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同人 翩若惊鸿》纳兰佩紫

3、3：七分温雅三分冷

　　3：七分温雅三分冷

　　杨无邪以十七之龄入主白楼，开始之时，楼内上下一片怨言。
　　这本就是免不了的。苏遮幕破格提拔，使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跟班，一跃而成与四方神煞并肩的高位者，嫉妒者有之，不服者有之，就连一向喜欢他的刀南神，都有些疏远了。
　　只有苏遮幕在他神色略微抑郁时，会适时拍拍他瘦削的肩头，宽慰道：“我既然用了你，何必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无邪，放手去做，你在这风雨楼里，只需要对我一个人负责。”
　　金风细雨楼到底是姓苏的，旁人说些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杨无邪笑了笑，没有说话。当天他搬进了白楼。
　　白楼是资料室，由于建立后缺乏管理人才，处于一片混乱状态。
　　而楼里并没有居所，杨无邪抗着一床被褥，带着毛巾进去，一住就是三月有余。
　　头一天，两名弟子就被十七岁的杨‘先生’一脚踢了出来。
　　——这两人不适合待在白楼，请楼主另行安排。
　　白楼里管理资料的弟子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老弱病残，安逸日子被杨无邪一搅，还能做什么？苏遮幕挥手让他们走人。
　　当然踢人之前，也有不少人向杨无邪求情。白楼里的弟子多不擅武，或多或少的托了一些朋友挤进风雨楼来混日子，坐吃等死。甚至有人扬言要向薛西神告状，说杨无邪是如何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杨无邪虽然一脸温和，但骨子里却满是魏晋狂士的清高傲气。他铁了心要整顿白楼，因此说的很绝：“薛铁冷是楼里的杀神，主掌白楼的是我杨某人。”
　　话说的很温和，犹如镜湖微风。
　　却掷地有声。
　　之后再没人敢妄言蜚语，乖乖俯首听命。
　　杨无邪指挥着白楼子弟打扫房间，整理散落各处的资料，将之归类放置，然后他开始上课。
　　他出身青楼，母亲是个稍有姿色不甚有名的烟花女，可是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凭着天纵英资，苦读成材。
　　所以在清人事件中对他有些畏惧的弟子们，现在已经转为敬佩。
　　无论多厚的资料，杨先生都过目不忘，甚至倒背如流。
　　那时白楼的资料虽不算多，但也有几万宗。杨无邪将之分类后，这资料室才真正名副其实。除了第一层作为议事用的大厅外，第二层是书库，这可能是杨无邪的嗜好，不过他也很鼓励手下多读些书；第三层是情报网联络网，任何来自或发予金风困雨楼的函件讯息，都以此处为总接送；第四层是各家各派武功资料的收藏，在这方面收集的资料，杨无邪看不懂的就请人加以批注，这些批校的意见，足以对天下问各宗各派的武学产生极深钜的影响力。第五层是经济枢纽，存放着各式各样的帐簿契约，虽然繁复，但在杨无邪的安排下一览无余，再也做不得半分假。第六层贮着各条道上各路人马的相关资料，只要有心追查，那人从出生到现在洗了几次澡怕是都记录的详细。
　　白楼共七层，最高层他示意先空着，以后备用。
　　做完这些，杨无邪在弟子们的眼中声威俱震，觉得杨先生不愧少楼主的那句‘先生’，敬佩的甚至忘了他的实际年龄。
　　于是他开始授课。
　　他教珠算，教管理，教统筹计划。直到一切都安排妥善，昔日那一群懒洋洋的弟子被教导的英姿焕发，均能独当一面后，他才感到一阵疲乏。
　　于是他下了楼，第一次沐浴在阳光底下。
　　揉揉有些被刺痛的眼，他略带惊讶的看到院落里树上的积雪。
　　原来……已是冬天。

