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眼波才动 ...
-
这么着团团抱住坐在大鼎底下倒也惬意,我觉出珠华身上的凉气幽幽隔着衣裳透过来,心想到底哪里不对呢。
幸而白衣公子一时想不出法子制我们,不敢收了大鼎,我倒有许多光阴细想。珠华似乎害怕,又似乎不是害怕,双手越揽越紧,最后把脑袋也凑过来,搁我肩上了,那股寒气也愈觉得分明。寒气倒也罢了,要不是我那水蛇腰身,早被他揽得背过气去了。
珠华忽而认真说:“青……想什么……”因他挨着我肩膀头颈,那咻咻的气便呵在脸上耳后,听得格外清明。
我歪了头躲他说:“什么也没想,起来好好说话,弄的我脖子痒。”
珠华呵呵笑着,依旧挨上来说:“不……怕……”
我听着那乐声般起伏跳跃的笑,竟觉得心跳颇快,就仿佛……仿佛……
我还没想明白呢,那鼎就被揭起来了,脑门上给贴一张黄澄澄红艳艳的和尚咒符。得,咱家就动弹不得了。
我转眼珠一瞧,白衣公子手上擎着数十条丝线,将我们五花大绑完,皱眉看我们。我一想,才明白,都怪珠华这孩子不懂事,非说害怕,现今俩人抱团的样子委实有伤风化。我可是良家女,不能青天白日头底下,自然黑灯瞎火也不成……可如今俩人被施了定身法,要分也分不开了,不是坐实了罪证么。
白衣公子盯着珠华问:“你是何人?”
我心道,你这不问错人了么,华儿与我也不过才说了几次话,可不会答应你,自个儿找钉子碰,怨不得我。
谁知晓那把子沁凉如玉的声儿响在耳边:“我是此女的夫婿。”字字分明字字刀啊,我……我黄花大水蛇的声名就这么着给断送啦?
我刚想纠正说:“华儿……”咱们仙妖虽不讲究,论理我还是你的姨。
就被他缠绵婉转,柔情脉脉的一声“青”给打断了。我正觉着苏麻苏麻的,倒还受用。便见珠华揭了符纸,扯断丝线,轻轻一揽,将我抱在怀里,抬脚就走。
我不觉苏麻了,我呆了,这丝线我可是拿龙泉砍的,我牙根儿现下还泛酸呢。他就那小白玉指头,现下搁我腰上那手,轻轻一扯就……就扯断了,啊?那是甚么手,那是甚么品种的……难道杂种优势?
我这么傻呆呆瞧着珠华,白衣公子也这么傻看着我们说:“何方妖怪,竟毁了我的缚龙丝!”我看着珠华,心下也寻思这究竟是个神马妖怪捏?
珠华见我看他,朝我微微一笑,我可不能让美色给蛊惑了……我闭眼低头说:“此地不可久留,华儿咱赶紧走。”地上坐久了,尾巴也僵了,还是人力轿子好。珠华便疾步而行,把山源府连同白衣公子都抛在身后。若说是遁地,他却走在地上,要说不是遁地,哪有这样畅快又稳当的走法儿呢?费思量啊费思量……
我们还没回客店呢,半道上就见河边爬上一大群虾兵蟹将。领头一个红鲤鱼,梳着两个小髻,手提一柄金钩,正是水成文。她见了我们,忙把金钩抛给一尾小妖,奔上来道:“青姑,可伤着哪里没有,我求了渭水龙王的兵来。”一面又不住看珠华。
我“唰”的跳下来,落在成文他们一侧,手执宝剑,望着珠华道:“你可是西湖曲院里菡萏仙子怀胎三、四百年生下来的,你爹爹可是个姓杨的凡人?”
珠华见我跳下来便一怔,听了我的话,又望了望我身后的虾蟹众妖,却不答话,只蹙了眉看我,双眼盈盈,似有情深无限,又如忧愁满溢……我,我又吃不消了,这到底神马时候才是个头捏?
我转开眼睛看他衣角说:“怎么不说话?”
那小冤家就又吐了个绵绵的“青”字,我,我心肝听得发颤。
幸而小鲤鱼走到我一旁说:“青姑,娃娃吃了什么长这么快?”
我一想,万一九天上又有个猴子上去闹一闹,掉下个把桃子也不新鲜;万一兜率宫里小童淘气,漏了仙丹也不是没有;再者说,神州大川,灵山地气,长出个甚么增法力的灵芝草药也不能全然否定。
我便往回收了收剑,柔声问珠华:“华儿最近可吃了甚么古怪东西了么?”
珠华眼波微动,迟疑了一下,瞧着我点了点头,便慢慢走了过来。见我不避他,才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站到我身侧。
我本来作惯了姨,是要伸手抱他的,忽见他长了这么大,才觉无处下手,只得携了那玉白纤手,难得这孩子乖觉,牢牢牵住了一路不撒手,也叫我心安。一面又与虾蟹们道谢,顺便请众妖去小店喝酒散闷。那渭河的军法倒也严谨,一定不肯来喝,领头的是个墨鱼将军,伸了四条触角化的手一气抱了两个拳说:“不敢,吾等要务在身,青姑即安,九县主面前也好交代,这便去了。”
我们一行三妖看着那些个虾蟹一个个噗通噗通跳下去,才往回走。我与珠华携手走在前面,成文便随在身后,不住张望,欲言又止。
我忍不住问:“怎么了?”
