惑啊，不是么？”他用菲莉雅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着，“换做是以理性著称的纯血魔族，在这样强烈的意愿的驱使下，都难以做到不动摇呢……更何况，这样的情况，似乎回到诺亚更符合你的利益？”
　　查理的唇角勾起了妖异的弧度，而正是这样令人脊背发凉的笑意，在他的脸上绽开却有了一种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邪魅。苍白而指节分明的手慢慢地移向了腰间，然后稳稳地握在了沧银匕首那冰冷的金属剑柄上。
　　“我当然不会欺骗你，告诉你一条错误的路……但是菲莉雅啊，魔族除了理性，残忍也是不能被忽视的特点哦~”银色的刀刃映着昏黄的天光，在刀锋汇聚出炫目的光点。查理站起身，伸直了握着短剑的手，直指前方那个正朝着光柱走去的身影。他的海蓝色双瞳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也冰凉得没有一点温度。然而，男人嘴角那近乎嗜血的笑容却始终没有消失。“你是我交与信任的同伴，却不是让我奉出忠诚的人呢……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话音落下的同时，银色的刀光便撕裂了空间。
　　而下一秒，查理脸上的杀意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平日里略微懒散的微笑。他轻轻拭去匕首上的乌红色液体，然后轻轻把匕首插回了鞘中。
　　“……当然了，这些无谓的纠结在菲莉雅你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意义，”他微笑着看着已经停下了脚步的金发女子，将左手按上了心脏的位置，“——因为，你和席薇的是一样的。”
　　没有完全消散的剑气从菲莉雅的发梢擦了过去，几缕金发瞬间被平滑的切断，轻忽的在空中打了几个转，缓缓落下。菲莉雅微微一愣，转过了身子，却差点因为突如其来的巨大震动而被震飞出去。
　　她迅速的向后跃了几步，脱离了尘埃漫舞的范围，皱着眉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只遁影魔的尸体，这种靠着能够隐身的天赋而在深渊食物链中爬到高位的生物此时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力。它那巨大而挂满脓包的丑陋脑袋被平滑地切割开来，黄绿色的脓水混合着发黑的血液淌了一地，腥臭逐渐在风中飘散开来。
　　菲莉雅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东西分明是在暗中准备偷袭她的，而她却完全没有发现。失去了魔法，不仅让她丧失了攻击的手段，甚至连感知度都大幅下降。如果今天查理不在她身边，菲莉雅很怀疑现在脑袋搬家的会不会是自己。
　　“哎呀……果然出了结界就危险了不少呢。”查理站在遁影魔的尸体之后，无比阳光地笑着，冲菲莉雅挥了挥手，“那边的小姐，没有受伤吧？”
　　菲莉雅没有回答，只是快步越过那巨大的尸体，朝男子走去。她来到查理面前，抬起头看着他。查理·赫尔森是很少将自己内心的情绪表露在脸上的，但是现在i，菲莉雅确信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欣喜的神情。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查理，我们回去吧。”
　　查理的嘴角的微笑似乎僵硬了一下。他的视线越过菲莉雅的头顶，落在天边的光柱上。
　　“你决定了？要知道这是你唯一……”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菲莉雅用手捂着他的嘴，制止了他的话。查理低下头，看见对方的金发正微微地颤抖。他拉开了菲莉雅的手，然后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上。意料之中的，肩膀很快传来了湿热的触感。
　　“我们回去吧……求求你，”菲莉雅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而她也很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在这里多停留一刻，再多看那光柱一眼，她心中的动摇也就越剧烈。“带我回去……然后，告诉我所有的事情。”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男子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虽然说不上轻柔体贴，却很让人安心。菲莉雅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了黑暗。多年前，同样是这个男人，在她练习武技和魔法到精疲力尽的时候，也是像这样，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直到她从体力透支所以其的昏厥中醒来。与和自己曾经共患生死的席薇不同，查理对于菲莉雅来说，是另一种不可替代的存在。同伴，兄长，父亲，老师，对手，甚至是敌人，这个从不轻易让他人窥见内心的男人交给了她太多。在深渊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如果没有遇上查理，凯洛儿也许就是永远被保护在神殿之中的娇弱花朵，席薇也还是那个天赋凛异却有些骄纵的公主，甚至已经死在当年的那次王位纷争之中。
　　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菲莉雅眼帘的已经是熟悉的失落神殿。上古时期神魔之战中被毁去一半的楼宇仿佛在吟唱着昔日的哀歌，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沧桑而漠然。
　　“菲莉雅，能不能告诉我你决定留下的原因？”
　　查理站在她前方不远处，背对着她，抬头仰望着神殿。
　　菲莉雅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脑中最后一丝对诺亚世界的眷恋埋葬。她越过了自己的同伴，踏上了神殿的台阶。
　　“‘菲莉雅·科普森’……这个名字的前任主人，没错，艾莉西亚导师让我继承了它。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但是接受这个名字并且用这个身份活到现在却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说过，现在的席薇，需要一个大祭司站在她的身边，”在走进神殿之前，菲莉雅回过了头，“……那么作为继承了‘祭祀之名’菲莉雅·科普森的人，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