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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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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交杂,潮湿气味不断涌进窗缝。
不多时,楼道响起脚步声,接着就听见敲门——
“您好。”
向倪靠着门,双腿已经蹲到麻木,撑着膝盖站起来,从猫眼看了下后,这才拉开门。
楼道灯恢复了。
在地上落了片灰白色亮光。
房门打开,男人往她脸上撂了一眼。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个子很高,鸭舌帽压不住一双浓眉厉目,很上镜的下巴和唇。身上有被雨打湿的冷烟草气,盯着人时,眸色漆亮,像上膛的冷兵器。
往她这撂了一秒就收回,扭头继续跟两位民警说话,语调带着游手好闲的懒:
“警察叔叔,我住这儿的。”
“你不是。”
听见他说谎,向倪立刻松开门出去,迎着民警审视的目光陈述事实:“对面住户三天前搬走的,现在这里——”
“你也说了,已经搬走了。”
换言之,现在他住进来,有什么问题?
“行,”向倪点了下头,“你既然说住在这,那为什么不进去?守在门外干什么?”
果然,男人不说话了。
质疑起作用,其中一个民警立刻狐疑看向男人。
男人倒没表现出异样,只深味看了她两秒,而后,扭头看向民警,给出解释:
“今天刚决定搬过来,钥匙还没有。”
民警:“中介电话有吗?”
“房东是我朋友,没中介。”
“联系下房东。”
男人晃了下手里黑屏的手机,挺为难:“抱歉,没电了。”
另一民警见此,手心背向身后,眉宇间审视意味加深,公事公办道:“既然这样,二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向倪皱眉,男人倒是爽快点了下头,在两民警转身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跟上,却在经过她身前时,用类似轻叹的语气跟她说了句:
“你可真行。”
“?”
向倪不解的盯着他收回视线时的肩背。
怎么从这三个字里面……听出了无奈?
而且。
他为什么要这个语气?
搞得好像她认识他一样。
怀着一头雾水,向倪体验了生平第一次坐警车的感觉。
到了警局。
两名警察并排坐在桌前:“叫什么名字?”
两人先后开口——
“向倪。”
“匡弋。”
民警一边听着,一边作势就要进行登记,结果余光一扫,瞥见办公室门外正站着一道挑眉张望脸。
立刻眉头一凛:“哎,什么人啊?”
肖柏衡一听,不着调的样儿立刻收了,进门的时候嘿嘿笑两声,像个油嘴滑舌的商贩子。
“二位警察同志,实在不好意思,都是误会,误会!”
见两民警眼里的压迫感一点没收,这才想起来做自我介绍:
“那什么,本人兴福里的业主,姓肖,大名儿肖柏衡。”
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一个房本。
“这是我那房子的证件信息,都在这了警察叔叔。”
紧接着又从裤子兜掏出两张身份证。
递过去的时候不忘贴心的从里面挑出一张,拿起来,特意摆在匡弋的脸边上,以便民警叔叔校验比对。
“这我哥们,匡弋,今天刚准备搬过来。”
全程都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粗线条语气,不知道还以为他来的是民政局。
向倪顿时头皮一麻。
完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搞错了吧!
看完房产证,民警这才消减了疑虑,又开始看三人的身份证。
核实半天,最后确定,匡弋还真就是她对面的住户,也就是她的“准邻居。”
肖柏衡站在办公室门口,刚配合完信息核验,虽然看着不靠谱,但架不住会来事儿,还主动给俩民警一人递了瓶水。
“都是误会,给您添麻烦了两位同志!”
民警摆手说没事。
搞了半天,还真是她脑补过度。
向倪坐在椅子上,尴尬的直埋头。
而匡弋就坐在边上,歪靠着椅背坐,百无聊赖的转手机。
向倪在脚趾扣地。
十几平米的空间,空气像混进了混凝土。
桌上还散着他的身份证。
向倪一边面如死灰的盯着,一边在脑子里回顾自己刚刚犯的蠢。
想到自己连滚带爬摔的那一跤,想到自己举着钥匙朝他大喊“你别过来”的画面,想到他举起双手做的“投降”手势……
怎么办,他该不会觉得她是个傻子吧?
有没有地洞?