　　苏遮幕接到杨无邪整顿完毕的报告，再不迟疑，带着刀南神、薛西神、上官悠云、苏春月等一干重将，立即登楼。
　　刀南神与薛西神以前是认得杨无邪的，虽也怀疑他这总管的称职与否，但毕竟不疑他的智慧。上官悠云与苏春月则不同。
　　上官悠云火暴，苏春月阴柔。
　　这一刚一柔两员风雨楼内一等一的大将交换了眼色，打定主意要挑毛病。
　　这两人‘心怀鬼胎’，跟着苏遮幕一层层的巡视，挑剔的眼光无所不至。
　　若说杨无邪的安排有什么疏漏，那也是智者千虑，凭这两武夫来挑，还真有点为难他们。
　　直到看完六楼，莫说上官悠云与苏春月完全无话可说，刀南神薛西神五体投地，就是苏遮幕，都好半天的恍惚失神。
　　原来资料可以这样管理。
　　以前的白楼，杂乱无章，记录资料的纸张洒的满地都是，连人行走都成问题，更别说查阅什么东西了。看着如今干净的走廊，宽敞的房间，堆放的整齐的资料中，众弟子埋头作业的情况，苏遮幕也没有想到，三个月内，白楼简直被杨无邪整理的似乎有了生命一般欣欣向荣。
　　“是杨先生教导有方。”
　　当苏遮幕大声夸赞时，所有人心悦诚服的齐声道。
　　这件事不仅使苏遮幕彻底放心，也造就了杨总管在楼内无人可以取代的地位。由于六层楼所有资料他都博览强记，又被人称为风雨楼活资料库。之后每次性情急噪的上官悠云懒得查阅资料，干脆就直接向杨无邪请教。他的年纪比杨无邪大着几岁，成名又早，资格也老，可一声先生叫的是诚心实意，姿态也是恭恭敬敬。
　　上官悠云态度的转变，是风雨楼上层认可杨无邪的明显标志。自此，跨海飞天堂内的高层会议便有了一个瘦削修长的身影。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桌旁聆听，偶尔摇头发言，旁人莫不聚神倾听。他那件杏色的披衣已经有些旧色，可他不分春夏秋冬，一直披在肩上，楼里上下都知道，那是杨先生一种固执的坚持。
　　这件衣服在深冬严寒中，显得非常单薄。苏遮幕不止一次表示要送他一件保暖的狐裘披上，可是他总是微笑着摇头拒绝。
　　因为他是白楼的总管，也是金风细雨楼未加冕的总管。身处乱世帮派，大概是唯一没有再沾过血的智囊。
　　他在提醒自己，他踏入了怎样的世界，就算衣角流香，那股血腥味，他知道注定要跟随自己一生。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想起一双忧悒如月的晶莹眸子，下面三分犀利的留白，定定的抬起，淡漠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说：“天地如棋局，人在局中，谁又能够选择？“
　　所以他选择了，就不悔。

