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莫凭栏》冬小猫

22、搏杀（下）

　　第二十一章
　　白色的身影犹如折翼的天鹅自悬崖之顶翩然坠落，单薄的身躯狠狠的撞击在身后嶙峋的岩壁上，无意识般的顺着陡峭的山势一路滚落，直直的摔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口鲜血就喷出唇外，染红了雪白的衣衫，片片血迹点点散落，犹如盛开的罂粟，散发着诡异而妖艳的魅惑。
　　惨白的面容血色尽失，薄薄的双唇一侧留着蜿蜒的血痕，呼吸急促，全身剧烈的颤抖，胸口处强烈的痛楚让他的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心跳似乎都震动着受损的心脉，每一次呼吸都无疑于是一种酷刑，冷汗涔涔而下，转眼间浸透了里衣，艰难的想要撑起破败的身躯，却有跌回地上，强烈的震动牵动了伤处，剧痛之下让他一阵眩晕，几欲昏厥！
　　这致命的一击震伤了杨戬的五脏六腑，体内犹如油煎火烧一般，四肢百骸更像是筋脉寸断，刮骨凌迟一般的剧痛。他死死的咬紧牙关，除了那凌乱的喘息之声，便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骄傲如他，即便身处逆境也绝不会向对手示弱半分，他的脆弱是属于那黑暗里一个人的默默舔伤！
　　待到剧痛稍缓，杨戬这才强睁着迷离的双眼，看清楚那火红色的身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那冰冷狰狞面容不带一丝情绪，仿佛他真的已经成了无心之人，再多的伤害与疼痛也不能让他感觉到一丝痛苦。或许这就是他自己所说的，痛到极致也就变成了麻木。杨戬第一次觉得那一身的红色是如此刺眼，他败了，尽管有些不甘心，却没有一丝的怨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愧疚之心在作怪……
　　继续艰难的抬起头，额前细碎的发丝阻隔了视线，没有看到对方那满含痛惜却冷若冰凌的双眼，只是看到他的手攥着一个方方正正东西，难道就是它伤了自己？
　　聚拢起目光，想要再看的真切，模糊的记忆里忽然闪现出一个熟悉的影子，愕然之下不禁失声惊呼。
　　“翻——天——印——”
　　他的手中怎么会有翻天印？还不急细想，方才的震惊再一次牵动了胸口的伤处，不由得一阵呛咳，咳出的鲜血喷洒一地，融进了离离的衰草。全身一阵强烈的痉挛，失血的双唇微微颤抖，越发苍白的脸色已经有些不真实了……
　　殷昶的手不由自主的向前伸出，想要将心爱人融进怀里，抬手亲自为他抚去伤痛，抚去血痕，不要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可是，他终究没有动，因为自己就是伤他最深的那个人。但，事到如今，这又怪得了谁，是你逼我的，如非你逼我至此，我又何至于对你大打出手……
　　在我将你打落山崖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碎了，那是一种绝望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在我当年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葬身火海时曾经有过，是如此的强烈，是如此的刻骨铭心。如果当初我没有爱上你，我们之间会不会好过一点，可是现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对你，我真的狠不下心，即使，你想毁了我的一切，即使你想让我死……
　　“这就是当年通天教主送我的那只木盒……”
　　杨戬苦笑着，闷咳着。“咳咳……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的手中居然有翻天印，我败在你的手上，这算不算天意。
　　殷昶自嘲似的笑着，可脸上的笑容却是如此的苍凉。“是啊，今日若非对上你，连我自己几乎都已忘记了它的存在。只是，它并非真正的翻天印，只是通天教主怜惜我，送与我防身之用，只是没想到它的第一次，竟然是用在你的身上！”
　　尽管处于如此不利的形势，杨戬仍然一脸倨傲，略带嘲讽的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自古成王败寇，你们不需要拿这种怜悯惋惜的态度侮辱我，我杨戬从来不是什么君子，自然也就不会在乎你那所谓的手段！
　　杨戬这种轻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一旁的方寒雪，只听得她一声尖吼，手中突然多出一柄利刃，在没有任何预兆的前提下径直朝杨戬刺去。那埋藏在心中的恨一旦被激发，那将是一种可怕的力量。然而杨戬就这样冷冷的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
　　殷昶顿时大惊失色，只见他一个闪身，动作先于思维出现在了寒雪的前面，抬掌击中了寒雪的手腕，寒雪重伤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斜刺里抢出数步，跌倒在地。
　　殷昶怒目而视，厉声质问“你要干什么！”
　　寒雪双目含泪，失望怨怼的眼神望着那曾经神圣的存在，再望向杨戬时冰冷的目光中写满了刻骨的怨毒。“教主，这个卑鄙小人就是毁掉整座九仙山的罪魁祸首，直到现在您还不肯杀他吗？您有没有想过那些惨死的门人弟子，您有没有想过要为他们报仇啊！”
