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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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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住户群里几十条消息。
接连不断的振动提示,窗帘后熨热的阳光,久睡喉咙的干燥,不分先后的迫使她不得不睁眼。
拿起还在嗡震不止的手机。
本以为有什么八卦,视线一扫,隐约看见鱼竿两个字。
?不会吧……
消息记录往上翻,终于翻到事件的起发点。
看见一个微信名为“626”的住户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本人于2025年5月23日晚七点四十五分丢失一根鱼竿,如有见者,烦请尽快归还。】
不仅如此,还附上了一张鱼竿的图片。
向倪点看细看了下,完蛋,这不就是她昨天手欠拿完之后还不小心踢进水里的那根吗?
“626”是匡弋!
消息发出不久,底下冒出几个谴责“偷竿贼”的热心头像。
一溜愤慨的发言里,有一条最一枝独秀——
人生无悔、大漠孤烟:【兄弟,这竿怎么样?】
人生无悔、大漠孤烟:【之前看了挺久,一直没舍得下手[呲牙]】
“626”回复仨字:
【还没用】
完蛋。
还没用,新的。
被她踢水里了。
向倪瞬间头大。
早知道昨天就不该出门,怪她没看黄历。
烦躁的揉着头发,长按图片,立马去搜。
心想不就一个鱼竿,大不了还你——
不是,等一下!这鱼竿三?
三千多?!!!
识别图片搜出来的只有这个鱼竿的牌子,但匡弋一模一样的那款没看到,应该是售罄了,向倪只好参考了下别的款,发现最便宜的也要三千加。
搞什么!一根鱼竿!要三千多!?
向倪懊恼的用被子蒙了下脸。
她昨天脑肯定抽了,非要碰。
点开他头像,点添加。
申请发出之后,没多久就看见列表里面多了个红点。
他没通过,只在申请添加的对话框发了一个【?】
向倪瘪了瘪唇角:【通过一下,说鱼竿的事。】
这次终于通过了。
微信一加上。
那边装模作样发来一句:【哦,是你啊。】
装的跟才知道似的。
向倪没去计较他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手指打字发过去,直奔主题:
【鱼竿多少钱?】
心想转完就给他删了。
结果他回:【忘了,再说吧。】
她:【那现在怎么办?】
他:【先欠着。】
欠着。
看着这两个字,向倪本就皱着的眉头更紧了,紧接着又收到一条。
【虽然我暂时想不起来,但你,别想赖账。】
哼,隔着文字都能想象到他那副语气。
欠死了。
最后这一句直接打消了她“加完就删”的想法。
行吧,那就等他想起来再说。
……
“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下午出来跟钱嘉萌吃饭,她见到她第一眼就是这句。
“好看吗?”
向倪看着她,拉凳子坐下的同时,抬手将发拨到肩前,极快的勾起唇,半开玩笑的语气:“特意挑的,算命的说能转运。”
钱嘉萌喝水的动作一噎,像是听到了什么奇事怪谈:“受什么刺激了你这是?还转运。”
向倪没什么波澜的眨了下眼:“没什么刺激。”
话说着,拿起面前的啤酒喝了口。
钱嘉萌不信:“装吧你。”
她也不坚持:“你就当我叛逆期。”
这话钱嘉萌就更不信了:“得了吧,你十八岁那会儿都没叛逆过。”
向倪依旧是笑的,但可惜不达眼底,甚至精神气儿都没多少,敷衍的指了下发丝:“你是不知道我这样涨了多少粉。”
她从北都回来之后没找工作,开始做她大学那会儿的短视频账号,拍她的猫。目前已经积累了点粉丝,尤其是染了这个发色之后,还涨粉不少,向倪觉得这是幸运的开始。
看她这样,钱嘉萌一时拿不准她是认真的还是玩玩。
“你这是……真打算转行了?”
向倪视线无意识扫着天边的泛滥的红霞,唇间还残留着啤酒的清苦。
轻点了下头,发出一个“嗯”字,顿了半秒后又补了一个“吧”的音。
像不确定,又像确定,又好像在说服自己确定。
钱嘉萌:“你爸妈不得气死啊。”
向倪听后眉梢轻扬,单手撑着下巴,随意晃着手里的酒,对此供认不讳:
“所以我没告诉他们辞职的事。”
就这么不打一声招呼的辞了北都体面的工作,就这么放任自己从前的所有坚持和努力付之东流,灰溜溜的离开。
躲到了这个无名小镇,做起了短视频博主。
外人眼里,她这一遭变故可谓是仕途落魄,天上摔到地下。
但对她来说,其实也就那样。
钱嘉萌觉得可惜,更多的还是替她不值:“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那么努力,打败了多少人才得到的结果,说不要就不要了?”