　　“楼主，菜市口‘双鹰会’帮主吴放鹰乞降，愿率众投诚。”
　　“楼主，六分半堂雷损无故挑衅，重伤数名三条大街的巡视弟子，如何处理还请示下！”
　　听到雷损的名字，苏遮幕和杨无邪的眉心同时拧了拧，其余各人，也莫不变色。
　　说起雷损，放眼京城乃至整个江湖，都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武艺奇高，能忍多计，先以联姻娶关七之妹关昭弟为妻，后勾结关七与雷震雨互拼，导致雷震雨终成废人，再无能力与自己争夺堂主之位，而关七也脑部重伤，神智渐渐恍惚起来，迷天盟一蹶不振，雷损势力，因而坐大，终于推翻了老堂主雷震雷，还追杀三千里外，当时气焰之嚣张，一时无两。近日道上传言，雷损还夺了关七钟情之人，逼走发妻关昭弟云云，总之这位雷总风头之劲，可谓无人能及。
　　杨无邪想了想，谨慎的问道：“楼主，雷损与您不是儿女亲家吗？怎会故意生事？”
　　苏遮幕摇头苦笑：“婚约是婚约，地盘是地盘。在雷损的眼里，根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两回事。”
　　杨无邪若有所悟，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小心翼翼：“楼主白手起家，楼子能有如今规模殊为不易，加之迷天七圣处处压制，只能虚以委蛇，附力骥尾，能不被并吞，已分属万幸，同时雷损执掌下的六分半堂风头正盛，曾一度使迷天盟抬不起头，我楼陷于夹缝处境里，左右为难，只能逐步的巩固自己的力量，目前，尚需仰仗雷损，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与之正面为敌。”
　　上官悠云本欲拍案请战，听一向服气的杨无邪分析的条条是道，又坐稳了听他人意见。上官悠云是风雨楼内武功最高，脾气最暴的神煞上官中神，位居四方神煞之上，他不说战，又有谁会贸然出头。
　　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素来阴柔静坐的苏春月从牙缝中挤出‘雷损’二字，冷着脸站了起来：“楼主，雷损欺人太甚，春月请战！”
　　杨无邪整理资料以来，对当前形势及以往恩怨熟记于心，稍一思索，已是了然：“春月兄，‘多风玉露’苏春阳乃楼主嫡亲大将，以往与上官中神齐名，他与兄台是何关系？”
　　苏春月睫毛一闪，叹道：“乃是家兄。”
　　“无怪。”杨无邪道：“数年前，令兄死在雷损手上，雷损此举颇不得人心，受各方谴责，因此六分半堂也护他不住，便放出流言，说他被‘迷天七圣’的人杀死了，待尘埃落地，他把对头暗中一一收买，或逐个解决了，才又重出江湖。春月兄，雷损武功更进，而你却未及令兄，此举虽合乎情理，但却不智，还望三思。”
　　苏春月男生女相，加上性情柔和，更显清秀，自兄春阳去后，便接替乃兄为楼子效力，其手段温和，处事冷静，颇受好评，谁知一听雷损寻衅，新仇旧恨登时一起涌上心头，再也按捺不住，听杨无邪劝阻，楼主又颇有赞许之意，在座众人，竟没一个出声相助，只是附和杨无邪来劝他，当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拦住他，传令下去，一月之内，不许他走出楼子。”苏遮幕对薛西神道，后者立即起身追去。
　　“另一件事，还请楼主决策。”
　　苏遮幕错就错在是一介精通武艺的书生，而非风雅武士，纵然武功再高十倍，也是心肠太软。思索片刻，就要点头，却还是有几分犹豫，便问上官悠云道：“中神所见为何？”
　　上官悠云却错在是一位杀神，冲锋陷阵倒正合适，却对降兵决下不了手，因此懒洋洋的道：“既然降了，咱们就收了吧。”
　　苏遮幕挥了挥手，正要下令，却见杨无邪急急站了起来，双手按在桌面上，掩不住的青色血管根根泛起：“不可！”
　　苏遮幕知这总管素有智计，饶有兴趣的问道：“有何不可？”
　　杨无邪道：“根据资料显示，双鹰会主吴放鹰进京之前乃江洋大盗，组织帮会后勾结朝中赃官，才勾去了海捕文书，他的帮会藏污纳垢，胡作非为，帮众多是以前盗匪，自从得罪我楼，经过几次交战，他们自觉难以匹敌，是以不敢妄为，菜市口一带才逐渐平静一时。如今，姓吴的要降，一是自知穷己之力也难以抗衡，二来则依靠我楼势力狐假虎威，若收这些不入流的进楼，于我楼声誉大有损伤。”
　　苏遮幕点了点头：“恩，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做？”
　　杨无邪迟疑了一下，咬了咬下唇，才似下了最后的决心，冷冷道：“发出通告，责令其三日内自动解散，否则，立杀无赦。”
　　听到这温文尔雅的总管突然冷冰冰的说出杀无赦的狠话，自苏遮幕以下，满座震惊，此时他们方才看清，杨无邪并非一味温和儒雅的先生，而是冷静至冷酷的指路军师。

　　是年冬至那天，一场深雪彻夜未停。
　　双鹰会在接到金风细雨楼最后责令解散的通牒后仍无动于衷，继续放肆为恶，三天后，满门血染。主事者杨无邪，协同者上官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