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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栖凤枝梢犹软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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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我藏身房梁,听闻少帝青祈提及他父君,不免大为好奇,于是我压低嗓音问无相:“他父君是谁?天帝给他定下了什么万年之期?”无相用鄙夷的目光扫我,说:“这四海八荒之内,除了天君俊沅,你当还有几人当得起青祈这一句父君?当年天君犯错,被伏羲一道降旨罚到凡尘一万年,伏羲命他再历天君之劫,以示惩戒。”
我不解,为何好好一个天君会被贬下凡尘,而且一贬就是一万年,若是他不巧投身凡人,恐怕几百辈子都过来了。我问无相:“天君犯了什么错,惹得伏羲罚他罚得这样重?”无相耸耸肩,把目光转向下方的少帝青祈,若有所思,他说:“天家之事向来不为人所知,当年伏羲只命白泽奉书于昆仑山,除了天君,没有人知道旨意上写了什么,天君接了旨意后便下凡尘历劫,一万年的劫难只为放走一个龙君晏寰,伏羲的这个责罚未免重得有些过分。其实说起来也奇怪,龙君与龙渊部族失踪,血河池被封印,就连天妃常羲病死也都是在那一年。”
“你说晏寰是龙君!”我失声叫了出来,无相一把捂住我的嘴,抱怨道:“幸亏我施了法术,不然刚才你一叫,肯定要被他们发现。求求你小声些,就算我的法术再灵,下面这两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们随时都可能被他们发现!”我咽了口水,抿嘴向无相点头,表示不再说话。
无相放开我,我却仍在大口喘息,无相皱眉问我:“你脸色怎么变得那么差?”我摇摇头,面上装得平静,对他扯谎:“没什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我轻拍胸口,假意咳嗽了几声后,果然把无相混弄了过去,他又把注意力转到下方。
出乎我的预料,对于晏寰是龙君而不是蛇妖这件事,我的恐惧居然大于惊讶。天君为何要抓晏寰?晏寰又为何被他师父囚禁在血河池底?若是晏寰曾经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我如今帮他破解上古混魔经纶,岂不是放他重回世间,再乱四海八荒?这一刻我总算明白过来,或许我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下一个天大的错误。
我懊恼,悔恨自己怎么就帮了晏寰,破了上古混魔经纶。我迷迷糊糊地听着下方师父与青祈的对话,师父说:“天家有秩,天君历劫需凭个人修为机缘,最忌旁人插手。伏羲若知少帝派人寻找天君转世,有意助他历劫重返,必定会重责少帝,到时少帝又如何向伏羲交代?”
少帝青祈犹豫了一下,说:“父君转世历劫,算来已有一万三千余年,可万年之期虽过,却一直未得父君音讯。青祈本该听从天帝训诫,绝不插手父君历劫之事,只是近来四海八荒频频发生异事,东方神农鼎彻夜嗡鸣,似在提醒青祈要有不祥的事情发生。青祈并非是想逃避责任,只是自觉年轻无为,若是真有不祥之事发生,唯恐愧对天君期望,所以青祈只想尽快找到父君,请他回来重掌九天之事。”师父神色淡淡,说:“天君命格不同常人,绝非他人能够左右,若想以寻常之法探听转世天君,恐怕是不可能。”
青祈又说:“所以才我来找神君商议,神君是神农氏族之人,又为瑶碧师尊,定然有办法帮青祈找到转世后的父君。”
师父和青祈说到这里,忽听到无相哼了一声,他说:“这少帝好狡猾,他仗着老幺修为高,又是神农家的人,受不到伏羲约制,啰啰嗦嗦的废话一大堆,就是要老幺帮他找天君转世。老幺要被青祈用天下大义哄骗过去,就是明面上和伏羲对着干,到时候老爷子又要嫌我们在外面闯祸不够低调,他随便关我们几百年,我可受不了,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帮老幺糊弄过去。”
无相随后调转他邪恶的头,一脸邪乎地望着我,我的脖子向后缩了缩,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问他:“你想做什么?”他眯眼笑了一下,大手忽然就揽了过来,他嬉笑一声,拍拍我的背,说:“这是你该有的觉悟,为我们神农家的男人暂且牺牲一下。”
“什么!”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无相就将我身下的横梁一掌拍断,我的惊呼尚卡在喉咙里,就被他手肘一捅,身子顺着梁一溜滑了下去,落得个屁股着地。我痛得连哭都忘了,闷坐在地上,呆呆地与师父对望。
巨大的声响引得原本守在门口的靖蓉师姐冲了进来,所有人都惊异地看着我,我又疼又气,指着房梁就喊:“不是我,是他!”师父走过来蹲下身,问我:“谁?”我朝上看,却发现自己此刻正指着被毁的房梁,其余什么也没有。丫的,死不要脸果然比我有觉悟,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早就遁了。唉,只怪我遇人不淑,自作孽不可活。
师父的眉微微皱起,目光中露出些许失望,问我:“刚才的话你都听去了?”我憋屈得很,心里着实怨死了无相,当下又没有办法,只得咬着牙一个劲地点头。靖蓉师姐显然是对我的行为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当着众人,朝我怒喉:“白执素,你到华琚殿前给我跪上一天一夜去!”
