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楚明懿闭上眼,将线索串联起来。
      原主撞破了林月如的秘密通讯,虽然当时没意识到重要性,但林月如不敢冒险。所以必须除掉她,至少让她失去威胁。
      “那您为什么帮我?”楚明懿睁开眼问。
      “两个原因。”太妃伸出枯瘦的手指,“第一,我看得出来,你和琰儿是一类人——表面隐忍,内心不屈。第二,我老了,没几天活头了。有些真相,得有人继续查下去。”
      她从枕下摸出一块褪色的丝帕,递给楚明懿:“这是我这些年装疯期间,偷偷记下的一些事。有些可能有用,有些可能已经过时。你拿去吧。”
      楚明懿展开丝帕,上面用炭笔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有些已经模糊不清。她快速浏览,目光停在了其中一段:
      “癸巳年三月,四皇子府深夜运入十口大箱,禁军副统领亲自押送。箱内似有金属碰撞声。”
      癸巳年,是三年前。那时北漠和大周边境摩擦不断,朝廷确有一批军械失踪……
      “还有这个。”太妃又递过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小撮淡褐色的粉末,“这是我当年从姐姐毒发时的药渣里偷藏的。我不懂药理,但或许你能看出什么。”
      楚明懿小心接过。她前世虽然主要学的是外伤救治和战地医术,但对毒理也略有涉猎。这粉末的气味很特别,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我会查清楚。”她郑重收起东西,“您好好休息,我会让春桃每天送饭过来。但为了安全,您还得继续装疯——至少在表面上。”
      太妃点点头,眼神疲惫却清明:“我知道。你走吧,时间长了会引人怀疑。”
      楚明懿和春桃收拾好东西离开,重新将院门虚掩上。回南厢的路上,春桃终于忍不住问:“娘娘,张太妃她……没疯?”
      “她比这宫里大多数人都清醒。”楚明懿低声道,“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
      “奴婢明白。”
      回到屋里,楚明懿立刻开始研究那撮粉末。她用银针试探,针尖没有变黑——不是常见的砒霜类毒药。
      又取了一点溶于水,滴在随身带的试纸上,这是隐楼特制的毒物试纸,能检测多种毒素。
      试纸渐渐变成了淡紫色。
      楚明懿的脸色沉了下来。紫蝶兰的提取物,混入了少量西域罂粟。
      前者是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会损伤心脉,症状与风寒高热极为相似;后者能止痛镇静,掩盖真正病因。
      下毒的人很懂药理,也很谨慎。
      她将太妃给的丝帕仔细收好,开始整理思绪。现在已经有了几条明确的线索:一是林月如与四皇子通敌的证据链正在完善;二是太后可能牵扯进前皇后的死;三是萧景琰……
      想到那个名义上的丈夫,楚明懿的眼神复杂起来。从太妃的话来看,萧景琰的母后之死很可能也是夺嫡阴谋的一部分。那他表面的闲散,是否也是一种伪装?
      正沉思间,窗外传来熟悉的鸟鸣声,两短一长。
      楚明懿示意春桃去院门口守着,自己走到窗边。不一会儿,一个小纸卷从窗缝塞了进来。
      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
      “今夜子时,东厢房,带疑毒样本。顾。”
      顾清砚。太医院首席,隐楼核心成员,也是她前世少数完全信任的人之一。
      楚明懿将纸条烧掉。顾清砚擅长毒理,让他鉴定那粉末是最合适的。
      而且他身在大医院,能接触到宫里的医药档案,或许能查出更多东西。
      只是今夜子时的会面,比她预定的时间早了两天。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顾清砚查到了急事?
      夜幕降临前,楚明懿让春桃去了一趟膳房,故意在几个多嘴的太监面前“透露”:南厢的娘娘病得更重了,今早咳了血,怕是不行了。
      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该听的人耳中。
      晚饭后,楚明懿早早让春桃去睡,自己则在黑暗中静坐调息。福公公的药效果然显著,她能感觉到体力在逐渐恢复,至少行动已无大碍。
      子时将至,她换上夜行衣,同样是福公公准备的,料子普通,但裁剪合身,便于活动。将毒粉样本和太妃的丝帕贴身藏好,她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东厢房的门虚掩着。楚明懿推门进去,里面已经点了一盏小油灯。
      灯旁站着一个人。
      顾清砚转过身来。他看起来二十八九岁,面容清俊,气质温润,但那双眼睛里有着医者特有的锐利和冷静。
      他穿着普通的深色常服,若不是腰间挂着的太医院令牌,看起来更像个书生。
      “楼主。”他低声行礼,声音里有压抑的激动。
      “顾先生不必多礼。”楚明懿示意他起身,“现在我只是楚明懿。”
      顾清砚深深看了她一眼:“看到密讯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沈家出事那天,我就在太医院当值,听到消息后……”他的声音哽了一下,“我以为您也……”
      “我也以为自己死了。”楚明懿平静地说,“但老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先不说这些,你看看这个。”
      她取出那包毒粉。
      顾清砚接过,只闻了一下脸色就变了。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皮套,展开是一排精致的银质工具。他取了一点粉末,用几种试剂测试,动作娴熟而迅速。
      “紫蝶兰提取物,纯度很高。混合了西域罂粟和……少许南疆蛊毒。”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这是‘梦断香’,前朝宫廷秘药,配方早已失传。怎么会……”
      “前朝秘药?”楚明懿追问。
      “嗯。据古籍记载,这种毒最初是前朝末代皇帝用来除掉政敌的,因为症状与风寒无异,极难察觉。”顾清砚收起工具,“下毒的人不仅有前朝秘方,还对药理极为精通。宫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不超过三个人。”
      “包括你?”