现在好想钻一下。
正内心悲催咆哮,原本安静静止在视线里的身份证突然动了。
再一看,修长干净的手指已经按在边缘处,压着身份证,从桌面的正中央,一路推到了她跟前。
她愕然抬眼,对上一张与身份证上如出一辙,但又比之更加清晰的脸。
匡弋:“看吧,离近点看。”
她当即撇开眼,耳朵和脸颊的血液在皮肤下加速涌动。
……
误会解清,从派出所出来。
肖柏衡在里面的时候不敢笑,现在出来了,嘲讽和幸灾乐祸全表现了出来。
而且还表现的特别放肆。
先是笑,笑声里面还带着幸灾乐祸。
“你俩真够逗的,闹这一出。”
肖柏衡跟匡弋是大小一块长大的铁磁儿,凡是能损他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眼睛都笑没了,还不忘损他:“不怪人妹妹害怕,你这脸长的就不像善茬儿。”
该说不说,匡弋不做表情的时候那脸是挺臭的,眼里面像有把上膛的枪,盯着人的时候像看靶子。
虽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但他听进去了。
回头,视线落在夜色独有的晦暗里,像隐烧的烟芯,问她:
“吓着了?”
她走在后面,故意离了好一段距离,瓮声瓮气的说了句没有。
然后眼睛盯着打车软件。
“向倪。”
他这次叫了声她的名字。
她不得不抬头,乌黑圆润眼睛看着他,手机屏光在手里亮着,将领口那一截皮肤打的冷白,水红色的唇瓣与发色相呼应,唇角细细抿着,下颌还贴着快绷带,有点可怜。
他双手插兜,眼睛看着她,下巴朝身后的车侧了下:“上车,顺道儿送你。”
“不用。”
她说完就兀自收回眼,拒绝的挺干脆。
距离感和边界感都很明显。
他眼睛眯了下,像研究什么稀罕物件似的看着她倔强的嘴角。
几秒后,点一记头,用一副“随便你”的语气回:“这个点你愿意等也行,正好明天早上可以练练打鸣。”
???
向倪一秒听出他的阴阳怪气,立刻抬眼瞪过去,结果回应她的只有一记潇洒的关门声。
仿佛刚才那句只是出于客气和人道主义精神的一问。
至于领不领情,他根本不管。
还是肖柏衡从车里把脑袋伸出来,苦口婆心的又劝了一次:“上来吧妹妹,他没骗你,这个点儿真不好打车。”
说完还朝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的漆黑大马路上看了眼,继续劝:“再说了,你一个人在这等着也不安全啊。”
她忘了,这里不是夜半笙歌的北都,而是日落则息的三线小城。
一到晚上,胡同里流浪的狗都知道找窝睡,风都显得寥落,谁大半夜还跑出来?
最后还是上了车。
车门一关,后排独属于男人的冷烟气再次清晰。
车座后排的空间内,两人磁场像两个独立的气旋,相衡又相碰。
各自坐在各自方向的最边缘,几乎是紧贴车门的程度,中间恨不得空出来一个太平洋,却在偏过头的瞬间,在雨水湿落的车窗上清晰的看见彼此映出的剪影。
向倪看见了他轻勾的唇角。
驾驶位,肖柏衡从后视镜一瞅,瞅见了一萌一冷的两张脸,当即笑了一声,打着哈哈,试图在两人半僵半冷的气氛充当缓和剂:
“没事啊,都小事,都误会。”
像怕她心里留下什么顾虑,肖柏衡又拍着胸脯保证:“妹妹,心放肚子里哈,我这哥们不是坏人,顶多就是没我帅罢了。”
“……”
正无语的时候,前排又传来一道声音——
“要不,我和你换个位置?”
原来副驾驶还坐着个姑娘。
像是也看出她和匡弋之间的微妙气氛,扭头看过来。向倪抬眼,对视的瞬间,意识到她这话不是跟匡弋说的,而是她。
没等开口,旁边一道冷凉的声音满不在乎的响起——
“路上湿,你的鞋不能沾水。”
他语气不咸不淡,手肘撑车窗棱,食指微蜷抵着颌。
路灯和薄凉夜色在他的脸上落了一片光滤,勾勒着笔挺的鼻梁,黑色且带些卷度的发丝给他气质添了几分忧郁和懒。
这话说的特体贴,特细心,特绅士特有教养。
而副驾驶姑娘也很受用,嘴角有明显上扬的弧度,但不想表现出来,骄矜道:“那好吧。”
说完就要扭身重新坐回去,但很快想起来一个事,又重新看过来,嗔怪道:“你找房子怎么不跟我说?”
“忘了。”
他明明回的敷衍,但姑娘却跟感觉不到似的:“我那也有地方啊,又不收你房租。”
“地段不合适。”
那姑娘不信他这套说辞:“怎么不合适?反正你现在——”
下意识就要脱口说出什么,结果却强行止住,也不知道在顾忌什么,向倪只看到她瘪瘪嘴后彻底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