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你如初，温暖如珩》柒晨曦

5、第 5 章

　　宿舍里喧闹无比，大家都在兴奋地讨论着今晚的节目，苏甜还在绘声绘色地向其他人描述顾知初的舞姿和沈清珩的琴技。然而，这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玻璃，模糊地响在顾知初的世界之外。她的魂思，依然被那白色的身影和流淌的琴声紧紧缠绕着，心潮难以平复。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就在这喧闹的包围下，悄然滋生、壮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为自己注入勇气，然后解锁手机，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点开了那个早已刻在心里的、带着拉布拉多头像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添加好友时的系统提示，一片空白。这空白此刻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和挑战。她抿了抿唇，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缓慢却坚定地敲下：
　　“你今晚的表演很成功，弹奏的非常好听。”
　　每一个字都斟酌过，既想表达由衷的赞美，又怕显得过于热情或刻意。按下发送键的瞬间，那股支撑着她的勇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巨大的羞赧和忐忑如同潮水般涌来。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床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速度快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声音大得仿佛能盖过宿舍里所有的谈笑。她不敢去看手机，甚至不敢去想象可能收到的回复。整个人的感官都聚焦在那颗失控的心脏上，以及被扣在床上、那片可能正亮起的屏幕所代表的、未知而又令人心慌意乱的未来。
　　时间在等待中仿佛被黏稠的胶质拖慢了脚步，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清晰而漫长。手机安静地躺在床上，屏幕漆黑，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吞噬了顾知初所有的期待。宿舍里的喧闹渐渐平息，姐妹们陆续开始洗漱，水声和笑谈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部毫无动静的手机上。
　　他看到了吗？
　　这个念头最先冒出来。或许他刚表演完，还在和同学老师交流，还没来得及看手机。这个想法带来一丝微弱的希望。
　　但紧接着，更令人不安的猜测便不受控制地涌现。
　　是看到了，但觉得无关紧要，所以懒得回吗？
　　也许对她而言需要鼓足勇气才敢发出的赞美，对他这种习惯了掌声和注目的人来说，只是众多恭维中微不足道的一条，像一滴水汇入海洋，激不起任何涟漪。或者，祝贺他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的信息早已被淹没在成百上千条通知之下，他根本就没注意到？
　　这个想法让顾知初感到一种更深的无力感，仿佛自己渺小如一粒尘埃。每一种可能性都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着她敏感的心。她一会儿拿起手机，确认网络连接和音量设置都正常；一会儿又点开对话框，生怕是自己漏掉了提示。每一次检查，都让失望加深一层。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那片刻的冲动，或许不发那条消息，此刻她的心情还能停留在欣赏完美表演后的纯粹愉悦里，而不是陷入这般患得患失的泥沼。
　　就在这反复的自我拷问中，心情从最初发送后的炽热激动，渐渐冷却，最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失落和自嘲的阴影。她最终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份扰人的期待，强迫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
　　当顾知初几乎要被翻涌的失落感淹没，感觉自己快要难过到逃离地球生活时。
　　“叮——”
　　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顾知初的心猛地一缩，随即开始失控地狂跳，速度快得让她发慌。一股强烈的希望瞬间涌起——会是他吗？可紧接着，更深的不安攫住了她：万一不是呢？万一只是公众号推送或系统通知呢？那从云端再次跌落的失望，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
　　顾知初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用微微发颤的手指，从枕头下摸出那只仿佛带着滚烫温度的手机。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着，试了好几次才成功解锁屏幕。
　　当那个熟悉的、带着拉布拉多头像的对话框，赫然出现在列表最顶端，旁边还跟着一小段未读内容的预览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更加剧烈地搏动起来，撞击着耳膜，声声轰鸣。
　　她点开那条信息。
　　沈清珩发来了一段话，解释说他刚才一直在整理晚会后的现场，手机放在后台，一直没来得及看。直到刚刚才看到她的消息，为这么晚回复感到抱歉。他感谢她的祝贺，然后，在文字的最后，他认真地写道：
　　“你的舞蹈真的很美，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纤腰柔韧如杨柳，舞步飘逸入仙境，令我我久久不能忘怀。”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音。所有的忐忑、焦虑、委屈和等待，都被这一行真诚的赞美彻底抚平、驱散。顾知初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终于无法抑制地扬起了嘴角，那笑容比舞台上任何一刻都要明亮、发自内心。
　　原来，所有的等待和纠结，都是为了兑换此刻心里炸开的、这漫天绚烂的烟花。
　　顾知初用力按捺住几乎要跃出胸膛的心跳，指尖在屏幕上轻快地敲下回复，感谢他的赞美，并体贴地说：“时间不早了，你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吧，早点休息呀。”随后，她精心挑选了一只裹着星星被子、软糯地说着“晚安”的猫咪表情包发了过去。
　　几乎是片刻之后，沈清珩的消息便回了过来，也是一个简单的“晚安”，却仿佛带着温度。