向倪认真点头,表情不喜不悲:“我都知道。”
道理她都懂。
但不是懂就行。
到现在为止,同届的学生里,孔乙己的长衫就属她脱的最彻底,不止脱,甚至还撕成碎片踩在地上。
这段时间,除了她一直瞒着的父母以外,导师,好友,交好的前同事,谁不是对她恨铁不成钢?
又有多少看她不顺眼的人在背后沾沾自喜?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但无所谓了。
反正都已经离开,痛苦与否,可惜与否,都已经是过去式。
她不想再提。
抬手拢住散落的发丝向后捋,身体向后,靠着椅背,用笑掩下眼底泛起的水光,依旧倔强明亮。
拿起面前的啤酒,在夏日映透的霞光里举杯,看向钱嘉萌时,好像还如前一样明媚。
“少伤春悲秋了,钱嘉萌。”
她抬手指自己,就像最开始的心气还在,傲骨没折。
“你姐妹,我,现在可是粉丝破五万的博主呢。”
钱嘉萌看着她这样,会心一笑,多年的默契在此刻成型,也不扫兴,大方附和:
“是!”
说着举杯朝她一碰,声音气势如虹:“回来更好!这样咱俩在一起的时间还多了呢!”
“走着!今天姐妹我就带你去体验体验咱大浔宁的夜生活!”
……
浔宁夜生活的头部娱乐场所,当属古镇街的【麦迪科】。
本地一家小有名气的酒吧。
一进去,视线瞬间被深重浓郁的蓝紫光笼罩,接着就是激光一样的射灯给身体来了遍扫射。
“Scream louder!”
MC烟嗓浑厚,手指一伸,像要指点江山,底下的男男女女立刻尖叫附和,配合着摇滚鼓点摇头晃脑。
空气中充斥着烟酒味,向倪环视四周,余光里走出一个身材干瘦带点驼背的酒水小哥,正拿着水单走过来。
环视的动作暂停,定眸看去,见对方笑眯眯的打招呼。
“呦美女,第一次来吧?”
向倪不太习惯陌生异性的靠近,眼见对方就要跨过社交距离,刚想后退一步,好在钱嘉萌已经先一步上前,手肘一横,挡住了小哥的靠近。
“哎,怎么着?”
酒水小哥一看,立刻换了一幅招揽熟人的圆滑样儿:“嗐,看我这眼神。”
“好久没来了姐,看喝点儿啥?”
钱嘉萌手一摆:“我还是老样儿。”
“成成成!”
小哥说完,视线又瞟向向倪:“那这位……?”
向倪说先看看。
小哥麻利一笑:“得嘞,桌上扫码就能选,有事叫我。”
钱嘉萌:“知道,谢了啊。”
打发完小哥,钱嘉萌挽上向倪的胳膊扭头要走,结果一扭身,后背冷不丁的被人拍了下。
向倪跟着回头,看见一张咧嘴笑的陌生面孔,她不认识,但钱嘉萌的表情明显由疑惑变成惊喜。
“卧槽老贾!”
这不熟人吗?
钱嘉萌这人性子开,上学那会儿就认识不少校里校外的朋友。
辗转多年,这个小城里依旧有不少老相识。
被叫“老贾”的姑娘用胳膊碰了下她,眼梢一挑:“这多少年没见了啊大萌,越来越漂亮了!”
钱嘉萌游刃有余:“嗐,这不出门在外嘛,不得捯饬捯饬。”
“对了,之前看你朋友圈不是还在大西北呢吗?怎么回来了?”
老贾一摆手,说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别提了,上周刚回来的,那狗屁工作累的老娘胖了二十斤,直接辞职不干了!”
“呢傻x老板跟个周扒皮似的,连个表格都理不明白还有一群王八蛋在背后溜须拍马,一个个心眼比马蜂窝还多!老娘哪受得了这气!”
