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永远》子谦Birdwood

41、41.

　　落了说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时光层面，虽步步前行，不能回头，但从前还在那里，永远不会消失。而此刻的她，看着巨大的机翼掠过云层，阳光在舷窗上刺目的耀眼，仿佛整个人正在向一个过去倒飞回去。那个时空里有她最爱的家，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她不兴奋，也不伤感，只是觉得满心的忐忑与不安。离开整整一年零两个月，爸爸妈妈还好吗？思媛、杜鲁，他们都怎么样了？一想起他们的名字，怎么有很久远的感觉呢？
　　青岛流亭机场。从遥远的南方海边城市回到这东边的海边城市，落了又踏上这片她从小长大的土地，四面的风景，空气中的味道都是她记忆中的熟悉。一个人对生养自己的地方总是有着莫名的感情，不论离开多久都会有些东西萦绕在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
　　第一站自然是家。
　　落了躲在那幢五层老式小楼对面的僻静处，看着妈妈站在阳台上目送爸爸去上下午班，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他们明显地苍老了许多，尤其是爸爸，头发居然白了这么多。对不起，当女儿知道能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回来加倍地爱你们，再也不离开你们一步。
　　虽然伤感，但看到父母身体还算康健，落了的心还是放下来不少。心里默默对二老祝福了一阵，转身离开。
　　脚下不自觉地便走去一个方向。那是她的另一个家，至少在她看来，那也是她的家。那里有她最纯真的情感，无关俗世，不染纤尘。多少日子都藏在心底，沉浮回流，有时追随白云，飞得又高又远，有时低临溪畔，照映自己的影子。子轩。我回来了。可你还在吗？
　　落了心里万分矛盾。希望他早就离开了，早就放弃了那份感情，这不本就是她当初离开的目的么。可是又隐隐希望他还在，在一直等着她。她就在这样的矛盾里慢慢走回那里。
　　梦里无数次回来的地方，依然是从前的样子。楼壁上攀爬的茂盛的青藤，几处被半掩的窗。楼下的小吃铺还在，也还是那位瘦瘦的男老板，面无表情的忙碌。落了甚至看见几个从前的住户，不慌不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抬头远远看四楼的那个窗户，窗全开着，帘布上淡蓝的绣花，是他们从前一起挑的，窗台上的绿萝、文竹依然是碧绿如初。
　　仿佛一切都没变！仿佛她从来没离开过！仿佛她是刚下班，如往常一样走到楼下时习惯地抬头看，想着家里的那个人，温暖甜蜜充盈心间。
　　他还在？！那干净的窗帘，那些植物，一切都是从前的样子！
　　他并没有离开！
　　是还在等自己吗？
　　落了心内翻涌，险些有了跑上楼去的冲动。
　　但此刻她忽然觉得，她依然和面前的事物处在两个层面上，一些所触所见都是虚幻，她仍在另一个时空里，任由她努力也进不去。她只能无奈地站在原地。
　　是啊。即使他还在，就一定是在等自己吗？如果他有了新的感情，依然住在这里也是正常的啊。
　　“是段小姐？”
　　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落了吃了一惊。想不到一回来就会被人发现。猛回身看，见一辆车停在身后，车门打开，车上走下一位年轻女子。她除下墨镜，落了便认出来了，竟是方晓筠！
　　“真的是你！我远远看着就像你，只是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停在旁边看了一会才试探着叫你一声。”
　　“方小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刚好从这里路过，这么巧就遇见你。在做什么？”
　　“哦。。没什么。”
　　“既然你没什么事，来吧，上车，我们找地方聊会。好久不见你了呢。”
　　落了想自己也无处可去，于是便顺从地上了车。
　　“方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在南方继续工作了？”车上，落了问道。
　　“叫我晓筠吧。我也叫你落了好吗？”
　　“好。”
　　“说来话长。”方晓筠回头笑着看了落了一眼。“你没吃饭吧。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落了承认她对方晓筠印象很好，喜欢她的漂亮大方。虽然两人接触并不是很多，但的确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方晓筠七拐八拐，将车开上了滨海大道，最后停在一家临海的饭店前。落了下了车看看四周，不禁感慨。这里正是她从前最常来的那片海滩。转眼这些年过去了，一切都改变了，她再不是那个独坐在海边的小女孩了。
