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知天晓》徐杨

64、八方风雨1

　　“云儿，你让荣生去打听打听。”四姨太急着团团转，成天缠着陆云，让姚荣生去井上府打听陆奇的消息：“奇儿可是陆家唯一的根，你可不能让他出事。”
　　陆云每每都是点头答应，她自小与陆奇相好，怎能不盼着他好。陆奇被井上带走的当天，她就去和姚荣生说情去了，可是姚荣生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每次都是敷衍她，说急了就开始数落她，她这个姚太太也只是顶个头衔而已，在姚荣生面前根本就说不上什么话。开始还好些，自从父亲过世后就尤胜。
　　陆奇被井上软禁在了府上，却是迟迟没有动静。这让陆奇也很是不安，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自从被抓后，陆奇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井上。直到陆奇被软禁后的第三天，陆奇终于又见到了井上。
　　井上几乎是一脚就踹开了门，陆奇惊愕，看着井上满面的怒容，摸不透情况。
　　“好你个陆奇。”井上来到陆奇面前，一把便将他提到了自己眼前道：“你竟然背着我将药厂亏空的几乎只剩个壳子。”
　　陆奇此时才会意过来，原来这些日子，井上是去查他的家底了，不禁邪笑一声道：“我陆家的东西，难劳烦井上先生操心。”
　　井上一把将他推开，狠狠道：“你的东西，你别忘了，我们是有协议的，那药厂早就是我的了。”
　　陆奇一个踉跄，站住身形，整了一下被井上拉皱的西服，有些不屑道：“你的？你是通过什么得来的？协议算什么？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井上一时错愕，不想陆奇竟然会背地里捅他一刀，发狠道：“有你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随即一声冷笑道：“来人。”身后马上便出现了两个日本士兵：“把陆公子移到别处，明天枪决。”
　　陆奇一怔，有些惊恐问道：“凭什么？”
　　井上有些得意，好整以暇的斜看着他道：“凭什么？你不是说由我说了算吗？”
　　门‘碰’的一声又关上了，只是陆奇已经被挟着离开了那间屋子，改到了监狱里。这些都是在陆奇意料中的，从他打算将药厂亏空完的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他也难免有些害怕起来。
　　这半年的时间，他几乎日日笙歌，还染上了很多恶习，赌博、抽鸦片、找女人，几乎这是他天天要干的事。真是没有想到，要真正的败家还真是件费力、费神的事，以前老头子总说他败家子，要是他看到现在他，定会觉得以前的他只能算是花花公子，还够不上败家的地步。他一边要着急败家，一边又要防着井上发现，真可谓是煞费苦心。好在，井上最近政治上出了些问题，他敛财的事情败露，着急补救，也就没有太大的功夫去管他，只要陆奇定期给他一笔可观的数目便成。
　　监狱，陆奇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这里简直不是人呆的，阴暗，潮湿，腐败的气息，说不定偶尔还会有老鼠匆匆出来觅食。原本以为最多让井上一枪给毙了，却不想如此形势下，自己竟然成了有利用价值的人了。朱红喜到底是干什么的，她为什么呀杀井上，这个自己一直以来相好的女人何时变得如此有本事了。看她在自家的表现，也不是一两天能速成的。精准的枪法，迅捷的身形，还有那临阵不乱的气概。恐怕连他都只能叹为观止，不止是他，或许很多男人都不如她。
　　“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奇一惊，转头，正好对上朱红喜。虽然光线昏暗，她还身着男装，可是陆奇一眼便认出是她了，甚至不用费力，光听声音，他就知道是她，错不了。
　　朱红喜看着陆奇惊讶的目光道：“干嘛？不认识了？”
　　陆奇一下就冲到了监狱门口，忧形于色道：“你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满大街都是你的告示，你就不怕被井上发现了？”
　　朱红喜却不着急，气定神闲的回道：“这是老黄历了，现在满大街都是你的告示。”
　　陆奇一怔：“我的？”
　　朱红喜随手，将一张纸塞到了陆奇手中。陆奇将纸抖开，果然是他的。醒目的告示两字，边上附着他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容光焕发，与此时的陆奇判若两人。内容更是让人气愤，枪决他的理由是他与刺客勾结，意图加害井上，这个刺客自然指的是朱红喜。
　　陆奇苦笑一声，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叹道：“真是好理由。”
　　朱红喜惘然若失道：“他这那里是要杀你呀，他这是逼我呢。”
　　陆奇回过神来，神色紧张道：“那你还来，你就不怕他等着你呢？”