老贾一提上一份工作话匣子就受不住,好不容易逮着人,腰一叉就开始吐槽:
“更离谱的你知道吗?我们部门还有一个女的为了业绩竟然跟主管搞到一起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两人一天天骚的轰的,这不纯纯精神攻击吗?!”
钱嘉萌被震惊的直捂嘴,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我去?这么劲爆?”
“你是不知道,这对狗男女的有多——”
听着老贾义愤填膺的吐槽,向倪某处神经被挑动,心口也随之变闷,像棉花沾了水,堵着难受。
但钱嘉萌听得正起劲,没有要走的意思。
向倪不想听了,于是在钱嘉萌侧着耳朵听人说话的时候给她指了下吧台的方向,示意她自己先过去。
做完这些,转身往相对安静的吧台走。
吧台是用深褐色的大理石圈出的一片僻静区域,里面就是调酒区。
远离舞池,灯光也难得柔和,墙上打了一排大小不规则的格子,格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酒瓶和调酒器具,在昏黯的灯影下泛着金属质感的光泽。
没见调酒师。
只看见一排琳琅透明的酒杯,映着周遭的灯红酒绿。
吧台外侧摆着七八张高脚凳,她挑了最里面、最不显眼的位置坐下。
正前方是一面三格酒架,上面摆满各种琳琅满目的酒水,都是玻璃质地,缭乱的映着玫红色射灯扫过来时的光线。
向倪单手撑下巴,望见酒架角落里竟然还放着一台老式小电视机。
看了一下,里面放的还是猫和老鼠。
一开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但后面看到使尽浑身解数的汤姆还是被杰瑞耍的团团转时,突然觉得有趣。
视线也逐渐被吸引,开花似的,水润的杏眼里肉眼可见的绽出光彩。
搞笑的画面很多,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声一点没掩饰,甚至可以说很放松,很自然而然的反应。
独有一方天地的笑点藏在混沌震耳的重金属鼓点里,自以为无人发现。
莓色的长发半扎,额前和耳侧散落着八字形的碎发,脖颈修长,肩瘦背薄。妆很淡,皮肤白,眉色和唇都很很浅,穿着素净的阔领白T和浅色牛仔裤。
与周围靠鼓点酒精刺激而成的空虚狂欢不同,是真实的生动和鲜活,是难得自在的如释重负。
她看得很入迷,一集快结束的时候才发现玻璃柜上映出的一道影儿。
和那晚在湿地公园里如出一辙,匡弋又是悄无声息的出现。
他在吧台内侧,最靠外的位置,她在吧台外,最靠里的座位。
和她一样,匡弋也盯着电视,不知道偷偷和她一起看了多久的猫和老鼠。
在她神色一愣,心里念着他的名字的时候,穿着黑色衬衫的手肘百无聊赖的撑上吧台边沿,手里转着个打火机,掌骨修长。
才发现,原来他中指还戴了枚戒指,黑色的,基础简约的款式,表面有类似于理石的纹路。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不紧不慢的看过来一眼。
视线交接的瞬间,磁沉散漫的声音隔开嘈杂响起,带着饶有兴致的尾音——
“巧,又见面了。”
向倪视线不自在的躲闪:“你……你怎么在这?”
“兼职。”
一来一回对话的功夫,端着托盘的小哥走过来,在她旁边的位置上放了一杯颜色猩红的酒,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他摆弄着手边一堆调酒器材,看了眼,她手边那杯是俗称“见风倒”的热情玛丽。
“你点的?”
“不是。”
他收回眼,手上摆弄调酒器具的功夫,特意给她留了句“别点”。
“为什么?”
“你酒量差。”
???
虽然是实话,但是——
!!!有点冒犯了吧!
这种被经验丰富的老手一眼就看出几斤几两的感觉让她非常不爽。
“你这样……”话再嘴里憋了半天,最后只没什么攻击性的说出一句,“你这样容易被投诉。”
“没事儿,我是老板。”
“……”
“但我是顾客。”
“那这位顾客,可以让我为你调一杯酒赔罪吗?”
