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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次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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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B市。
在一家大超市的门前。一辆轻便轿车驶来停下,一身桃红衣裳的女子从车上走下来。她走进超市的时候,大家发出了一阵低声的赞叹。何清云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从她走进店铺的时候起一直到她从里面出来,何清云隔着玻璃看她在铺子里面买她的东西。本来何清云可以进去的,可是又不敢。何清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怕她猜到了他进去的动机,太嫌冒昧。
她一身雅致的装束;罗衫下部两侧满缀着轻纱的飘散襟,肩上一方香港的披巾四角绣着金缕与绸花,头上一顶澳门的草帽,腕上带了一双手镯,胸前系着一条入时的金质项链。
她坐上她的轿车走了。
超市里有一个店员站在门口,目送着这位标致姑娘的轿车远去。何清云走近了他,向他探听这个女子的名字。
“于丽丹。”他回答何清云。
何清云不敢再向他打听住址,就走开了。
这一次相遇的影像,总也离不开何清云的记忆,不像从前所有的别的影像一样了。何清云从此到处寻觅这一个皇后般美丽的红衣女子。
几天之后,朝阳公园有一个群众文艺演出。何清云也去了。何清云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台前一把椅子上坐着的于丽丹。
何清云的朋友也认识她,指着她向何清云说:“你看看,这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姑娘。”
正在这时候,于丽丹朝着何清云这边瞭望,她看见了何清云的同伴,对他微笑,并作出手势叫他去看她。
“我去她那里问问好,”他向何清云说,“一会儿我就会回来的。”
何清云不禁羡慕他说,“你真有福气啊!”
“什么福气?”他问。
“去看这个女子的福气。”何清云说。
“难道你爱上了她么?”他又问。
“没有的事,”说着何清云的脸也红起来了,何清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才好:“我不过想认识认识她就是了。”
“同我一起来,我替你介绍。”他说。
“你先去,她同意再说。”何清云说。
“是啊,她是很有自尊心的,很重视礼节。”他说。
他的话教何清云得到了一丝安慰。何清云觉得于丽丹肯定值得他去爱恋。
这时,何清云想起了他新近读过的一本小说,小说写着有一个人某一晚上追踪一个漂亮的女子,是他见第一眼就爱上了的一个美丽女子,只为想亲吻她的手,他已经感觉到浑身都是力量,感觉有从事一切的勇气,战胜一切的决心。她揭起衣掌时露出了俏皮的下腿,他简直忘乎所以。正在他幻想着怎样把这个女子弄到手的时候,她却停在路角拦住他,并问他为什么要跟踪她?
他立刻掉过头去,觉得十分难堪,怪不好意思地回到自己家里。
何清云想起了这个故事,打算为当前的这个女子做点什么的,但是担心怕她不愿意见他,怕她不会给他情爱,此时,何清云是极愿意花费长期的等待与重大的牺牲去争取她的。
可是,何清云还是愿意早一点认识她的,这是了解她究竟是怎样的人的一种方法,并且是唯一的方法。
于是何清云向他的朋友说:“我一定要请你先去取得她见面的同意。”他走后何清云就在舞台后较远的地方随意踱着,心里想像着她正走来看他,他又应该采取一种什么态度。一面脑筋里拼命预备就要和她交谈的话。
爱情就是这样使人心神不安!
一会儿功夫,何清云的朋友又过来了。“她在等着我们呢。”他说。
“只是她一个人么?”何清云问。
“还有一个女子。”他的朋友说。
“没有男子吧?”何清云又问。
“没有。”他的朋友说。
“我们走吧。”何清云表示同意。
何清云的朋友向舞台的方向走。“并不是从那里走呀。”何清云向他说。
“我们先去买点零食,她嘱咐了我的。”
他们走进了舞台后面的一家小超市里。何清云简直想把整个超市买了去;何清云留心看看他到底想买些什么东西,正听到他向人说:“要一包巧克力。”
“你知道她爱吃这个东西么?”何清云问。
“我知道,她从来不吃别样零食。”他的朋友回答。
“呀!”走出超市之后,他继续说:“你知道我要介绍给你的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么?她像是一位舞蹈皇后,我的好朋友,所以你不要失去礼貌,不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好吧,好吧。”何清云吞吞吐吐地回答。
何清云走到台下的时候,于丽丹就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觉得她的笑容十分美丽。
他的朋友替他作了介绍,于丽丹再次向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低声说:“我的东西呢?”