这是我进瑶碧以来,第一次犯错受罚,从师姐下令到我走出屋子,师父一直都没有出声,这让我觉得他是在生我的气。细细想来,从摔落血河池到回瑶碧,我实在是做了不少让师父生气的事情,这让我觉得沮丧,而最让我觉得难受的是,对于我的失踪,我至始至终还没有给过师父一个明确的答案。其实罚跪也好,至少可以让我暂且不用面对师父,我有很多事情都没有想明白,我只想仔细权衡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把晏寰的事情告诉师父。
入了夜的瑶宫着实有些凉,时而有夜风吹来,引得我一阵哆嗦寒颤。平时那些光洁的石阶也不知何时长出了那么多的刺,膝盖跪在上面,不一会儿就疼得我直不住身子。因为不敢偷懒,我只得时不时向后扬扬身子,略微缓一缓身体压在膝盖上的重量。大约又过了两三个时辰,下半身早已失去了知觉,下肢只要一动就疼得厉害。此刻任凭我如何尝试舒展四肢,都不能再舒缓酸麻,我像块冰凉石头,一动不动地摆在华琚殿前,任何的动弹都只能惹出我更多的冷汗。
自从晏寰给我蓄养鬼力,我的身体一直都虚得很,尤其怕冷,加之瑶宫贝阙原本就盖在千里冰封的瑶碧山上,这样的罚跪简直是折磨我最好的方法。我的身体越来越软,意识却一直很清楚,这让我更加能够感觉到自身所受的痛苦,与其这样,我倒宁愿什么感觉也没有,干脆晕过去就好。
到最后,身体已完全不受我控制,我却能感觉到每一寸肌肤上的疼痛,我没有能够坚持下去,身子直直得向后倒去,原本以为就要听到自己后脑勺清脆落地的声音,我却被人扶住了。他半拥着我,将我从地上拖起来,问我:“知道错了?”我望着他眼眸里那个可怜兮兮的人影,压了嗓音,小声说:“徒儿知错了。”
师父将我的身子扶正,他的手刚离开我的手臂,我的身子就往下滑。我现在整个人都冻僵了,哪里还有力气站着,他微叹一声,将我的头枕在他的胸口。我斜倚在师父的怀里,听到他略有些急促的心跳声,他的身体温暖,像一只大大的暖炉。
师父将带来的披风展开,单手环我过的身子,为我系上脖子上的带子,我能够感觉到他说话时胸口略微的震动,这让我觉得格外安心,他说:“你一身的鬼力,又不知控制,这样的天气最耐不得寒。已跪了上半夜,既然知道错了,便回去休息吧。”
原来师父早就看出我被蓄养的鬼力,只是他一直没有点破。我问他:“师父,你不问问我掉下血河池后,都发生了什么?”他说:“你若是想说,早该说了。”我心中一紧,抬头望着他,他此刻的脸笼照在淡淡的光晕之下,如他似水的温柔,显得那样不真实。
世上有人对你义无反顾的好,的确是一桩幸运的事情,只是对方若是无缘无故地对你很好,便成了一件恐怖的事情。师父对我的纵容已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因为我永远猜不透他想要在我身上得到些什么,正因为我的这种不知才让我觉得害怕,我问他:“师父,你真的关心我吗?如果真的关心我,为什么可以放任我在血河池那么久也不来找我?为什么我一上来,就发现你已回了瑶碧?”
师父浅灰的眸子越发地淡,他说:“你脚上有灵犀绳,即使知你还活着,还是守了你一月,直到得知灏朗应战各神仙门,我才不得不回去看看。”
我沉默,其实师父的话根本无法消除我心中的芥蒂,怪我无法与他坦诚,无法问他一句,为何会收我这样的人为徒。我听从了师父的话,默默地回屋休息。
正因为我的捣乱,青祈嘱咐师父寻找天君的事不了了之,我也总算没白受那么多罪。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打不起精神,心里纠结是否要把晏寰的事情告诉师父。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一定牵连甚大,我若是这样憋在心,迟早会铸成大错。只是我与师父现在的关系有些微妙,已不能再像从前,这种犹豫不定活生生折腾死了我。最终我还是做了一个决定,我想先去查一查晏寰的师父是谁,毕竟他才是囚禁晏寰的人,等知道了他为何囚禁晏寰后,我再决定接下来怎么做。
晏寰师出瑶碧,若想知道他的师父是谁,就要去看一看瑶碧历代弟子的名册。名册藏在经卷楼,虽然瑶碧明文有令,不准弟子随意踏足经卷楼,我还是决定前往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