　　“怎么样？来过这家吗？”方晓筠带落了在一张临街的桌子边坐下。这里能看到对面的街道。
　　“没有。我虽然在这里长大，但很少在外边吃饭的。”落了老老实实地回答。
　　方晓筠点过餐。等待的间隙，手托着下巴盯着落了看。落了被盯得不好意思。方晓筠便笑了。“落了你好漂亮。怪不得有人为你神魂颠倒了。”
　　落了脸红着说：“哪有啊。”
　　方晓筠继续笑着说：“你是自己回来的么？”
　　“嗯。我自己。”
　　“咦？章总没陪你？”
　　“为什么要他陪我？他那么忙的。”
　　“也是。不忙的话当然要陪你来的。”
　　“什么啊。我怎么会让他陪呢？我们很一般的朋友关系的。”
　　方晓筠摇头。“落了。章总对你，不用我说吧？他人很好，你可要把握这个机会。”
　　落了哭笑不得，反说道：“我倒觉得你们很般配呢。”
　　方晓筠不禁苦笑。“不瞒你啊。我从前确有此意的。也想利用在广州的时间，好好和他接触，然后。。。唉，是我自己太天真了。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
　　“怎么会？你那么好。章总怎么会不喜欢你呢？”落了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安慰她。
　　点的餐陆续上来。两人边吃边小声说话。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家饭店？”方晓筠忽然问道。
　　“嗯？这里的菜比较好。”落了开始胡猜。
　　方晓筠摇摇头。“上次是章总带我来这里的。”
　　“章总？”
　　“嗯。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我们一起回来办事。他带我来这里吃饭，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故事？”落了开始奇怪。
　　“确切地说，是关于你的故事。”
　　“关于我？”落了更惊讶。在她的印象中，她与章言那时在学校只见过几次面，哪来的什么故事？
　　“他的手机里，一直保存着你的照片。六年前。。。”方晓筠忽然回身指着落地窗外的人行道。“你就是站在这里，对着窗子照自己的影子，那时章总就坐在你现在的座位上，他给你拍了照片。也就是那时起，他就喜欢上了你。”
　　“这。。。听起来还真像个故事。”
　　“你仍然不为所动么？落了你想过没有，什么样的感情，能维持这么长的时间。我是被他的这份执着感动了，所以我选择了退出，我选择了离开他的身边，回到总部工作。”
　　“可是。”落了揶揄着说，“他和我说他要订婚了。”
　　“那是他父亲给他订的亲。相信我落了，他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除了你，他谁都不会要。你知道他的身世吧？他其实也是很艰难的。也只有你，才能让他真正地快乐。”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不想看你们这么好的一对，就这么错过了。”
　　“唉。”落了叹了口气。“也许你并不知道我真正错过的是什么。我也有个故事。。。”
　　落了将自己与子轩的事情，大致地告诉给了方晓筠。
　　“这也是我为什么去广州的原因。”
　　“原来。。竟有这样的事。难怪你总对我们章总百般规避的。你刚才。。。就是在等那个人吗？”
　　“不是。我现在根本无法面对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是我，绝不会离开他的。人这一生，遇到一个自己爱的人，而那人正好也爱自己，这是上天对人的眷顾。怎么能放弃呢？我真是弄不懂你了。”方晓筠一副痛心疾首地表情。
　　“可我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很多事情，错过就是错过了。”
　　“你现在也知道当初是错过？我倒是觉得，你还是该去证实一下，如他还在等你，你就回去吧。”
　　“可万一他早忘记我了呢？我再回去自取其辱么？”
　　。。。。。。
　　两人聊了很久。最后在熙攘的街道互相道别。方晓筠请落了去她家里，落了婉拒。方晓筠便把自己的新名片交在落了手上，让她随时联系自己。落了答应，然后目送她驾车离开。
　　一个人漫无目的，又来到那片海滩，抱着膝坐下来。海正在涨潮，海水一浪一浪从远方涌过来。落了想，她如果还是从前那个小女孩，只为自己残疾的左手烦恼的小女孩，没有这么多的情爱离合，那是不是更好？但她马上自己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与子轩相识相知，是这一生中最美的事情，即使是现在这样的结局，她也从未后悔过。
　　想起方晓筠的话。该不该去证实一下呢？自己还能回去吗？过去的时光，还能够追回吗？如果去追回，那当初离开的意义在哪里？
　　落了的心里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