　　朱红喜笑了一下道：“你放心，我要进来并不需要经过他，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陆奇不解，却也没有多问，从他听说朱红喜要刺杀井上，到她真的那么做的时候，他就指的，她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朱红喜了，她有着太多的秘密，不可与人道的秘密。这个社会，乌烟瘴气，何必管人家是什么呢？至少她没有害自己的心。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朱红喜离开的背影，陆奇有那么一霎那的后悔，后悔为了败家，把自己弄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连对着她的背影，他都感觉到了自卑，自卑自己的无能，只能通过同归于尽这个办法来对付井上，可是最后呢？井上虽然什么也没有得到，可他也什么都没有失去。他是和井上同归于尽了还是和他自己同归于尽了，毁掉的只有自己和那份家业。
　　春天，惠风和畅，云淡风轻，真是个不错的日子。死在这样的日子里，是福还是祸？陆奇没有想这么多。春的气息已经很浓了，青青草香，空气都似乎有了味道，风温柔的吹进窗，撩动着一车人。不过，似乎没有让这车人有太大的感受，依旧神情严肃，倒是陆奇，难得有闲心的感受起了这个季节带来的惬意。
　　他的生活太过乌烟瘴气，都没有好好的去真正享受过，一个人、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天气。不知为何，此时让陆奇唯一想到了竟然是朱红喜，是因为她昨天的话语吗？他这一生，虽然没有娶过妻，可是却是从来不缺女人，怎么临了，却只想到了她一人，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有想到。
　　等他回国神来，却发现，自己不是被带到预订的枪决地点，而是被带回了井上府。陆奇心中一怔，想着昨天晚上和朱红喜说的话。朱红喜觉得放手一搏，劫法场，救他。他本不愿如此，而且有此下场，他早就预料到了，可是在看到有那一丝生的希望的时候，他还是本能的选择了答应。可是却不想井上有此一招，大张旗鼓的宣布枪决地点，不想却是只为引朱红喜中计。
　　陆奇感觉不妙，在车子停下，的那一刻，他不顾一切的想着井上府冲出去，他不是想要逃，而是想要告诉朱红喜，那个法场只是一个陷阱。这是为什么？也是本能的反应吗？他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想到朱红喜可能会丧命，他会如此担心，如此不顾一切。他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让她死，不能让她为了自己死。却不想他此时的举动可能也会丧命，而且是为了朱红喜而丧命。
　　井上的人却没有对他怎么样，只是在井上的示意下，将他擒住了，提进了井上府，将他牢牢的固定在了一张椅子上。
　　井上在他对面坐下了，看着对面一脸嗔怒的陆奇，不急不忙的休起了指甲道：“生什么气呢？找了个替死鬼保你的命，你还这么生气，真是浪费我的好心了。”
　　陆奇看着对面奸诈的井上，恨声道：“你会这么好心。”
　　井上却似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道：“瞧你这话说的，中国不是有句古话说的好吗，买卖不再情意在。”
　　陆奇看着井上的假惺惺，再想到朱红喜，就觉肝胆欲碎：“你到底想怎么样？”
　　井上看着陆奇的怒容，倒是很享受似的，惬意的将双脚太到了面前的桌子上道：“你说呢？”
　　陆奇不再开口，怔怔的看着井上。他想怎么样，到现在他岂会不知道。他只有祈祷朱红喜他们能识破井上的计谋，就算不识破，也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
　　井上似乎突然发了好心，看着陆奇，一副受不得他软磨硬泡的样子，笑道：“行了，告诉你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那里埋了些地雷。”
　　陆奇一惊，眼睛突然瞪的老大，问道：“你不怕连累了你的部下？”
　　这一句话似乎刺痛了井上，勃然变色道：“部下，要不是被你们这帮人连累，他们还是我的部下，不过现在，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陆奇不再说话，他早就知道，他们的政府里，对井上的敛财也颇有微词，他仗着在中国多年的缘由，日益肆无忌惮，最终结下了梁子。同僚的排挤，上司的针对。井上似乎也觉察到了，所以这些年利用着手里的职权，疯狂敛财，借着各种原因。而这一切也正好彻底的激怒了他的上司，恐怕不久他就会被罢免，遣送回国。
　　不过，陆奇不是很明白，他为何到现在还想抓住朱红喜，而不是安排好自己的退路。难道是想报仇，还是想借着朱红喜向上邀功，继续留在中国，以求更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