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109、第一百零八章 最后的守护

　　昏迷时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但清醒时却大不相同。菲莉雅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空虚过——每天她醒来后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对着圆顶天窗之外的天空发呆。这样的日子，枯燥得让人无法思考，当然，这也许正是菲莉雅所希望的。毕竟，现在占据着她记忆的，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这段时间里席薇再也没有来过，倒是查理每天会来看她，和这位故友不多的闲聊是菲莉雅唯一能够解闷的方法。查理告诉她很多关于深渊的事情，比如那场帝位之争的后续，比如席薇不能前来的原因，比如至今仍在持续的神魔战争。
　　但有一件事查理从未提起，那便是艾伦。无论菲莉雅怎么追问，他的回答都只有一句。
　　——“他一直都在你身边。”
　　“那么，就告诉我，我为什么能够活下来。”又一次失败的追问后，菲莉雅只好换了一个问题。
　　查理无奈的摊了摊手。
　　“菲莉雅，你又不是傻子，为什么一定要我把话说穿呢？是艾伦把你带到了深渊，是他请求席薇救你，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可是那时候我已经死了。”菲莉雅静静地望着他，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逝去的生命无法被唤回，即使是身为深渊之主的席薇，也不可能违背这一点。”
　　“但是艾伦是你的魂契者啊，不要忘了你们的生命是共享的，”查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又飞快的恢复正常，“只要魂契的其中一方还活着，要挽救另一方的生命并不是什么难事。”
　　菲莉雅愣了一下，随即扯起一个苦笑。
　　“查理，我和艾伦之间的魂契，早就不存在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要让她呛出了眼泪，“是我亲手解除的。”
　　查理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背叛了你？”
　　“没有，”菲莉雅摇了摇头，“……他从没有背叛我，只是他的忠诚让我感到恐惧。”
　　“我真不明白你的逻辑啊,”查理一脸不解的俯视着她，“对他的忠诚感到恐惧？拜托，忠诚的魂契者是打着灯笼都很难找的好不好？你这么精明，怎么可能会主动解除灵魂契约？”
　　菲莉雅苦笑了一下。若是换作在离开深渊之前，她一定会非常认同查理的话，因为以最理性最冷静的思绪分析利益得失，正是典型的魔族思维。更何况，菲莉雅•科普森从来都是一个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她知道查理说的并没有错，当年她与艾伦签订契约时席薇和查理是竭力反对的，因为作为一种平等的契约，当时菲莉雅和艾伦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可以说，在那种情况下签订灵魂契约，菲莉雅就等同于将自己束缚在了艾伦的控制之下。然而之后艾伦所表现出的忠诚虽然打消了席薇和查理的顾虑，但是作为菲莉雅最信任的两人，他们对艾伦还是有所排斥，尤其是自称“菲莉雅的第一伙伴”的席薇。
　　所以现在得知菲莉雅主动接触灵魂契约，查理的疑惑也就很正常了。
　　菲莉雅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查理，我有些累了。”
　　面对这样明显是逐客令的说辞，查理却没有任何不悦，反而一脸早就料到的表情。
　　“嗯，那你休息吧。我该去席薇那里了，这些天她为了你可是两头跑，累得够呛。”他温和的笑了笑，取出一个卷轴撕开，一束柔和的白色光芒立刻笼罩了菲莉雅，“这个是安眠术……说实话我觉得神族那些家伙的咒语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谢谢。”
　　“嘿，大恩不言谢嘛，难道你觉得我对你的恩情不够大？”查理的话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探着身子看了看，见菲莉雅已经睡着，耸了耸肩。“下次醒来的时候就会告诉你一切了……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们之间明明已经……”他摇着头，自言自语的离开了血池。
　　*
　　菲莉雅是被争执声吵醒的。席薇那稚气的童音在一堆略显苍老的声音里显得很突兀，虽然争执没有发生在主殿里，但菲莉雅还是能听个大概。
　　她转了转有些酸麻的脖子，感受着身体的情况。自己究竟已经在这血池里躺了多久菲莉雅无法得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便是自己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了。
　　“吾已经下决定了！这也是艾莉西亚自己的选择！”席薇的声音虽然尖细，缺少稳重，但她语气中的决绝与强势，让人无法忽视。
　　“够了，尔等退下！”
　　其他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听觉范围内，紧接着席薇那龙皮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传入了菲莉雅耳中。
