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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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说，黄泉碧落下，十里火照之路，彼岸花荼蘼，是世间最美的景致。
活了这么久，一直都想下黄泉一睹彼岸芳华，却始终因为有事情牵绊住，而一直未得见。没想到，伏羲的一道降旨，倒是随了我这个多年未了的大愿。
我被白绫束了双眸，坐在渡船上渡三涂河。渡船忽然颤了颤，我知道是阿沅正向我走来，他从后面搂住我的腰，语气似个孩子：“不许偷看，我要给你一个惊喜。”我已经开始在幻想那满目的彼岸花开，想着馥郁芬芳的花香。
阿沅将我扶上岸，我隐隐问到一丝熟悉的花香，心下诧异，不等阿沅亲手将惊喜展现在我面前，便已自己揭了白绫，眼前的情景大大让我吃了一惊。
漫漫黄泉路，见不到火焰般的曼珠沙华，漫天的相思花瓣在眼前翩飞，我不觉有些呆了。阿沅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期待，他拉住我的手，问：“素素，你喜不喜欢我给你的礼物？这里的每一棵相思树，都是我亲手栽的。”
只为了我的欢喜，阿沅竟然就驱逐了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我的心里虽有感动，但却觉得他确实做得过分了，彼岸花香能够牵引生魂，阿沅这样一来，便是断了无数孤魂投胎的根子。我细细回想，千万年来，他实在为我做了不少错事。
我回答：“做了十万年的天君，到末了你倒是越发孩子气起来，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
我明显觉得阿沅的目光一淡，他挽手将我带入相思林，让我细看相思花飞。
我喜欢相思树很少有人知道，阿沅知道皆是因为他见过我胸口的九心轮，他有时候会用指尖小心地摩挲着它们，手指冰凉冰凉，却乐此不疲。我有时候会觉得，看惯了他正襟危坐，在銮殿里笑对风云的样子，再看他半带情欲半带理智地抚我的心轮，多少有些好笑。每一次，他都要不厌其烦地问我：“素素，你是颗相思情种，那你是深情还是绝情？”每当他这样问，我就觉得心口很痛很痛。
我的心轮与任何的人都不同，如浮在肌肤上的一朵相思花，传说这样的人都是情种，至少阿沅一直这样说，我对阿寰的情衷之极，已经证明了我的确是颗彻头彻尾的情种。想到阿寰，我心口又是一阵疼。
阿沅见我捂着心口，以为是我的伤口又疼了，他握着我的手开始微颤，仍旧是苦求我：“素素，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不然......不然那九枚彻骨钉我就一定不会......”
阿沅一直在责怪自己险些将我伤得魂飞魄散，我却不怪他。我一直没有告诉他，不论当日他的九枚彻骨钉伤得是我还是阿寰，我都一样会觉得痛，是我自愿替阿寰受苦，与他人无关。
我对阿沅笑道：“你种下这千株相思，是不是要我在忘记你之前，再狠狠记住你一次？”
阿沅弯下身子，紧紧搂着我，他很用力，恨不得将我融进他的身体，对我说：“素素你不要怕，等你投了胎，我会找到你，然后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直到我们再一起回到天宫，回到你的常羲殿，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被彻骨钉封了九心轮，活生生地将我的仙骨从身体里抽出来，对于当时的痛苦我仍旧记忆犹新，直到现在我仿佛都能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我不得不佩服阿沅对阿寰的恨居然到了这样一个地步，恨得差点将我当成阿寰折磨死，恨得让我脱胎成人后，看不得万紫千红，尝不了天下美味，更不懂情为何物。
阿沅让我以后的生生世世都成了一个心如枯井，波澜不生的素心人。伏羲的那道降旨后，我有时还会自顾自地想，要是上天怜悯我，投胎之后，也许我还不至于是个痴儿。想到这，我低声问阿沅：“你又要为我做什么傻事？你明明知道，我已经入不了神仙井，做不得神仙了，又如何再回常羲殿，做回你的妃子？”
阿沅吻着我的颈，不说话，我任他在我身上再停留一会儿，阿沅的动作渐渐慢了，有些激动地道：“入不了神仙井又如何！他不让你再做神仙，我却偏要你做，大不了我渡你一半的修为，再将我的仙骨给你，到时候你就又可以......”
很明显，阿沅说的那个他就是伏羲，阿沅是伏羲亲自选出来的天君，稳稳当当地当了十万年的天君，到最后却为了我要再下凡尘历劫一万年。我听阿沅要渡我修为，又要赠我仙骨，自然要劝他：“你与阿寰的一战，伤了多少修为我清楚，再说那仙骨，别人未体会过生生抽骨的痛，我却受过，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你下界好好历劫，一万年后又可以回到九天御殿，失了我，更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天君，统御四海八荒。”
阿沅却回答我：“素素，我说到做到，在我历劫之前，我要把我剩下的修为与一魂一魄留在这世间，然后找到你，一直守着你。”
听阿沅这样说，我知他是下定了决心，他的脾气万年不变，认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所以我不再劝他。我不禁又想到阿寰，若是他，我也会忍心让他像阿沅这样为我付出吗？我随即自笑，自己也觉得这想法无趣，阿沅毕竟不是阿寰，阿寰也不是阿沅。
我对阿沅道：“前面就是奈何桥了，这辈子活了那么久，终于到了个头，只是这个头我想一个人走到尽，你放开我，我要走了。一个人去喝孟婆汤，一个人将你们忘得干干净净，一个人活下去。”
阿沅双臂一松，随后将我搂得更紧，我觉得他更像是被我说中了痛处，即使他的一魂一魄能够找到成为凡人的我，可我已经不记得他了，他又能从我身上找回什么？他涩涩道：“我不在乎你还记不记得我，只要你在就好。”
我的性情大致随了师父，他人之事不愿多管，要我开口劝慰一个人原本就很难，何况我知道我根本劝不了阿沅，只能随他去，我推开他，在他身前一拜，“天君，多保重，我走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很决绝，或许是不愿再伤阿沅的心，或许是想再走一趟奈何桥，再见一见阿寰。
我走到奈何桥，旁边的老婆婆捧着一碗汤，烟雾缭绕中看不清她的脸，她将汤端到我面前，唤我娘娘。我求她：“婆婆你等一等，我再去瞧他一眼。”
我蹲在奈何桥头，血河池边，将手伸进浓稠如鲜血的河水中，我试图通过冰凉的河水感受出阿寰的气息，可是却一无所踪。我的泪一滴一滴融入河水，是我亲手将阿寰一族封入血河池底，我是为了护他周全，可他向我投来的最后一眼却是憎恨，那一刻我感觉比彻骨钉钉入胸口还要痛。
那是我挚爱的阿寰，可他却恨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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