匡弋:“保证比你手边的这杯好。”
像挂饵的钩子,也像诱捕的预兆,明知其不怀好意,偏还是成功吸引到了揣着好奇心的猫。
匡弋开始鼓捣他口中的好东西。
向倪的注意力开始不由自主落在他手上,看他掐着盎司杯的食指和中指,看他每一个动作都随意娴熟,又行云流水。
吧台的大理石台面映着顶部幽静暗昧的光,玫红色的射灯在两人之间频闪跃动,身后叫嚣着聒耳的DJ和男女狂欢的嚎叫,所有的一切,都罩在封闭的黑夜里,放纵而混沌。
匡弋手指很长,单手圈握住波士顿摇酒壶,手背的青筋与金属感的银色形成视觉冲击,很轻松,很有张力。
晃动的动作随意又利落,最后一下晃的力道最重。停住的同时,另一只手的手腕熟练朝中间一磕,中间衔接部分很轻易就被震开了。
顶部扣杯杯揭开,向上抬高,几滴晶莹的酒滴顺着铂色的金属璧流下,落进厅杯里。
无论是简单还是复杂的动作,他视线始终专注却又稀松平常,没有刻意秀什么,也没有过度夸张的大幅度的动作。
莓红色酒液坠入酒杯,艳丽颜色与黑色调酒台面形成张力十足的视觉冲击。像他身上穿的的黑色衬衫,像挽起的袖口下面,线条紧实利落的手臂。
向倪的注意力渐渐不在酒上,而是转移到他的中指戴的戒指。
也是深邃的黑色,窄窄的一圈,完美贴合在中指末端。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戒指下面有纹身,只不过图案被戒指压着,墨青色的痕迹,和戒指的颜色组合在一起,莫名契合。
看上去很像一只被关进笼子的野兽,爪子扑出铁栏,露出野心的獠牙。
就在她游神琢磨中指戴戒指寓意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他冷不丁开口——
“遮纹身的。”
戒指的作用,遮纹身的。
向倪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看他的手。
视线慌忙别开的同时,掩饰性的缕了额前的发丝,不小心碰到了脸上的纱布,伤口一阵痛痒。
向倪抬手摸了一下,好在没掉。
酒已经调好了,装在碟形杯里,颜色和她的发色很接近,看上去艳丽,但味道却很柔和,甜甜的,带着纯净的茉莉香气。
她忍不住多尝了一口:“不太像酒。”
他答:“你有伤。”
哦对,伤口在愈合期,忘了医生的话了。
看在好喝的份上,她没纠结是不是酒,只问:“叫什么名字?”
匡弋:“即兴发挥,没名字。”
“那……酒钱怎么算?”
他下颌微抬,眼中略过思考,似乎才到这是个问题似的。
“我想想啊。”
话音落,他视线忽然往她身后落了眼,随后道:“这样,你帮我做个宣传,我给你——还有你朋友免单怎么样?”
向倪抬了下眉,想说“你怎么知道我跟朋友一起来的?”
话音刚落就有所察觉,注意到他的视线,扭头看向他视线逗留的方向。
钱嘉萌这会儿正翘着腿坐在卡座上,脸上饱含深意的露出一抹笑,甚至还用一副彼此都懂的表情朝她举了个杯。
瞎想什么呢……
向倪叹气,投给她一个“打住”的表情。
收回眼,言归正传,问匡弋:“怎么宣传?”
“简单,给个好评就行。”
“行。”
她拿起手机,扫了下吧台上评价平台二维码。
等页面加载出来,问他:“要写什么类型的评语?”
“就——”
他语调拖长,想了下,说:“调酒师人很帅就行。”
“……”
向倪想吐槽,但忍住了。
匡弋不用看都知道她在想什么:“酒的好评我不缺。”
“缺的是,常客。”
好好好,这年头做生意是真不容易,老板不光负责调酒,还得负责刷好评揽客。
向倪面无表情的将他说的话敲进输入栏,最后点提交,完了把显示提交成功的页面给他看。
“好了。”
他唇线轻勾:“谢了。”
完事,她拿着手机和那杯酒起身,跟他说:“我替我朋友说声谢谢。”
“嗯,去吧。”
走出几步,向倪脚步停住,又想起一个事。
回头:“对了。”
他抬眼。
向倪想起昨天那事:“你那鱼竿……当时在派出所的时候怎么没跟我说啊?”
“哦,”他驴唇不对马嘴的回了句,“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这什么回答?
向倪不解:“所以你到底想让我怎么赔?”
“说了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