　　“菲莉雅，吵醒汝了？”席薇走到池边，看到菲莉雅睁着眼睛，不禁愣了一下。
　　“女皇陛下的声音如同天籁，怎么会说是吵醒呢？”菲莉雅淡淡的笑着，并没有不悦之意。
　　“哼，汝也就口才能胜过吾了。”席薇嘟着嘴，一脸的不服气，但并没有真的动怒。她挥手撤去了菲莉雅身上的束缚。“查理，把菲莉雅的衣服拿过来吧。”
　　“遵命，我的陛下。”查理笑嘻嘻的出现在门口，手臂上搭着一堆衣物。他把衣物放在池边，然后便转过了身子。“唉……”
　　这声满是感慨的叹息从几乎没个正经样的的银发男子口中发出实在有些奇怪。席薇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菲莉雅。菲莉雅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查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叹息？”
　　“席薇呀，我一直很惋惜为什么你的觉醒这么早呢~？”查理以极其夸张的动作扶着额，眼角似乎还憋出了几滴水。
　　席薇不满的皱起了眉头。“汝是什么意思？”
　　“唉……居然连思维都还停留在幼女阶段，更别提身材了……”
　　一声巨响之后，在失落神殿外等候的众人很惊讶的看见衣冠楚楚的查理•赫尔森护卫长被一个巨大的黑色火球轰了出来，瞬间成为了天际的流星。
　　“你永远别回来了混蛋！”席薇冲着男子消失方向愤怒的挥舞着小拳头，脸颊却满是可疑的红色。
　　菲莉雅笑着摇了摇头，心底却荡开淡淡的苦涩。就是这样总是打打闹闹的两个人，他们却给予了对方自己全部的信任，这一点菲莉雅很早之前就感受到了。那时候她为席薇感到高兴，而如今，却成了触及伤痛的原因。
　　罗伦斯，为什么你就不能更信任我一点呢？
　　席薇回头瞪了一眼已经穿戴完毕的菲莉雅，上下打量了一下，很不甘心的瘪了瘪嘴。
　　“别拿我出气，查理是什么口德你应该最清楚了。”菲莉雅一摆手，堵住了小姑娘的抱怨，“现在，你可以告诉了一切了吧。”她坐在血池的边上，手轻触着围成池壁的红色晶石，那石质的冰凉中似乎还透着一丝温热，让她莫名的有落泪的冲动。
　　席薇很快敛去了微怒的神情。
　　“如果你坚持。”她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菲莉雅，很老成的叹了口气，“这个问题真多余。”
　　“深有同感。”
　　“那么，汝站起来吧。”
　　菲莉雅愣了愣，但还是依言站了起来。双脚触及久违的地面，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但下一刻，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就在她的手离开血池池壁的那一瞬间，原本散发着猩红光芒的魔法阵顿时黯淡下来。紧接着，如同枯萎一般，所有的血色飞快的消退，地面上红色的纹路在呼吸之间就退到了那块巨大的血色晶体之中。
　　菲莉雅一惊，低头却发现方才还猩红夺目的红色池壁已经如同被抽光生命力一般，化作了灰黑色的石粉。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缓缓地看向了血色晶体的方向。
　　巨大的晶体失去了原本炫目的殷红，变成了幽暗的惨绿色，而晶体中原本被红光掩盖的模样也终于显现出来。
　　菲莉雅如遭雷击，海蓝色的双眼死死盯着晶体中的人——或许，那已经无法被称之为人了。
　　黑发少年低垂着头，仅存的右臂无力地垂在他的身侧。他的两腿和心脏的位置都有一个恐怖的空洞——没有骨骼，没有血液，甚至能够看到惨绿色的微光透出来。这样一幅场景就连用惯了酷刑的审判者恐怕都不敢直视。
　　然而菲莉雅却无法移开视线。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是汝的魂契者将汝带了回来，并且请求吾不计代价的救活汝。”席薇在她身后说道，声音里并没有太多的起伏。在她看来，即使艾伦不求她，她也会尽全力救活菲莉雅的，至于方法，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理由很简单——菲莉雅是她重要的伙伴，而艾伦不是。
　　菲莉雅跌跌撞撞地朝晶体走去，两眼的酸涩让她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走到晶体前，菲莉雅抬起了手，却不敢去触碰。
　　晶体中的黑发少年双眼紧闭，似乎在沉睡，然而菲莉雅却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哪怕是一丝的生命迹象。
　　“……席薇，”她艰难地开了口，声音里全是颤抖，“救救他。”
　　“那是不可能的。”席薇的回答干脆利落，却几乎让菲莉雅再度晕厥。
　　“为什么？！”菲莉雅猛地回过头，眼中的海蓝色悲伤四溢，“你不是救活了我吗？！”
　　“正是因为救活了你。”席薇没有走近她，依旧站在原地，“血族的灵魂之火，也就是血魂，是让你的灵魂之火再度燃起的关键。”她微微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继续说道，“换个说法，也就是你的魂契者的灵魂之火正在你的生命中燃烧。”
　　菲莉雅怔怔地看着她，然后瘫坐在了地上。她低着头，忽然吃吃地笑起来。
　　“所以说，我和艾伦之间，只能活一个？”
　　“没错，”席薇点了点头，“而他把机会给了你。你的魂契者在最后的时刻说过，他会守护你到永远，这样看来，他的确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