　　殷昶孤独的站在风中，双眉紧锁，握紧的拳头已经看不到了一丝缝隙，那一声声的质问让他无言以对，让他自责愧恨，身后，杨戬那一声声低低的闷咳更是像一柄无形的大锤重重砸在自己的心坎上，那种牵动揪心的感觉犹如把抓柔肠，我该怎么做，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等了许久，殷昶才缓缓的说道“有的时候，死亡并不能让一个人更痛苦，对一些人来说它反而是一种解脱……”
　　“教主！”寒雪怒喝一声。“您还在抱有什么幻想，难道您忘了吗，您对他手下留情，可他杨戬却想要杀你啊！”
　　殷昶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是啊，他要杀我……”豁然回身，蹲下身去，一把攥住了杨戬前胸的衣襟，将他提起了几分，赤红的双睛里写满了愤怒与痛苦，然而牵动伤处的杨戬在声声的闷咳中更有蜿蜒的血丝不住的自嘴角流出。
　　殷昶咬着牙，每个字都说的格外清晰，格外用力。“你不但要杀我，还毁掉了我的千年基业，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让你死掉，我要让你尝到和我一样的痛苦，你不是要守护吗？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看着我是如何将你最在意的东西碾成齑粉的！”
　　“你！咳咳……”杨戬又是一阵猛咳，突然一张口，又是一股鲜血喷出唇外，喷在了殷昶的手背上。
　　殷昶颤抖着松开了手，心脏好像被人用刀生生的刨开，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别过头去，他不想再看了，不想了……
　　这算什么，给自己找一个不杀他的托词和理由么，好猥琐，好可笑，好言不由衷……这样的借口骗得了谁，也不过就是给自己一个安慰，让自己的良心在面对那些死去的亡魂时能够好过一些……
　　“教主，师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杨戬不能留！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好啦！”殷昶一声怒吼。“不要再说了！本座自由决断！”
　　“师傅！教主！”
　　尽管全身剧痛，犹如散了架一般，可心中的那股傲气仍然不输于人。咬紧牙关，挣扎着想要起身，你们当我杨戬是什么人，是你们想杀就杀的吗？我杨戬纵然重伤在身，虎落平阳，也轮不到你们些宵小之辈来左右我的生死！当真以为我以为软弱可欺毫无还手之力吗！就算现在再动手，我也未必输与你们！
　　殷昶回头，正对上杨戬那愤恨不甘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声喟叹，心一横，突然出手，运指如飞，急点杨戬身上的几处要穴。杨戬全身一震，只觉体内真气突然凝滞，无法运行，经脉阻滞，气血逆行，一股强烈的剧痛瞬间袭来，来不及说出一个字，只觉眼前一黑，彻底的陷入了黑暗，软到在了地上！
　　“师傅？”
　　殷昶轻轻的拨弄杨戬额前的发丝，轻柔的擦去了他额头上的冷汗，语气却冷得吓人。“我封住了他的法力，他现在的身体与凡人无异，所以承受不住翻天印带来的重创，昏过去了。”
　　开心望着地上的白衣人，阴冷的嘲笑着。“什么第一战神，也不过如此，只要对上师傅，还不照样惨败至此……”
　　殷昶脱下自己的红色的外袍，盖在了杨戬的身上，又细心的裹好，将那无意识的人儿直接横抱起来……多少次曾在梦中想象过这种场景，然而真正面对时却是这样一番情景，美人在怀却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悲凉，将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绝地，抓不住亦放不开。
　　“你错了，师傅与他对弈之时，他曾暗自催动法力，阻隔外界，变换时空，把我们下棋的时间放慢了数倍，至此，他法力损耗巨大，才会在后来真正与我搏杀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还有，他若一心只将我当做敌人，也就不会乱了心神，受了那致命的一击……”
　　开心疑惑的眨眨眼。“您是说，他其实不想杀您？”
　　殷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向前走。
　　寒雪在开心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教主，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殷昶脚下一顿，嘴角慢慢浮起一丝阴鸷残酷的冷笑，看得人脊背发凉。“去幽冥寒潭，李靖，就凭他也想灭了我的太一神教，他那是做梦，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付出比这惨痛十倍的代价！”
　　寒雪与开心面面相觑，尽管被教主身上的那份霸气所折服，但却心中疑惑，不明白教主为何到现在依然有这般自信，他是否另有所指？幽冥寒潭又是哪里？为什么我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幽冥寒潭，到底是什么所在，为什么身为副教主的方寒雪都不知情，更不要说是开心。原来我们根本就不了解教主，原来，他的身上还有太多的秘密。
　　幽冥寒潭，顾名思义就是一方潭水，潭水四面环山，面积不大，却极其幽深。别人的眼中不过是一汪冰冷以极的死水，可是在这汪死水之下却有另一番不为人知的秘密。
