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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海水不是冷的,是活的。
      它像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沈翊跃入海面的瞬间,就狠狠扎进他的皮肤、肌肉、骨髓。零下三度的海水,比冰更残忍——冰只是封住你,而海水会钻进来,把你从里到外掏空、冻僵、碾碎。
      他呛了一大口咸腥的海水,肺叶像被铁钳夹住,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能停。身后,车灯射出的光扫过漆黑的海面。他知道,只要被照到,就是死。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向礁群划去。每一次划水,手臂都像灌了铅,又像被无数细小的冰晶割裂。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血液奔涌的轰鸣。视野边缘泛起灰白,那是大脑在缺氧和低温双重压迫下发出的求救信号。
      “沈翊!这边!”
      一个声音穿透风浪,微弱却坚定。
      是林晚。
      她就在他前方几米的礁石群中,半个身子泡在水里,正拼命朝他挥手。她的嘴唇已经发紫,脸色惨白如纸,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
      沈翊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游过去。手指刚搭上湿滑的礁石,双腿就彻底失去了知觉。他整个人重重砸在岩石上,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西装直刺脊椎。
      “别躺下!”林晚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声音嘶哑,“起来!快!”
      她几乎是拖着他,爬过几块尖锐的礁石,躲进一处背风的凹槽。两人瘫坐在那里,浑身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手……手给我。”林晚哆嗦着,从怀里掏出那个防水袋,还好,完好无损。她将袋子塞进沈翊怀里,用自己同样冰冷的手覆在他手上,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热量。“芯片……还在……”
      沈翊想点头,却发现脖子僵硬得动不了。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林晚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他感到一种诡异的温暖正在体内蔓延——这是低温症晚期的征兆,身体为了保命,正在关闭四肢的血液循环,把最后的热量留给心脏和大脑。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不出半小时,他们就会在这片无人知晓的礁石群里,变成两具冻僵的尸体。
      “手机……”他用尽力气挤出两个字。
      林晚立刻明白。她颤抖着手摸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电量只剩8%。她点开一个加密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为“QZ”的号码,按下语音通话。
      “秦筝……”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无法控制的颤音,“灯塔……对岸……渔道……快……我们快不行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秦筝急促而冷静的声音:“撑住!十五分钟!我马上到!别睡!听见没有?别睡!”
      电话挂断。
      十五分钟。在正常情况下不过是一杯咖啡的时间。但在此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寒意如毒蛇,缠绕着他们的四肢百骸,一点点吞噬着仅存的体温和意志。
      沈翊的意识开始飘忽。他看见母亲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对他微笑。他想走过去,却被林晚死死按住肩膀。
      “看着我!”林晚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过来,“沈翊!看着我!想想你爸是怎么死的!想想你妈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父亲坠海时绝望的眼神,母亲墓碑上冰冷的名字……这些画面像针一样刺穿了他即将沉沦的意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冷得像刀,却让他清醒了一瞬。
      “好……好冷……”他喃喃道。
      “我知道。”林晚紧紧抱住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海风,“再坚持一下……秦筝马上就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们的颤抖越来越微弱,呼吸也变得浅而慢。这是身体机能濒临崩溃的信号。
      就在沈翊的视野即将彻底陷入黑暗时,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一道车灯的光柱,刺破浓雾,精准地打在渔道尽头。
      “这里!”林晚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
      一辆沾满泥浆的越野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停在礁石滩边。车门打开,秦筝跳了下来,手里抱着两条厚厚的毛毯和一个保温箱。
      “我的天!”她冲过来,看到两人的状态,脸色瞬间煞白。她二话不说,将毛毯裹在他们身上,又从保温箱里拿出两个灌满热水的密封袋,塞进他们腋下和颈侧。
      “快!上车!”她一边扶起沈翊,一边对林晚吼道,“别让他们睡过去!说话!一直说话!”
      车内暖气开到最大,暖风呼呼地吹着。秦筝一边开车飞驰,一边从后视镜观察他们的状态。“你们真是疯了!零下三度跳海?不要命了?”
      “命……早就不是我们的了。”沈翊靠在座椅上,牙齿还在打颤,但意识已经回笼。热水袋的温度正一点点驱散他体内的寒意,虽然缓慢,却带来了生的希望。
      林晚则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她虚弱地说:“谢谢……秦筝。”
      “少废话。”秦筝语气凶狠,眼神却透着担忧,“先去我安全屋。那里没人能找到你们。”
      车子驶入城市边缘一片老旧的工业区,最终停在一栋废弃的纺织厂仓库前。秦筝熟练地输入密码,推开一扇伪装成锈铁门的暗门。里面是一个经过精心改造的地下空间,有床、简易厨房、医疗箱,甚至还有独立的信号屏蔽器。
      “脱掉湿衣服!”秦筝命令道,“快!不然你们会得肺炎!”
      在秦筝不容置疑的催促下,两人换上了干燥的衣物。秦筝又给他们端来热姜茶和高热量的能量棒。
      “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秦筝坐下来,眼神锐利如鹰,“能让沈氏集团的继承人和一个神秘女人,不惜跳海逃命?”
      沈翊捧着热茶,感受着暖流从喉咙流向四肢。他深吸一口气,将昨夜在灯塔小屋的发现、陈国栋的背叛、以及林晚带来的惊人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秦筝。
      当听到“忘川”可以制造假死时,秦筝手中的杯子“啪”地一声掉落到地上碎了。
      “我爸……”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1995年静安码头爆炸,他是第一批冲进去的消防员。他在废墟里找到一个育婴所的铭牌,还有一个孩子的注射器,里面是淡蓝色的液体。他临终前说,那孩子一直在哭,喊着‘妈妈不要打针’。后来,那孩子被一群黑衣人带走了,再也没人见过。”
      她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所以,你们说的那个‘镜渊’,就是一切的源头?”
