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107、第一百零六章 重生的代价

　　露妮娅战战兢兢的站在地下宫殿的石门边，一张俏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她那碧绿色的眼瞳里映出罗伦斯的背影，但此时，露妮娅的眼里并没有以往的尊敬与仰慕，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地恐惧与悲哀。
　　宫殿内，老魔法师费茨看着魔法阵中昏迷不醒的年轻金发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偌大的地宫之中，也因为这一声叹息而显得越发空旷。
　　“……安度因•海德！”
　　良久的沉默后，罗伦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当费茨将他领到这里，看到已经被撤去了伪装的西斯和正在哭泣的露妮娅之后，罗伦斯忽然什么都明白了。然而这恍然大悟的感觉仅仅出现了一瞬，便被翻腾而起的空虚与沉重的罪恶感所吞噬。罗伦斯立刻转身要离去，他下意识地想要去追回那个金发女子，但是老国师克鲁索因拦下了他。
　　“陛下，这里需要您。”克鲁索因的声音里有不忍，但更多的是坚定。
　　正是这句话，硬生生的止住了罗伦斯离去的脚步。费茨仍记得，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第一次露出如此狼狈而又不甘的神情，那双金珀色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绝望。
　　但罗伦斯终究留了下来。他的亲人需要他，他的子民需要他，他的国家需要他。尽管谁都知道，这只是借口，伤害了深爱着他的女子的借口。一连三个月，罗伦斯几乎没有离开地宫一步，将所有的事物都推给了克鲁索因。然而并没有任何人来指责他的懈怠，其实所有了解他的人都很清楚，这将是这位君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任性。
　　“陛下……”费茨刚要开口，却被宫殿外传来的暴烈的斗气波动所打断。
　　所有人皆是一怔，随即便看见一道火红色的斗气冲进了宫殿，直接向罗伦斯袭去。罗伦斯眉头一皱，挥手将那斗气震开，却没有说什么。下一刻，他感到领口一紧，紧接着左脸便狠狠地挨了一拳，巨大的冲力让他几乎站不住脚。
　　“罗伦斯你这混蛋！”
　　埃诺文的声音响起的同时，罗伦斯已经能够感觉到因拳头挥动而带起的劲风。他抽了抽嘴角，没有闪避。
　　“亲王阁下请住手！”克鲁索因挥动法杖，一面冰盾出现挡下了那一拳，但冰盾也随之破裂。
　　“二皇兄……你怎么会在这里？”露妮娅看着尚未脱去披风的埃诺文，有些不敢相信。在她的印象中，埃诺文从来都是轻佻不羁的模样，从来不像现在这样愤怒。
　　埃诺文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要不是父亲用传讯鸟告诉了我我还蒙在鼓里呢！”说完他转向了克鲁索因，“国师，请不要再阻止我！”
　　克鲁索因面色一僵，手中的法杖却没有放下。埃诺文见状，神色也冷了下来。
　　“闹够了吧，埃诺文。”就在两人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时，罗伦斯开了口。“不要忘了你现在所站的地方，这里由不得你放肆。”
　　埃诺文一愣，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罗伦斯？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一个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混账！”
　　罗伦斯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魔法阵中的西斯。
　　“这件事情与你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罗伦斯的平静显然触怒了埃诺文，他向前跨出一步，一把拽住了罗伦斯的衣领。然而罗伦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呆立当场。
　　“要是你不认同我的话，为什么不去把菲莉雅找回来？”罗伦斯平静地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眸子让埃诺文有些发冷，“还是说你自知能力不足？没关系，御用法师团的指挥权我可以交给你。”说着，罗伦斯拍开了埃诺文的手，取出一块令牌递给了他。
　　“你……”
　　“埃诺文，难道你刚才弄出这么大动静都只是作秀么？”罗伦斯从容的整理了一下上衣，背过了身子，“没想到你去了意伦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
　　“哼！”埃诺文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如你所愿！”说罢，他扯过令牌，又看了一眼西斯和露妮娅，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去。
　　“陛下……”
　　“不必多说了费茨魔法师，”罗伦斯挥手打断了老魔法师的话，“这是我所能做的全部了。说起来，西斯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么？”
　　“这……”费茨见罗伦斯不愿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好作罢，“西斯殿下的意识海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而且这种伤害并非外力所致，而是来自于他自身……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啊。”
　　罗伦斯微微蹙眉，“来自于他自身？”
　　“是的，现在致使西斯殿下昏迷不醒的原因，是他自己的记忆。而且这段记忆似乎被他本人强行封禁了很久，因为某一个诱因而一下子爆发出来，导致意识海无法支撑。”
　　罗伦斯愣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什么，微微点了点头。
　　“那么有没有别的办法？”
　　费茨沉思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露妮娅。“陛下，恐怕我们需要精灵族的帮助了。岚雅前皇妃身为精灵族，他们的种族掌握着我们人类尚未拥有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准备一下就尽早动身吧，”罗伦斯走向妹妹，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长发，那与菲莉雅的头发般一无二的金黄色让他有些晃神，“露妮娅也是，你和西斯从小在帝国长大，还没去过落语山脉那边吧。”