　　沈清珩看着那个新跳出来的、软萌可爱的布偶猫头像，那只猫湛蓝的眼睛像蕴着一汪湖水，毛发蓬松，神态娇憨又带着几分天生的公主般的高贵。他不由自主地想：这大概就是她养的吧？这念头一经浮现，便再也挥之不去——他觉得这只猫像极了它的主人，看起来柔软、需要被精心呵护，骨子里却透着一种不染尘埃的、优雅的公主气质。
　　这个带着猫咪头像的晚安，像是一把精巧的钥匙，再次开启了记忆的宝盒。顾知初在舞台上翩若惊鸿的身影，那如水般流动的云袖，那灯光下温婉恬静的侧脸，以及谢幕时望向他那一眼的明亮……所有画面交织重现，比任何梦境都要清晰美好。
　　在这份因她而生的、宁静的悸动中，一整日的喧嚣与疲惫都悄然远去。沈清珩握着手机，嘴角噙着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在对其翩翩舞姿的回味中，心神沉静，缓缓沉入了一个安稳的、有梦的睡眠。
　　晚会带来的澎湃与悸动，如同退潮的海水，在几日之后，渐渐让位于校园日常的节奏。然而，这份平静很快便被新一轮的热潮打破——一年一度的学生会与社团招新开始了。
　　校园的主干道两侧，瞬间支起了各式各样的帐篷，拉起了鲜艳的横幅。音响里播放着动感的音乐，各个社团的成员卖力地宣传，发着传单，人声鼎沸，俨然一场青春的嘉年华。
　　顾知初和同宿舍的另外三人挽着手，穿梭在这片热闹里。苏甜眼睛发亮地扫视着各个摊位，最终目标明确地停在新闻部的展位前，她一拍手，郑重宣布：“我爱学习爱得深沉，不可自拔！我决定报名新闻部，学习新媒体运营，将来当个传媒精英！”
　　只有顾知初看穿了她“冠冕堂皇”之下的“小九九”——新闻部掌管校园论坛和公众号，无疑是校园八卦的汇集地与发源地，对于苏甜这个“八卦雷达”来说，简直是量身定做的“吃瓜”圣地。
　　周婉和李妍熙则显得犹豫不决，在动漫社、志愿者协会和烘焙社之间来回徘徊，觉得哪个都有趣，哪个都想试试，拿着厚厚一叠传单，陷入了甜蜜的选择困难。
　　而当顾知初的目光掠过那些热闹张扬的社团时，她静静地走向了学生会办公室的招新点。那里看起来不如其他摊位喧闹，负责招新的学长学姐气质也更沉稳。她拿起一张报名表，心里想的是：自己性格不算外向，甚至有些怯场，或许正是需要通过办公室这种负责沟通协调、处理繁琐事务的部门，来踏出舒适区，锻炼自己的胆量与条理性。
　　她填下名字的那一刻，并未预想到，这个决定将会把她带入一个与沈清珩更多交集的世界。秋风拂过喧嚣的招新大道，也悄然翻开了她大学生活崭新的一页。
　　招新的报名表如雪片般汇集而来，学生会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绷紧。面试工作必须争分夺秒地展开，才能尽快让这些新鲜血液融入，共同肩负起新学年的千头万绪。
　　办公室里键盘声、讨论声、整理纸张的声音响成一片，几个部长对着堆积如山的报名表叫苦不迭，空气里弥漫着咖啡也驱不散的疲惫。
　　“工作量也太离谱了，这得看到什么时候……”
　　“快别抱怨了，抓紧时间吧！”
　　正当众人埋首于报名表的海洋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倾长的身影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好几个沉甸甸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饮品，从咖啡到果汁，应有尽有。
　　大家抬头一看，阴霾顿时一扫而空，脸上纷纷露出得救了的表情——来人正是新任的学生会会长，沈清珩。
　　沈清珩之所以能刚入学便担此重任，绝非偶然。早在高中时期，他就是学校的明星会长，组织策划能力有口皆碑。加之军训期间，他以出色的表现囊括了所有个人荣誉，给老师和同学都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在老师的强力推荐下，沈清珩参与了竞选，一番真诚而富有见地的演讲，征服了所有部长与成员，最终以全票通过的绝对优势，接替了因步入大四而卸任的老会长。
　　“大家都辛苦了，休息一会儿，补充点糖分再继续吧。”他温润的声音响起，像一阵清风拂过闷热的房间。
　　沈清珩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将饮品分发给众人，甚至还记得几位部长偏好的口味。方才还叫苦连天的办公室里，瞬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息，大家接过饮料，兴奋地高呼：“会长万岁！”
　　沈清珩笑了笑没有多言，但那细心体贴的举动，已无声地凝聚了人心，也让他肩头上那枚“会长”的徽标，显得更加名至实归。
　　沈清珩在桌边坐下，立刻投身于审核报名表的工作中。他与各部长高效地讨论、筛选，办公室内只剩下纸张翻动和低声交换意见的声响。
　　经过一番忙碌的筛选，最终进入面试的名单终于确定下来。各部长将整理好的名单递到沈清珩手中进行最终确认。沈清珩接过那叠承载着许多大一新生期待的纸张，目光沉静地逐一扫过上面的名字。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定格了。
　　“顾知初”——那个在他脑海中盘旋过数日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名单上。他下意识地将那张单独的报名表从众多报名表中抽了出来，指腹轻轻拂过纸上娟秀灵动的字迹。那字迹清雅而不失风骨，一如她本人，在舞台上那般，柔美中蕴含着力量，让人赏心悦目。
　　他的目光细细掠过她认真填写的每一个栏目，从兴趣爱好到申请初衷。在“期望加入的部门”一栏，她清晰地写着“学生会办公室”。在“申请理由”中，她没有过多华丽的辞藻，只诚恳地写道：“希望在这个需要细致与耐心的平台上锻炼自己，为同学们服务。”
　　看着这行字，沈清珩眼前仿佛浮现出她抿着唇，认真书写的侧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喜与赞赏的情绪，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圈圈涟漪。他若有所思，冷峻的眉眼在不经意间柔和下来，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
　　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这异样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或许只是一种对优秀同学的欣赏，又或许，是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命名的、隐秘的期待。
　　“会长，名单有问题吗？”宣传部部长陈序的询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清珩瞬间回神，将那抹不合时宜的笑意敛去，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他将顾知初的报名表妥善地放回那一叠报名表中，神色如常地回答：“没有，准备得很好。通知下去，明天准时开始面试。”
　　只是，在将名单递还回去的刹那，他的指尖在那个名字上，若有若无地，又停留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