　　刚刚入得水中，寒雪与开心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越往下这温度越低，及至水底，两人已经被冻的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水底除了嶙峋的怪石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殷昶一直将杨戬抱在怀中，催动法力护住那残存的体温。如此亲密自然的动作好像那曾经的仇恨都只不过是场幻觉。
　　这所有的一切尽皆看在寒雪的眼中，一种强烈的妒恨油然而生。杨戬，他就是一个妖孽，一个迷惑住教主的妖孽，此人不除，必将成为神教的心腹大患……
　　就在寒雪还在胡思乱想之时，殷昶已经来到了两块巨大的礁石近前。双唇微动，似在念动着咒语。突然间，眼前的两块礁石豁然洞开，而水竟然如自然凝结一般，居然不流下，被法力控制在礁石之外，巨石背后竟然是一条幽深的走廊，走廊上铺满石阶，一直向下，看不到尽头，走廊的两侧的石壁上安置着火把，每向前迈出一步，壁上的火把便自动亮起，照亮了前进的路途，宛如一条通向地下宫殿的隧道！
　　三人一步一步的走在石阶上，发出清脆而慑人的响声，幽深的隧道格外的长，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黑暗阴冷潮湿石阶一路向下，好像通往真正的幽冥地狱，让人毛骨悚然。开心抱臂在胸，亦步亦趋的跟在师父身后，不敢有一步踏错，十分惊恐的瞥向周围阴冷的石壁，心脏更是跳得厉害。
　　不知走了多久，隧道终于走到的尽头，尽头处是一道严丝合缝的石门，石门的两侧竟还有门徒把守。两名属下见到教主前来，急忙躬身施礼，然后转身推开身后的石门。
　　石门洞开，眼前的景象彻底让寒雪和开心惊呆了，这简直就是一座极尽奢华的地下王宫啊！如果说九仙山是神圣的所在，是可以暴露在阳光下，接受万人敬仰和朝奉的地方，那么此地就是神圣背后那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狡兔三窟，有道是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那么这神教真实的实力又岂可轻易示人……
　　它，像极了古代帝王的地下王陵，恢宏大气，令人叹为观止。整座王宫尽皆被火把，夜明珠，琉璃灯，照的灯火通明。亭台殿阁，九曲回廊，花园水榭，练兵教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甚至还有密室，牢房……
　　殷昶抱着杨戬直接走进正殿，开心抬头一看正殿的牌匾，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幽冥殿，这不就是到了地狱了吗？
　　刚刚走进大殿，便有两人迎了上来，躬身施礼。“师傅……”想要去接殷昶手中的人，却被他冷眼一瞪，直接避了过去。两人讪讪的退至一旁，待看清被抱之人，不由得更是一阵惊疑。“杨戬？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进了地宫，寒雪就一直仔仔细细的看着周围的每一处细节，见到迎面过来的两人，心中更是不快。看来教主并非真心看待自己，什么教廷事务全权由自己负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套话，自己连这么重要的地方都不知道，还算什么副教主，教主对待自己还不如对待眼前这两个人。“巽风，死神，难怪你们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一直在这里……”
　　巽风知她心中不快，急忙赔笑道“方教主，这也是形势所迫，巽风主管四处搜罗消息，这保守秘密的事情自然要小心才是，死神师兄则是上次师傅闭关之时，特地赶来护法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的开心终于回过神来，追问道“巽风师兄，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这个地方啊？”
　　“还有坎泽师兄和薛教主，师傅说坎泽师兄生性安静，不会打扰他的清修……”
　　寒雪心中冷笑“教主果然瞒得好紧啊！”
　　“方教主莫要往心里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里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安全？呵……”寒雪冷哼一声，声音忽然拔高，义愤填膺。“你们是安全了，你可知道九仙山出了什么事！”
　　“九仙山出事了？”巽风和死神面面相觑，惊愕非常！
　　……
　　“好啦！”殷昶一声呵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已将杨戬安置在自己的卧室内，并盖好的被子。他没有救醒他，因为，他现在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现在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寒雪、开心，你们两个就在宫中好生养伤歇息，至于杨戬，没有本座的命令，任何人不准碰他，否则，别怪本座无情。巽风、死神，你们两个，现在就跟我走，去九仙山！”
　　“是！”
　　“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