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孤寂》CJHEAZR

1、第 1 章

　　01

　　域海的夏天总是漫长又闷热，灰色的居民楼房楼栋里，家家户户大门敞开，风扇旋转声和收音机的声音响个不停。
　　正是午饭时间，601室的厨房里摆着老式简易的折叠桌，桌上左右两边各有一副碗筷，穿着围裙的女人擦了擦手，端着热腾的饭菜来到左边的椅子上坐下，给对座的空碗里夹了点菜。
　　顾白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但转头看去，邻座上空无一人。
　　“老顾呀，我们都很想念你……”穿围裙的女人说道。
　　人的记忆似乎总是从声音开始。
　　顾白看着女人熟悉的面庞，下意识低呼道，“妈？”
　　杨琳听见声音，像是突然发现顾白坐在这一样，她猛地转过来，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扬起手“啪”就是响亮的一巴掌，她愤怒地斥责道，“你怎么还跟钟余见面？我说没说过离那个人远一点！”
　　顾白本能地闭上眼睛，没有躲开，奇怪的是脸颊上也没有传来痛感。
　　时间似乎静止了。
　　等顾白睁开眼时，发现此时周围的环境再度变化，他坐在了审讯室里。
　　审讯室内坐着三个人，除了顾白和审讯员同事，对面还坐了一个穿着黑色针织衫的年轻女人。此时她正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顶窗的光线落在她脸上，显得本就白皙的面庞多了几分苍白。
　　身旁的同事将一沓文件递给顾白，他迅速扫落两眼，最终眼神落在叶寂的毕业院校那一栏。
　　格夫华大学15级心理学系……导师钟……
　　“你的导师是钟余？”顾白忍不住问道。
　　叶寂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怎么样？”顾白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打听钟余的欲望。
　　“死了。”叶寂轻飘飘地说道。
　　审讯室里忽然天翻地覆，花白的文件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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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铛！”的一声，手机掉到了地上，顾白惊醒过来。
　　心跳很快，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噩梦。
　　此时窗外天蒙蒙亮，手机锁屏上显示着五点半。顾白被梦吓醒，后背一身冷汗，全然无了睡意，于是起身换了衣服去洗漱，想着早早去单位看看石永恒案有没有什么进展。
　　域海市的冬天只有几度，顾白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走在清晨的街上，总感觉有些发冷，不由得把拉链往上拽了拽。
　　“顾队早！”办公室里几个技术科的同事已经早早到了。
　　顾白点头示意，准备径直回办公室吃打包带来的早饭。
　　“老大！太好了你来了！”技术侦察员喻声顶着熬了一个通宵的黑眼圈，从技术科抱着电脑跑出来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顾白知道喻声说的是石永恒案，让他关上门进来——一周前，顾白带喻声调查一起凶杀案件。死者为一名古董收藏家，名叫石永恒，外地人，前年刚从国外搬来域海市经商定居。
　　案发地为石永恒家中卧室。凶手作案手法极其残忍，尸体几乎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只能通过现场居住痕迹留下的DNA判断死者身份。
　　调查之后，警方发现一个月前，石永恒的养女叶寂曾去派出所报案死者失踪。叶寂26岁，在本市开了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
　　顾白根据对石永恒的社会关系排查，警方得知石永恒因为曾经多次呛行（多人同时看上某件物品，后来者从前者抢先买走的行为），得罪了不少人，因此推测这极有可能是一起仇杀案。但是石永恒的住址鲜有人知，加上现场门锁并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顾白怀疑凶手很有可能有同谋，且此人是死者熟识。
　　“好消息，经侦那边查到了石永恒的账户最近频繁给叶寂的账户汇入了不少资金。”喻声素来喜欢报喜不报忧，此时自然先捡了好消息说。
　　“坏消息呢？”顾白追问。
　　“嗯……叶寂确实有不在场证明，今早审讯那边打算走流程放人了。”喻声知道，顾白一直把叶寂列为这个案子的重要嫌疑人，可他把叶寂这个人查了个底朝天，也没能再找到任何跟案子有关的证据。
　　石永恒死后，大笔的遗产都会继承给叶寂；报失踪的人是叶寂；近期与石永恒交易频繁的人也是叶寂……
　　可惜顾白不是一个喜欢相信巧合的人。
　　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喻声看着自家老大脸上忽明忽暗，不敢出声。
　　“顾队！陶局找！”门外响起一声呼唤。
　　“来了！”顾白应了一声，来不及细想这件事，就跟着去了局长陶行的办公室。
　　去的路上顾白的脑子已经飞速转动了一下，按理说石永恒这种案子还不会惊动到陶局，顾白只当是年底了结案指标考核严格，所以要被上级约谈做下思想工作，催促一下进度。
　　“陶局，您找我。”顾白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陶行正在对面给一些文件签字，他还有五年退休，但看起来还是非常精神硬朗，“小顾，石永恒那个案子进展到哪一步了？”
　　不出所料地询问，顾白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的工作进度，在提到石永恒养女叶寂的导师是钟余时，陶行也停下了笔，眉头微皱。
　　“年末了，尽快解决这个案子，不要牵扯出无关紧要的事情。”陶行最后严肃地说道。
　　“明白。”顾白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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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小时后，叶寂收到了顾白发来的短信。
　　此时叶寂刚回到家洗完澡，热腾的雾气钻进四肢，水珠浮在发梢，香氛四溢。她打开手机锁屏，短信内容是顾白约她吃晚饭。
