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燕然》知岁不知年

3、第三页 宋澜

　　广场四周的灰雾毫无征兆地剧烈翻腾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阴冷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城主府深处、从四面八方涌来！
　　雾气中传出的不再是杂乱的哀嚎，而是凝聚成一片充满恶意与毁灭欲望的尖啸。无数怨影的形体在浓雾中膨胀、扭曲、融合，化作更加庞大可怖的形态，其中甚至隐约浮现出一些身着清都卫兵服饰或普通百姓衣着的扭曲面孔。
　　“小心！”萧然时厉喝一声，反应极快。他踏前一步，周身骤然腾起炽烈而凝练的火焰！不离剑挑过，斩断了偷袭而来的浊怨。
　　燕辞归长剑出鞘，流霜剑鸣响彻广场，对萧然时急道：“这浊怨爆发得诡异，必有核心操控！阿时师兄，你护住宋姑娘和其余百姓，我去前面探一探，设法打断它！”
　　“不可单独行动！”萧然时抵抗着越来越多的怨气，眉头紧锁。
　　然而，怨气的攻击陡然转向，渐渐化为数道漆黑的、如有实质的怨念触手，其中两道最为粗壮，竟巧妙地绕过萧然时挥剑范围，自侧后方袭向被护在中间的宋澜！角度刁钻，时机狠辣，仿佛认准了她！
　　萧然时大部分灵力用于维持广域防护，一时应变稍迟。燕辞归却一直分心关注着宋澜的安危，见状想也不想，身影如电，一把揽住宋澜的腰肢。
　　“宋姑娘，得罪了，”将她向后猛地一带，同时回身一剑，凌厉剑光斩向那两道触手！
　　“轰！”
　　剑光与触手碰撞，爆开一团混杂着怨气与灵力的冲击波。燕行归为护宋澜周全，硬吃了部分反震，气血一阵翻腾。而就在这爆炸的强光与混乱气流中，一道格外隐蔽、速度奇快的细小灰影悄无声息地穿过爆炸余波，直射燕行归面门！
　　燕行归挥剑已晚，闪避不及，只能勉力侧头。
　　“辞归！”萧然时察觉不对，金光一闪，一道符箓疾射而来，试图拦截。
　　但还是慢了一线。
　　那灰影并非实体攻击，而是一道极强的精神冲击与怨念污染，瞬间没入燕辞归眉心偏侧。
　　他闷哼一声，只觉得脑海中无数凄厉惨叫炸开，眼前幻象丛生，神识如遭重击，揽着宋澜的手臂不由一松。
　　几乎同时，更多的怨念触手和膨胀的怨灵趁机蜂拥而上，目标明确地阻隔在燕辞归、萧然时与宋澜之间。
　　浓得化不开的灰雾仿佛有生命般翻滚席卷，瞬间将刚刚因爆炸而分散的几人彻底吞没。
　　“宋姑娘！”燕辞归强忍脑中剧痛和翻腾的恶心感，挥剑逼开靠近的浊怨，却已看不到宋澜的身影，就连萧然时的凌冽剑光也在浓雾中变得模糊不清，只能感应到大致方位。
　　“燕辞归！稳住心神，我来找你了。”萧然时的声音穿透怨灵尖啸传来，带着罕见的急迫。他能感应到燕辞归气息的紊乱，那怨念冲击非同小可。
　　燕辞归咬牙，试图循声汇合，但四周怨灵仿佛无穷无尽，攻击越发疯狂，更不断有精神低语试图钻入他受损的神识。他视线模糊，方位感也在丧失了。
　　·
　　而在另一边，被混乱气流和怨灵冲开的宋澜，踉跄跌倒在地，剑柄脱手。
　　浓雾遮蔽了一切，她看不到两位仙君，只听到四周尽是怨灵的嘶吼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声。恐惧终于爬上了她的眼眸，她慌忙摸索着找回长剑，握紧，背靠着一处断裂的石柱，警惕地望向浓雾深处。
　　“沈仙君？燕仙君？”她试探着低声呼唤，回应她的只有怨灵在雾中游弋的细微嘶嘶声和远处模糊的惨叫。
　　心跳如鼓，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雾气浓重，脚下的石板路湿滑黏腻，仿佛浸透了不祥。走了约莫几十步，前方雾中隐约传来细微的、不同于怨灵嘶嚎的声响，像是……压抑的啜泣？
　　宋澜握紧剑柄，灵力灌注其中，小心靠近。
　　只见一处倒塌的假山石旁，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那里，肩膀微微颤抖。
　　“常乐？”宋澜失声喊道，急忙跑过去。
　　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十岁时她在城郊废园“捡到”的孤女。常乐与她年龄相仿，沉默寡言但心灵手巧，一直以侍女的身份陪伴在她身边，是她除了父母外最亲近信任的人。灾难发生时，常乐并不在她身边，她还担心了许久。
　　听到呼唤，蜷缩的身影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清秀的脸，脸上挂着泪痕，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正是常乐。
　　“小姐！你没事！太好了！”常乐看到她，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似乎腿脚发软。
　　宋澜连忙上前扶住她，触手只觉得她身体冰凉得吓人，但此刻混乱之中，她也只当是常乐受惊过度。“常乐，你怎么在这里？有没有受伤？看到我爹娘了吗？”
　　常乐依偎在宋澜怀中，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小姐……我好怕……城里突然变成这样……我找不到你，也找不到老爷夫人……刚才有好可怕的影子追我，我躲到这里……老爷他……我不知道……”她语无伦次，显得惊魂未定。
　　宋澜心中悲痛更甚，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别怕，我在这里。有仙君来救我们了，我们……我们去找父亲他们……”她说着，自己声音也哽咽起来。
　　常乐在她怀中点了点头，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宋澜的衣袖，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她垂下的眼眸深处，那惊恐无助之下，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冰冷幽光，悄然闪过。
　　城主府近在咫尺，父亲生死未卜，她必须做点什么，宋澜想着。她辨认了一下方向，试图城主府的位置摸去。
　　常乐的“目光”，仿佛穿过了重重迷雾，先是在不远处小心翼翼走向府内深处的宋澜背影上停留一瞬，复又遥遥“望”向了燕辞归的方向，那无形无质的注视里，翻涌着十年积郁的刻骨仇怨，以及一丝冰冷的、算计得逞的幽光。
　　棋盘已乱，棋子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