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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4:书阁浅吟泪成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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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绝对巧合
“你可不可以醒来?睁开眼看看大家好不好嘛……”叶凌儿看着仍在昏迷之中的李道翔,‘威逼利诱’的请他醒来。他已沉睡了三天,鉴于呕血纹枰的特殊情况,特准大赛暂停三天,如果明天他再不清醒,将被判为弃权,由第四台萧白接手。可是朋友们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怕他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三号病房的病人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围棋的全国冠军呢,天生肺寒,还不注意休息,硬耗了几天,体力透支过度,现在一直在昏睡,简直跟半个植物人都没什么区别了。”
“下围棋能把身体下成这个样子?犯得着嘛……”
两个护士摇头叹息,从艳无忧的身边走了过去,她因为实在忍不住眼泪,便快步走出病房,靠在墙上悄悄试泪,又补了补妆才进去,但是看她的眼睛,谁都知道怎么回事。
“无忧姐姐,怎么办啊!”叶凌儿一把拉住她,道:“医生说道翔哥哥若再不清醒过来,很有可能一辈子就这么躺着了!”
艳无忧机械的摇着头,仰天一声长叹。
萧白提前一个多小时就来到棋室,坐在位子上点根烟以求平静。如今,棋室里只有自己和艳无忧两人,裁判和对手都还未来,但是,一样能感觉到血液在沸腾。就像在黑暗中寻找光明与未来的剑客们一样,拔剑吧,拔剑吧……把梦想和理念都寄望在决定胜负的一瞬间吧!望着满地鲜血而缓缓收剑还鞘的人,应该会觉得黎明近一些了吧……
萧白抿了抿微微发干的唇,脑子里一片空白。到了这种时候,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道翔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强行压制着紧张的心情,坚持比赛的吗?道翔在棋盘上,拥有着最孤傲的斗魂!他带着微笑倒下时,一定感到幸福,因为那盘棋自己赢下来了……所以,我这盘棋是他用几近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对局,我不能输,一定不能输!
艳无忧从没见萧白的眼中泛过如此认真的光华,他眼中的不羁、调侃、玩世不恭全都不见了,代之的是如鬼火般锐利的寒芒。
“你的对手是日本很有名气的高棋北条,他是科班出身,棋路很正,一次有人把他和一个专业棋手的对局棋谱拿去给院生们看,竟有人以为他是赵治勋,可见北条的棋有多厉害了。萧白哥哥,你要小心。”艳无忧轻轻的道。
“我会注意的。”萧白将目光转向门口,发现有个人朝这边走来,这个人很年轻,穿着黑色正式西装,身材高而瘦削,清秀的脸上微显腼腆,此时离开赛还有多半个小时,这青年是裁判还是我的对手呢?萧白打量着此人,想道:他不太像棋手,若说是艺术家我倒多半会信……
青年径自走来坐下,微笑着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北条秀人,是你这次的对手。”
萧白愕然和他握了手,只听北条继续道:“不用这么惊讶,我在大学里修过中文。我早听说你是京城有名的彩棋王,仗剑江湖都不用带路费的,像极了我们古代的浪客,在日本下棋带彩的很少,所以我特别崇拜你呢!”
萧白和艳无忧一听北条居然用了‘崇拜’这个字眼,更是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萧白只得挤出个笑容道:“在我们这里,挂彩下棋是常事儿,你要在北京的棋社转个遍,不知要添多少偶像呢!”
正说着话,艳无忧便见凌儿在门口向自己招手,她快步过去道:“你今天没有去医院吗?”
“恩……”叶凌儿眼圈黑黑的,显然昨天没有睡好:“我,我打算将道翔哥哥的事写个报道出来,可是肯定不能发我们报社去啊,所以来问问姐姐……”
“去写吧!”艳无忧微笑着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道:“写完了直接交给张先生,让他给你发到棋报上。”
凌儿正要回去,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对了,怜雪说想来看萧白比赛,姐姐要不要带她进来……?”
艳无忧尚未答话,萧白马上道:“千万别!”
凌儿一笑转身出门,等艳无忧再回到萧白身后时,比赛也正好开始了。刚才还谈笑风生的北条秀人现在非常严肃,萧白也深深呼吸,打开了棋盒。
艳无忧特别爱看萧白的棋,因为她自己是专业出身,所以更喜欢江湖上乱杀的战棋,而萧白以彩棋成名,一般都是按赢的子数算赌金,所以他的杀气也就特别的重。不过这盘棋的布局非常好玩,萧白拿黑棋占了对角两个小目,北条亦然。萧白本想以静制动,又走了两个无忧角,没想到北条也依样画葫芦,这么一来,满盘四个无忧角,倒是谁都没见过的新局面。又走了几手,四个边星下一路都有了两人所拆之子。萧白看对手跟自己玩起了模仿棋,心道:你是科班出身也好,棋风像赵治勋也好,这么玩未免自视太高了吧?
萧白本有些忌惮北条秀人,但此刻对手的做法却激起了他的斗志,他想也不想二路托在了白棋右下的小目之子上!白棋扳,黑棋断,白棋上边一打,黑棋长,白棋下边跟着也长,黑棋一打一拐,送吃一子后,硬生生的把白棋追杀出两块孤棋来!