“在这里。”何清云的朋友说。
于丽丹拿巧克力时眼睛注视着他。他低下眼睛,脸上红涨起来。她倚近同伴的耳朵,低低地和她说了几个字,又向他投以一种温和的眼光。
于丽丹那温柔的眼光使何清云加倍地感到欣慰。
此刻从何清云自己感受着的欣慰是从来没有过的,是震憾心灵的。这几分钟时间里,何清云爱她到了极点。
于丽丹吃着她的巧克力,不再理会何清云了。气氛显得十分平静。
“于丽丹,”他说话了,“何清云先生没有同你讲话你不要觉得稀奇,因为第一次见面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于丽丹说:“我看这位先生陪你到这里来,是因为你不高兴一个人来的缘故。”
“如果真是这样的情形”何清云说,“那我也就不至于请这位朋友带我到你面前来了。”
“谢谢你来看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于丽丹说。
只要稍稍同于丽丹这样性格的女子来往过的人,大概都懂得她对于第一次会面的人常常特别的小心,特别的温和。但是在她与人相处的过程中,对于那些歧视她,污辱她的人却是十分严厉的。
何清云随即立起身来向她告辞,生硬的音调怎样也掩藏不住:“如果你对于我真是这样想法,小姐,那我只好请你原谅我的鲁莽,并且只好向你告辞,请你相信我决不至于再来冒犯。”说完之后,他行了一个礼就离开了她。
何清云听到了背后的哄然大笑声。这时候,何清云心里十分难受,只觉得好像受到了污辱。
何清云走到台后。台前响起准备开幕的音乐了。他的朋友也来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搞的!”他坐下以后和何清云说:“她们当你疯了呢。”
“我走之后,于丽丹说了什么?”何清云问。
“她笑了,她向我说她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个人这样可笑了。”他的朋友说。
“你们为什么会发出一阵哄笑。”何清云说时勉强装出安闲的音调,“我永远也不再见这个女子了,即使在认识她以前我还满意她,现在认识了以后情形就大大地改变了。”
“哈!总有一天我会看见你坐在她的旁边,听到你为她忘了自己的消息。”
他们又从台后转到了台前,站在观众后面。
幸亏台上开了幕,何清云的朋友停住不说了。假如要问何清云这时候台上演的是什么节目,那简直是办不到。此刻的何清云不时抬起眼睛望着刚刚匆忙离去的于丽丹的方向。
何清云一直在想念于丽丹。这时候他心里产生了另一种想法。他觉得此刻应该先撇开她给他的哄笑。他盘算着:那怕将他所有的家产花完,他也要娶过这女子来,堂堂正正地取得他匆匆放弃的地位。
舞台上闭幕以前,于丽丹同她的朋友就离开了她们的座位。何清云也起身离开他们的地方。
“你想再去看她一面吗?”他的朋友问。
“对了。”何清云说。
他看见于丽丹已经走了,于是又说:“去吧、去吧,碰碰运气,或者不如说碰最好的运气。”
何清云离开了演出场地。
他听到不远处衣衫的响声和谈话的声音。何清云躲在一旁,并没有让她们见到。他看见了两个女子走过,还有两个青年男子陪伴着。
在公园门口。
“去告诉司机叫他在新潮咖啡店门口等着。”于丽丹说,“我们一直步行到那里去。”
几分钟以后,何清云在新潮咖啡店门前无聊地踱来踱去,看到于丽丹正坐在新潮咖啡店一间雅座里,门开着,她倚着座椅,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静静地坐着。
两个男子中的一个斜倚在于丽丹的肩上,同她低低谈着。
何清云走进时代咖啡店,坐在不远处的客座里,视线对着于丽丹的那一间房子,于丽丹等人坐在里面。
夜半一点钟的时候,于丽丹和她的三个朋友一起坐上她的轿车。何清云也跳上一辆出租车,追踪上去;她的汽车走到安定门20号的门前停住了。于丽丹走出来,单独一人回到她家里。
这使何清云碰巧知道了她的住址,这碰巧使他高兴得忘乎一切。
从这一天以后,他常时遇见于丽丹,在公园里,在树林里。她老是那么愉快,何清云老是这么动情。
有一阵,隔了半个月的功夫,在什么地方都看不见她。何清云去寻他的朋友黄小杰打听她的消息。
“那个可怜的姑娘正病得厉害呢。”他告诉何清云。
“是什么病呀?”何清云问。
“她本来有一个心脏病病底子,后来又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现在她已经躺在床上,好像还挺严重呢。”
听到说于丽丹生病以后,何清云每天都到她那里打听她病的消息,也不留下他的名片,也不说他的名字。后来他知道她病好了些,又知道她动身往承德去。
时间一天一天地流过,对于丽丹的印象也仿佛渐渐在何清云脑海里消失去了。何清云自己四处奔跑的许多工作,替代了这一个念头,即使想到了她,也只当作年轻人常有的一种热情,过后也就一笑了事。
在何清云心绪安定下来之后,他自己觉得他还在爱着于丽丹,他产生了重新和她往来的欲望。
人们的心为了要达到它的目的,该绕出多少弯路,编出多少理由呵!
朝阳公园里又在举行群众性的文艺演出,何清云走到舞台下他的座位上,连忙举起眼睛来向全场一扫,看见她坐在远处的一个座位上。
她坐在台下的一个座位上,只单单一个人。她的美丽的笑容不见了。她受过了病苦,并且还带着病容。虽然已经是四月的天气,她还穿着人家冬天穿的衣服,全身都是丝绒。
何清云盯着眼睛看她,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瞧了何清云一会功夫,又拿出望远镜细看,她一定相信是认识何清云的,却又不能确实说出何清云是谁来,因为当她放下望远镜的时候,一丝微笑从唇上掠过,这笑容像是准备回答何清云向她招呼的礼节的。但是何清云并不打招呼,故意给她一个钉子碰,装出她回忆起来了,何清云却忘记了的一副神气。
她以为看错了,又掉过头去。台上幕开了。何清云已经许多次在公园里碰见于丽丹,可是何清云从来没有看见她留心台上演的是什么节目。
何清云呢,对于台上的事也不大起劲,何清云只关心到她,同时用尽力量不教她觉察得出。
何清云看见了她向她对面的座位里面坐着一个人打招呼。何清云再留心看看那一个座位,里面原来是同何清云颇熟悉的一个女人。她从前也在一个文艺团体,打算进企业,没有弄成,后来她从事了个体经商,开了一家女子时装店。
何清云在她身上找到同于丽丹碰头的机会了,想趁她眼睛朝何清云这边看时就向她招呼问好。预料的事果然达到了,她招呼何清云到演出场外面去。
这个女子叫方凌。她是一个26岁的女人,向她探听点什么事,大概用不得什么外交手段,尤其是像何清云所想探听的这一类的事情。
何清云趁她再向于丽丹打招呼的机会问她:“你招呼的是谁呀!”
“于丽丹!”方凌回答。
“你认识她么?”何清云问。
“是呵,她是我店里的主顾,又是我的邻居。”方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