      “是的。”林晚接过话,从防水袋里取出那张泛黄的就诊记录,“这是我母亲留下的最后线索之一。患者,沈砚舟。”
      秦筝接过记录,仔细阅读。当看到“解离性身份障碍”和“1995”、“静安”等关键词时,她的眉头紧紧锁起。
      “这不对劲。”她摇头,“以我对沈伯父的了解,他绝不是那种会被轻易操控的人。他去找‘镜渊’,更像是在主动调查。”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翊点头,“他是在自救,或者……在寻找真相。”
      “但问题是,‘镜渊’在哪?”秦筝问,“所有公开记录都显示,它2005年就倒闭了。”
      “真正的‘镜渊’,从来就不在明面上。”沈翊说。他想起父亲日记里的那句话——“镜子不是用来照脸的,是用来藏人的。”
      林晚忽然开口:“我知道一个地方。”
      两人都看向她。
      “城西,‘静安疗养院’。”她说,“表面上是一家高端老年护理中心,但实际上,它的地下三层,从未对外开放过。我母亲的旧同事曾无意中提起,那里有一套独立的供电和通风系统,规格远超普通医院。”
      “静安……又是静安。”秦筝喃喃道,“1995年的爆炸案,2008年的就诊记录,现在的疗养院……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他们想让我们去。”沈翊眼神冰冷,“游艇黑匣子被拿走,书房被搜,灵堂被监视……这一切,都是为了逼我走向‘镜渊’。这是一个局。”
      “明知是局,也得闯。”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因为那里,藏着我母亲死亡的真相,也藏着你父母失踪的秘密。”
      三人陷入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决绝。
      “那艘游艇,”秦筝忽然说,“‘砚舟号’。你们确定黑匣子被拿走了?”
      “主硬盘肯定没了。”沈翊说,“但我父亲在船舵下方设了一个物理隔离的生物识别备份仓。只有用他贴身的袖扣才能打开。那份日志,可能还在。”
      秦筝的眼睛亮了起来:“今天下午,海事局要对‘砚舟号’进行二次勘查。我可以带你们混进去。”
      “太危险了。”林晚皱眉,“恒晟的人一定在船上布了眼线。”
      “正因为危险,他们才想不到我们会去。”秦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而且,有我在,他们只会以为是记者正常采访。”
      计划很快敲定。下午两点,秦筝以《临江晨报》特派记者的身份,带着两名“摄影助理”(沈翊和林晚),登上了被重重封锁的“砚舟号”。
      甲板上,寒风凛冽。沈翊强忍着不去看父亲坠海的位置。他径直走向驾驶舱。秦筝则举着相机,大声询问着各种专业问题,成功吸引了所有安保人员的注意力。林晚则守在舱门口,警惕地观察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驾驶舱内一片狼藉,显然是被人粗暴搜查过。沈翊蹲下身,手指在船舵基座下方摸索。那里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凹槽。他从贴身口袋里取出父亲常年佩戴的那枚袖扣——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袖扣嵌入凹槽,轻轻一旋。
      “咔哒。”
      一块面板弹开,露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金属芯片槽。里面,一枚黑色的芯片静静地躺着。
      沈翊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芯片,放入林晚递来的防磁屏蔽袋中。
      就在这时,林晚突然冲进来,脸色煞白:“快走!恒晟的人来了!他们根本不是海事局的!”
      话音未落,甲板上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以及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
      三人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秦筝迅速收起相机,沈翊将芯片藏好,林晚则一把拉开船舱的窗户——下面是冰冷的海水。
      “跳!”他低吼。
      三人再次纵身跃下。冰冷的海水再次将他们吞噬。但这一次,他们心中有火。
      他们游向早已约定好的附件的接应点——一艘不起眼的渔船。上船后,秦筝立刻启动引擎,小船如离弦之箭,消失在茫茫海雾之中。
      与此同时,在临江市一栋没有任何标识的摩天大楼顶层,一间全封闭的指挥中心内,巨大的屏幕上正播放着“砚舟号”甲板上的实时画面。
      一个男人站在屏幕前,手中把玩着一朵早已枯萎的白玫瑰。花瓣一片片飘落,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
      桌上,一份最新的行动简报静静躺着,标题是:《目标已获取“零号日志”,Phase 2 启动。诱导程序加载完毕。》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优雅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我的好侄子。”他轻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欢迎回家。”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安全屋内,沈翊将那枚黑色的芯片插入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需要输入一个长达32位的动态密码。
      密码提示栏只有一行小字:
      “你记得1995年的白玫瑰吗?”
      沈翊的手指悬在键盘上,久久未动。
      1995年。静安码头。白玫瑰。
      那一年,他只有五岁。记忆早已模糊,只剩下一个雨夜,母亲抱着他,站在码头边,手里拿着一支白玫瑰。玫瑰的花瓣被雨水打落,掉进漆黑的海里。
      他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母亲的眼泪,和那支白玫瑰刺鼻的香气。
      而现在,这支玫瑰,成了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
      林晚走到他身边,轻声问:“能破解吗?”
      沈翊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那行字,仿佛要将它烧穿。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回头。他必须走进那面名为“镜渊”的镜子,去面对那个被刻意遗忘、被精心篡改的1995年。
      无论镜子里等着他的,是真相,还是更深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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