叶凌儿的工作单位在上海,此次来京,住在姐姐家中。她坐在书房里,托着下巴,面对稿纸犯了难。她从来没有写过关于围棋的文章,就算被李道翔血染纹枰所感动,但以她对围棋肤浅的认识,写起来谈何容易!偏偏孙怜雪还在一旁不停打岔,结果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纸上半滴墨水都没落下。
“哎,反正又不能去看萧白哥哥下棋,一会你写完咱们去医院看道翔吧?”孙怜雪道:“他的诗里说什么‘先贤名局竟血染’,这次倒亲身体会了。以前我只听爷爷讲过,古代有人下棋下到吐血,亲眼见了觉得令人好难受啊……”
她还说了些什么,凌儿都没有听进去,只听到她提起道翔的诗来,不由眼前一亮,抓起纸笔就飞快的写着。怜雪没有兴趣看文章,就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不经意再看向凌儿时,却轻呼道:“啊,你怎么哭了?”
叶凌儿奋笔疾书,连眼泪都顾不上擦试,任它落在纸上,看到李道翔一口血喷在枰上时,那种震撼和感动就一直在心头徘徊不去,想为他喝彩,想为他落泪,如今,压抑在胸口好久的情感终于借着文章抒发出来,也痛快了许多。
白棋费劲心力,终于将一块孤棋连回了家,可是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黑棋借着攻击中央围起来后,在白棋左上的小目一碰一扳又出了棋,角上战斗告一段落,北条好不容易抢到先手,忙着处理另一块孤棋,一跳一尖后总算有了一只眼,可黑棋中央很厚,再求联络无疑自己往墙上撞,只有谋求立地成活。可是万般手段使尽,也再做不出第二只眼位来。
“道翔,你不可以睡下去!”凌儿交了稿子,和怜雪一起到医院看望李道翔。但是他仍然没有醒:“在棋盘上,你与对手作战,拥有着让人钦佩的斗魂,可是你不能输给自己的身体。你和它斗了二十年,怎么能现在放弃?”
孙怜雪接着道:“就是,大家一直等着你醒过来,难道你不想亲身到赛场看萧白哥哥和无忧姐姐的棋吗?你快醒醒吧,我请客吃海鲜,行不行……”
“道翔还没有起来吗?”艳无忧看着萧白的棋已确定了优势,便也来了医院,“萧白要赢了,道翔,你快起来,大家等你一起喝酒下联棋呢!”
——谁在耳边说话?说了什么?好烦……好累……那个世界就是胜负和黑白,很美,很单纯,但是太残酷,我才…不要回去……我该休息了,剩下的,交给他们吧……
“你喜欢在黑暗中沉睡吗?你能够忍受没有围棋的世界吗?”凌儿说话都带着哭腔了。
艳无忧走到病床前,她总觉得他会醒过来,一定会,她的声音凄楚,但却带着固执:“犹是千秋梦未醒,此间原无自由身!道翔,这是你的诗,对于胜负世界的残酷,你不是早有觉悟吗?大家都是在棋盘上拥有共同的梦想,所以一起走到了现在,你以为你这么睡着,什么都不管了就是潇洒吗?那里没有江湖,没有朋友,更没有棋!还是说,你后悔学会围棋了吗?”
艳无忧的话音刚落,大家就看到李道翔的眼角滑过一道泪痕,不由都凑上前来,只见他慢慢睁开了眼睛,以一向温文而优柔的声音道:“谁说……我后悔了……?你们很吵哎……”
北条秀人一直在顽强的作战,把中腹的战斗搞得极其复杂,希望在乱中得利,可是萧白却没有手软,死死追着对手的大龙不放。北条突然发现,即使自己的这块棋做活,空也不够了!
“我输了。”北条将头埋在双臂里,声音都在颤抖:“不过输的服气!以后……希望还有机会能与你对局。”
萧白松了口气,这才擦了擦满头的大汗,他知道自己超出了原来的水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如此认真。和北条讨论棋局后,刚打开了手机,便接到了艳无忧的电话:“萧白哥哥,赢了吧?快来医院,道翔醒过来了!”
叶凌儿一早送去的稿子,下午就发出来了,大家看到时已是晚上,为了庆祝李道翔醒来,怜雪果不食言,在海皇酒楼大摆海鲜宴,黄秋苑打完点滴,全身绷带的也赶来了,在酒桌上,大家传阅着最新的棋报,纷纷称赞凌儿的文章,李道翔笑着说写的太夸张了,但眼中满是感慨。
是啊,这个世界虽然残酷,但至少有我最喜欢的围棋,还有那永无终止的棋道的梦想……
——《此身虽是梦中客,但问谁人不相识?》
‘虽然我的姐姐是艳无忧,而且别人都说她的棋不错,但我并非棋迷,与一些棋手相识后,和别的朋友的感觉并无不同,也不能了解围棋的乐趣和痛苦。可是,看到三国业余围棋擂台赛上,李道翔以带病之身强撑着,力敌六名日韩高棋,那种斗志让人震撼!后来他咳着血倒在枰前,却是带着微笑,因为最后听到的是对手认输的声音!那个笑容非常幸福,却让人莫名心痛。
之前,他曾作过一首诗:不知枰上几度春,怎奈胜负愁伤人。欲做江湖载酒客,谁能谈笑定风尘?先贤名局竟血染,黑白两色谱英魂。犹是千秋梦未醒,此间原无自由身!这诗让当时在座的很多人差点落泪。他早已知道胜负世界的残酷,却一如既往执着的追寻着梦想,支持他的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几乎以生命为代价下出的棋,决不会是为了名利!或许是为了国家荣誉,或许是责任感,但更多的,应该是要坚持自己心中认为的道!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这就是棋道,这就是每个棋人的梦——倾其所有,哪怕是时光飞逝,哪怕是燃尽生命,也要在纹枰上谱写着属于自己的长歌!
或许,对手是素不相识的人,但黑白交错间,应该能感受到同样的心跳与梦想吧……我,现在以棋迷的身份,为你们喝彩!’
叶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