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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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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无求终于还是睡着了,虽然睡得浅。一个又一个梦接踵而来,往往上一个还没结束,已经又换了场景,也换了人。他已经习惯了做梦的感觉,很多梦里,明明是知道那是梦的,他也试过在一些梦里醒过来却都未见效。若是美梦倒罢,每每做了噩梦,醒不得,只能看着梦里的自己惊慌失措,逃脱不得。
他又回到那个黑暗的小巷,一切都还原得那么真实,那种粘腻的感觉,作呕的恶臭,挥之不去的慌乱,应无求站在那里,一如每次梦到这一幕一样心头巨跳,话也说不上来。手脚都不知要往哪儿放,他惊慌失措地战栗,他甚至知道下一幕会发生什么,这个噩梦一直持续没变过。他果然看到眼前出现一只恶狗对他狂吠不止,他也不知是第几次跌坐在地上,头疼欲裂,全身无力。嫉妒,仇恨,自卑,都化作痛苦缠得他紧紧的,伴着一声高过一声的犬吠,他整个人只觉要被撕裂。就在此时,那只向来只是对着他狂吠的狗突然急速奔跑过来,爪子搭在他的肩头,眼看尖利的狗爪就要朝他脸上划过去,他突然惊醒。
严世蕃的脸贴得极近,应无求醒来时看着他的眼睛,心还在一阵一阵狂跳,耳鸣让他一阵晕眩,却在看到严世蕃的时候瞬间清醒。是他,是他!
他竭力使自己的眼神里只剩下噩梦惊醒的慌乱,忽略了入骨的恨意。他太久没有回忆那些除了温情之外的东西,而这个梦,来得那么及时。严世蕃,他果然好手段,一环扣一环,压制了离歌笑,也在渐渐往自己身上牵起了线,他试图把自己彻底变成他的傀儡?想得实在太好……应无求渐渐握起了拳,他竟然还为严世蕃的话感到自责,自责……是他太天真,还是严世蕃实在太自信,以为一碗饭,一句话就收买他?他现在所过的日子,苦痛磨难,都与严家,脱不开干系。纵然他们也让他攀上高岭,看过春风,可若为了悬崖一朵花纵身跳下,他就是真的太傻。
“噩梦?”严世蕃似乎很了然,他甚至递过去一团衣服让他擦一擦冷汗,应无求点点头,仍旧不说话。严世蕃很感兴趣地向他发问,“说说?”
应无求摸了摸鼻尖,起身想喝水,却还是忍住了,他还在脑中回放着那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撇去了在帐篷外的情急慌乱,他深深明白他的内心所想:复仇。严世蕃和离歌笑,两个人,他都有恨所倚……若没有离歌笑,没有严世蕃,没有严嵩,没有如忆,他的这辈子,决计不会过成这样。他选择的路这么苦,都是被人被自己逼着去走的。在胸口划下那一刀开始,他做的决定就是再也不为了别人,只为自己的人生,不是么?在以自己想要的方式面对生命之前,这些毁了他的世界的人,都该付出代价的……不是么。
应无求闭上眼,又睁开,脆弱的神情毫无隐瞒,“过去的事。公子听了也无益……”他突然想起之前严世蕃还说不在意他的过去,眼下竟然问了起来。应无求蹙眉愁苦模样,心里却勾起了一点得逞笑意。
严世蕃按着他让他躺下去,“才责你太过温顺,这一下就拧起来了。说。”
“说起来太长。”
“我有得是时间。”
应无求突然觉得一阵畅快,他也是忽然才发现,原来局势真的会变。之前还惶恐着的事情,突然都成了可以让他成功的筹码。他狠绝了心意,就立即发现,那个选择的意义远不在此。而离歌笑和严世蕃的双方示好,若利用起来,他会更快心想事成。他不介意继续用示弱来达到目的,而严世蕃在不间断的试探间,也不知不觉透露了他的底线。只要在这个底线之内,他大可以披着纯善忠诚的面具穿行在严世蕃的天下里。
“公子,这得……从我为什么恨离歌笑说起了。”应无求的表情越发虚弱,讲述时低沉的语气,哀戚的眼神,恰到好处的隐忍,让他把和离歌笑与荆如忆之间的纠缠说得愈发苦痛不堪。严世蕃不知是戏份唱得极足,还是确实听进了心里,作为一个观众,他的表现无可挑剔。若不是心头另有算计,应无求几乎以为他们当真有了良君贤臣的影子,促膝而坐秉烛夜谈,交心的模样叫人称羡。严世蕃甚至出言对他安慰,应无求带着卑微的惶恐向他致谢,无声无息地表态表忠心。
渐渐泛白的天让屋内也渐渐浸满了晨曦,应无求再无睡意。这一夜确实太特别,他看了一眼严世蕃,难得他今天没有话中带刺,应无求又想起严世蕃对他说的“你也别总是想得太复杂”冷冷地在心里笑了一下。他怎能不费心计,他怎能不步步为营?若是他信了,他从了,他选了,他也就倒了。严世蕃说得没错,可只说了一半,如履薄冰不只是应无求的习惯,也是他的能耐。严世蕃和离歌笑都太骄傲,他们也都相信,凡事会在他们的掌控之内。他们这辈子都做不到像应无求这样忍,不论是耻辱还是压力,应无求能忍受的限度,离歌笑和严世蕃永远都比不上。而他的韧性,想做一件事就一往直前的执着,他不会放下。离歌笑把它定义为没有意义的仇恨也好,严世蕃把它看做是成功的羁绊也罢,对应无求来说,这就是生存的动力,进取的目的,也是,他的本事!
应无求对严世蕃深深低下头去,“公子选了我,属下感恩戴德,必定效忠,请公子放心。”
严世蕃看着应无求很久都一言未发,他似乎有一种成就感,又似乎,另外一种威胁感偷偷在心头划过。他知道应无求又变了一点,离他……也许是又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