成文道:“青姑,娃娃长这样大了,你化的形态又是这般,如此相携而行恐有不妥。”
我想了想,倒也是。妖精的形态本是不分长幼,我自己更是不看重雌雄,法术越高,修行越深,化形自然愈美。也带有本来妖身的特点,譬如花妖会格外美艳,树妖多半年老,玉石器皿总觉呆笨无趣。
因我碰上姐姐时候,她化的是个年方二八,正当好年华的俏丽女子。我便定然得化个年岁小的清秀丫鬟,方能姐妹称呼,听凭使唤,不惹人嫌疑。
现而今一想,与这珠华化的美少年携手在街上走确然是不妥。便点头说不错,捻翠袖面上一罩,即便化成个青衣少年,依旧当年凤凰山作威作福的青大(念dai,四声)王,英姿飒爽战酣来,皎若玉树临风前。
变完了一瞧,珠华呆呆望我,也不肯牵我的手了。成文倒是忙的很,一忽儿盯着珠华看,一忽儿又盯着我看。回了房揽水镜自照,却也潇洒风流。到底男身变了许久,已然熟稔的,女子模样么,也只能勉强凑合哄骗哄骗许官人。于是自我感觉良好,打定主意这番面貌去见九娘子,便是招云施法也觉爽快许多。
回去坐在碧荷船里,成文照例在船头唤水行船,珠华这孩子这几天却闹变扭了,独个儿站在船尾,对着一江河水,顾影自怜,谁喊他也不答话,愈发的寡言少语。
成文唤了回水,瞧了会儿珠华,走来坐在我身旁,神神叨叨的说:“青、青爷,娃娃他怕是不对吧?”
我点头,继续看风景。
成文用小身子挡了一半去说:“青爷不想想为什么呢?”
我只好看着她问:“为什么呢?”
小鲤鱼瞪大一双鱼眼说:“因为你啊!”
我皱眉:“我?我怎么了,能教他这样?”
小鲤鱼望望船尾,一副做贼样儿:“因为娃娃情窦初开,谁想情人是个堂堂男儿,他便想不通了。”
我把他推开些,不教遮着河边好风景,问:“那他多早晚才能想通呢?”
小鲤鱼双手把着我肩膀晃着说:“青爷,你怎么知道他能想通呢,他万一想不通,不就跳下去了嘛!”
我被她晃得头晕,小丫头片子也敢动手动脚,我说:“那就跳吧,他娘是个荷花,他跳下去,顶多明年夏天长个花苞出来,长不出别的。”
我这正晃荡的晕乎着呢,就见船尾飘进个红衣美人,把小鲤鱼挤在一边,我还没松口气儿呢,美人就扑在我身上,哎哟……闪着我的腰诶。美人把脑袋凑上来,凉丝丝、清幽幽的,落在唇角颈侧,这一番苏麻不比往昔,倒有个甜津津的味道。原来是什么落进嘴里了,我尝着倒也清香可口,只是,只是它四下里乱钻,究竟是我尝它还是它尝我还未可知。
我睁眼看了看,眉目如画,风姿俊逸啊,可惜是个雄的。美人似有所觉,也睁眼看我,似乎也有这么个可惜的意思。到底闭了眼,使了十分的力气搂着我呜咽着说:“……我的……”
那我怎么着,我又仔细尝了尝那香甜味道,方推开他说:“不是荷花香。”
小鲤鱼跌坐在一边,睁大星星眼望我们,脸红握拳,还没回过神来。珠华一手指尖触着薄唇,一手撑在我身侧,眼中暗流疾涌,眯着眼看我说:“那是什么香?”声线低低哑哑,好不惑人。
现下我是位潇洒公子,我只爱美人,不爱少年,因此我低头避开他说:“嗯……说不出来,有点甜,又有些凉……”、
我抬头,正待把目光放远,大发感慨,又被一把搂住……这是强买强卖,也不对……哎哟喂,用得着使那么大劲么,跟狗啃骨头似的……哎哎。现下是他尝我,我腾不出嘴来尝它了,我的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奇怪的是我还是觉着畅快,为甚么畅快呢,我也闹不清,难道因为他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个美人?
美人吻得似乎也很畅快,挂着满足的笑看我,他舔舔唇瓣说:“现下可记得了,是什么香?”
我说我都被你啃迷糊了,哪记得什么香,他呵呵笑着,立马说那再来。我赶紧把发花痴的小鲤鱼扯过来挡在中间说:“不成,小小年纪就放浪形骸,成何体统。”
珠华这回不顾影自怜了,成天介绕着我转,就跟苍蝇盯蛋是一样的。我若上岸,他决不在船上呆着,我若是下水,他也不会让半点衣裳干着,可惜我的好皮。成文也不好生施法推船了,捧着小脑袋远远坐着看戏,前天还上岸买了包瓜子,说是成天唤水没意思。感情看戏最有意思,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