　　叶寂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刑警队长一直在盯着自己不放。她心里思衬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出门赴约。
　　顾白把吃饭的西餐厅选在了嘉华商场。叶寂到时菜已经上齐了。
　　“请坐。”
　　“那我就不客气了。”叶寂正好饿了一天，跟顾白寒暄了两句就专注着吃饭，两人一时都无话。
　　等到叶寂吃完桌上所有主食，神态开始放松下来，顾白才开口问道，“叶小姐，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叶寂抽出纸巾擦嘴，说道，“石永恒死了，我与他有频繁的经济往来，且是本案最大收益人，你怀疑我。但是，你没有证据。”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V领毛衣，棕发垂在左肩，戴着细框眼镜，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看不出喜怒。
　　顾白没料到叶寂这次这么直接，一时想不到话接。
　　“顾队长，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给你一个友情提示……”叶寂很快就在谈话间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养父被害，我比任何人都难过。但我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你就算把我老底查出来也没用，不如把精力放在别的真正能有突破的地方。”
　　顾白道，“比如说，什么地方？”
　　叶寂佯装愣住道，“顾队长，是在询问我这个嫌疑人的意见？”
　　顾白语塞。
　　好在叶寂并没有追问，她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不过，我不是在跟你做交易。”
　　顾白点头应允。
　　“我养父遇害的时候，穿了什么鞋子？”
　　“鞋子？”这回轮到顾白愣了一下，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能否告诉叶寂，最后坦言道，“一双棕色尖头皮鞋。”
　　“具体的型号。”叶寂追问。
　　顾白回忆了一下道，“穆拉格非上月新款，42码男鞋。”他对那双鞋印象很深，因为案发现场的死者尸体都被某种小动物啃噬得面目全非，衣服也被撕咬成了碎片，唯独那双皮鞋……或许是由于牛皮革太硬的原因，上面只留下了几个深深浅浅的牙印，整体还算保存得完整。
　　叶寂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发现顾白说的是一款棕色的尖头系带皮鞋，鞋头呈圆润的“倒V”型。看到这，叶寂眼底一暗——少有人知石永恒的脚是天生六指，他绝对不会穿这种款式的窄头皮鞋。
　　“怎么了？”顾白像是察觉到了叶寂的异样。
　　“没什么。”叶寂回过神来，继续道，“我确实想起来一件事，上个月去给养父报失踪之前，曾经在他家门口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打印的信件……”她掏出手机找到一张照片给顾白看。
　　那是一张普通的信纸，上面印着两句手写的黑字：人在做，天在看。
　　顾白下意识皱起眉头，“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做笔录的时候没说？”
　　叶寂叹了口气，“一个月前的事了，当时我以为是谁寄错了信，又或是恶作剧，也没在意……”
　　“我查了一下寄件人的信息，发现地址是在洋海新区的商业街上，那里人流量很大，任何人都有机会路过时把信塞进信箱里。”
　　“所以我推测，这个寄件人既不想让大家知道他是谁，又想让养父能辨认出他的身份，他们之前应该认识，才试图用这行文字作为信息锚点。而且这样带有警告和审判意味的语句，也跟养父之后遇害相照应。”
　　顾白把叶寂的照片拍照发送给了喻声，让他那边继续追查新线索。
　　聊完匿名信件后，顾白再次问道，“叶小姐，你跟石永恒关系怎么样？”
　　叶寂淡淡地说道，“他是我的养父，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叶寂不想聊天的时候，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天聊死。顾白自然也看出来了，于是也没有再追问，结束了这场仓促又微妙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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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出租车上，叶寂思索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在联系人电话里找到一个未命名的号码，发送了一条三个字的讯息：你在哪？
　　从昨天进入审讯室后叶寂都没合过眼，此时困意十足，她把头靠在车窗上，没多久就进入了浅睡眠。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的家中——
　　阳光明亮的别墅客厅内，保姆带着放学的小叶寂开门进来。
　　“爸爸，我跟Maggie吵架了。但她明天生日派对还邀请了我，我不想去……”十二岁的叶寂一脸委屈地跟石永恒诉苦，“我觉得她不是真心想让我去，我们吵得可凶了！Maggie骂我是爸妈不要的小孩，我说她吃大便了嘴好臭！”
　　石永恒正在喝水，听到这差点一口喷出来，但还是迅速找到了重点，“所以，你不想去的原因，是因为不确定Maggie是不是真心邀请你？”
　　小叶寂点了点头。
　　“小寂，Maggie既然向你提出了邀请，无论你去或不去，主动权都在自己手上，你不用在意她的想法，做你想做的事就行，剩下的事让她去想。”
　　不要害怕试探，因为试探本身就是对方让出主动权的一种破绽。
　　叶寂记住了石永恒的话，所以在顾白发出邀约时答应了，她要弄清楚，石永恒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叮咚——”
　　手机响起提示音，叶寂连忙睁眼查看，只见这条讯息旁边很快被打上了已读的绿勾标志，但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等到对面的回复。

　　0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