　　“是……皇兄。”
　　罗伦斯微笑了一下，离开了地下宫殿。
　　*
　　轻风镇。
　　一对数量庞大的马车队伍停靠在镇上最好的旅店外，整座旅店外都被身穿银白色铠甲的圣堂武士包围着。旅馆主人苦着一张脸，却不敢抱怨哪怕是一句。
　　如今光明教廷在神佑帝国并不受欢迎，安度因破坏了所罗门十八世的婚礼这件事情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而由于后来映像水晶被魔法破坏的原因，菲莉雅魔化后的事情倒是很少人知道。这样一来，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光明教廷，神佑帝国所有的城市都拒绝为教廷使节团开启传送阵，导致使节团返回光明教廷本部的形成被大大拖延。而当他们抵达轻风镇时，安度因终于因为身上的伤病而无法继续行进，决定在镇上停留修养一段时间。
　　虽然对于教廷很不满，但是安度因的力量却足以让所有反对的声音消失，使节团很“顺利”地在镇上的一家旅店住了下来。
　　客房内，安度因静静的躺着，满是皱纹的脸庞没有了往日里的慈祥，只剩下因苦痛所致的扭曲。他周身的魔力波动非常不稳定，似乎随时都会失控，但每次到了爆发边缘，却又被硬生生的控制了下来。
　　忽然，床上的老者轻轻叹了一口气。
　　“……伟大的光明神，老夫将永远追随您的光辉……只是，您这样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感受到意识海中那个控制法阵又逐渐归于沉寂，安度因喃喃地说着。
　　他艰难的转动着脖子，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久久不再言语。
　　此时在轻风镇的一家酒馆里，路易斯正安静地灌着大酒杯里的麦酒。在他的对面，丝兰乖巧地坐着，银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杯果汁。路易斯的心情明显不是很好，并没有理会坐在对面的少女。
　　“呐，路易斯骑士，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也许是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丝兰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刚才看到一家很有趣的店哦，里面有卖很多很漂亮的东西，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闭嘴。”
　　路易斯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丝兰的话，又灌下了一杯麦酒。火辣辣的感觉从喉间传来，几乎要将他呛出了眼泪。
　　丝兰愣了一下，随即垂头丧气地低下了脑袋。从她苏醒到现在，接触的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个黑发剑士，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似乎非常的，厌恶她。丝兰相信，若不是安度因长老的命令，黑发剑士一定会离她远远的。
　　“……你还记得这个镇子么？”就在丝兰已经开始打瞌睡的时候，又听到了黑发剑士的声音。丝兰吓了一跳——光明神在上，这可是路易斯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只是，为什么他的表情那么……难过呢？
　　丝兰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茫然。
　　“路易斯骑士……我还是第一次离开教廷那么远呢，但是我以前并没有来过这里啊？”
　　路易斯不易察觉的叹了一口气，颓然地靠在了座椅上。那日丝兰差点被菲莉雅一击毙命，全靠六名光明神官三天的不懈努力才让她脱离了危险。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让路易斯目瞪口呆——丝兰六岁之后的记忆全部被人抹消，并且就算是安度因亲自出手，最终也没能恢复。现在的丝兰，并不是那个曾与他一同战斗，在他内心深处深深扎根的女孩，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六岁的孩子。
　　路易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从丝兰身上移开了视线。
　　“……我并不是在问你。”
　　*
　　“……席薇，为什么我还活着？”
　　包裹着身体的粘稠液体散发着浓重的血腥，菲莉雅不必多想也能够明白那是什么。眼角余光所看到的那一抹触目惊心的暗红色也证实了她的想法。她想坐起身，却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
　　坐在血池旁的红发华服女孩用手拨弄着殷红的血水，捞起水池里的一朵白色的花，放在鼻尖嗅了一下。
　　“菲莉雅，汝整整昏迷了三个月。”席薇并没有回答菲莉雅的问题，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菲莉雅的脸，“什么都不要多想，再休息一段时间吧。”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菲莉雅闭上眼，声音轻而坚定，“我有权利知道……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之火会再度燃起。”
　　席薇趴在血池边，海蓝色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菲莉雅的脸。
　　“那个弱小的凯洛儿都能在被烧死后获得重生，更何况汝是菲莉雅呢？”席薇的指尖滴落着鲜红，她看着那血液顺着自己的手掌流下，画出妖娆的痕迹。“罢了，反正汝迟早要面对的，告诉汝也无妨。”她挥了挥手，菲莉雅立刻觉得那股束缚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了。
　　失去了束缚，菲莉雅的身子迅速在血池中下沉，而昏迷了三个月，她一时间还无法适应自己的身体，竟有些手忙脚乱。席薇伸手拉住了她，帮助她靠在了池边。
　　“谢谢。”
　　“汝不必谢吾，汝应该感谢的，是汝的魂契者。”席薇抬起头看向了某一个方向，那张稚嫩的脸上却有着如大海般深沉的神情。“他的忠诚，令吾敬佩。”
　　然而菲莉雅却脸色惨白。
　　“……你刚才说……‘魂契者’？！”她紧紧扣着席薇的手腕，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把视线移向席薇所看的方向，“你说的是……艾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