      “包括我。”顾清砚坦然承认,“但不是我。另外两人,一位是太医院院使陈太医,今年已经七十,三年前中风后一直卧床。另一位……”
      他顿了顿:“是太后身边的沈嬷嬷。她年轻时曾在前朝太医院当过药女。”
      太后的人。
      楚明懿和顾清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还有一件事。”顾清砚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我查了近三个月的太医院记录。林月如的侍女秋月,两个月内去了三次太医院,取的药都是治疗心悸失眠。但我悄悄检查过药渣,其中混入了少量迷魂草,那是制作吐真剂的原料。”
      “她在审问什么人?”
      “或者是在控制什么人。”顾清砚压低声音,“而且就在三天前,四皇子府以‘府中有疫’为由,从太医院调走了一批药材。我核对过清单,其中几种药材组合起来,可以制作止血散,大规模外伤用的那种。”
      楚明懿的心猛地一沉。四皇子府要那么多外伤药做什么?除非……
      “北漠密使入京的事,你听说了吗?”她问。
      顾清砚点头:“福公公告知了。楼主,如果四皇子真的在与北漠交易军械,那这批外伤药就能解释了——他们在为可能发生的冲突做准备。”
      “或者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交易保驾护航。”楚明懿沉吟道,“北漠人骁勇善战,但缺少精良军械。如果四皇子能提供,他们必然愿意付出高价。”
      “那我们要怎么做?”
      楚明懿思索片刻:“两件事。第一,继续监视林月如和四皇子的动向,特别是药材和物资的流动。第二,我需要你帮我查查十六年前的太医记录——关于先皇后的病故详情。”
      “先皇后?”顾清砚有些意外。
      “张太妃给了我一些线索。”楚明懿简单说了今天的事,“如果先皇后真是被毒杀的,那下毒的人很可能就是如今后宫真正的掌控者。弄清楚这件事,或许能揭开更多秘密。”
      顾清砚郑重应下。
      两人又交换了一些情报,顾清砚告知楚明懿,福公公已经安排了两个可靠的小太监在静思苑附近当值,算是外围眼线。
      而楚明懿则把账册的事告诉了顾清砚,让他留意宫中财物往来的异常。
      子时将尽,顾清砚必须离开了。他走到门口,忽然转身:“楼主……您现在身份特殊,务必小心。七皇子那边,需要接触吗?”
      楚明懿沉默了。按计划,她迟早要和萧景琰打交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再等等。”她说,“等我在这里站稳脚跟。”
      顾清砚点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楚明懿在东厢房又多留了一会儿,确认外面安全后才返回。躺在床上,她脑中思绪纷飞。
      毒杀先皇后的可能是太后,与北漠勾结的是四皇子,林月如是帮凶,而萧景琰……很可能是这一切的潜在目标。
      她这个冷宫弃妃的身份,看似卑微,却恰好成了一个观察这一切的绝佳位置。
      窗外传来打更声,四更天了。
      楚明懿闭上眼睛。
      明天,该去会会那位陈美人了。既然林月如想用桂花糕来了结她,那她就给林月如送上一份“回礼”。
      药香已经透出,网也该慢慢收了。
      桂花香漫进冷宫的那个午后,陈绾主动敲响了南厢的门。
      春桃打开门时愣了愣,这位向来深居简出的陈美人,今日竟穿着稍显体面的藕荷色衣裙,发间簪了支成色普通的银簪,手里提着个小食盒。
      “楚妹妹可在?”陈绾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迟疑。
      楚明懿正在窗边看书——是从张太妃那里借来的一本前朝医书,闻言抬眼,示意春桃让开身。
      “陈姐姐请进。”她放下书卷,脸上适时地浮现出病弱的苍白。
      陈绾进屋,将食盒放在桌上,却不打开,只是站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春桃识趣地退到门外守着。
      “姐姐坐。”楚明懿先开了口,语气温和,“前几日多谢姐姐的点心,只是我病着,胃口不好,还未来得及品尝。”
      这话说得轻巧,陈绾的脸色却瞬间白了白。她抬眼看向楚明懿,目光在那双平静的眼睛上停留片刻,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楚明懿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她。
      “妹妹……不,娘娘。”陈绾的声音发颤,“那点心……那点心有问题。我不是有意的,是他们逼我的……他们说若我不照做,我弟弟就……”
      “你弟弟在四皇子府上当差,是么?”楚明懿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凉透的水。
      陈绾浑身一颤,猛地抬头:“您……您怎么知道?”
      “猜的。”楚明懿放下茶杯,“能让一个在冷宫里苦熬了三年的人重新为他们做事,无非是抓住了致命的软肋。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你父母早亡,入宫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那个体弱多病的弟弟陈瑜。”
      陈绾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是……阿瑜在四皇子府上做文书,说是文书,其实就是个人质。他们每个月让我看一次他的信,信上有暗记,证明他还活着……”
      “所以你帮他们监视我,给我下毒。”楚明懿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因为林月如怕我说出不该说的话,怕我记起那天在御花园看到了什么。”
      “您都知道了……”陈绾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是,那天您撞见秋月和侍卫私会,虽然您可能没认出她,但秋月认出了您。林侧妃不敢冒险,所以要堵住您的嘴。”
      “那为何不直接杀了我?”楚明懿问,“在冷宫里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去,应该很容易。”
      陈绾咬住嘴唇,半晌才道:“因为……因为七殿下。”
      楚明懿眸光微动。
      “林侧妃最初是想直接动手的,但四殿下阻止了。”陈绾压低声音,“四殿下说,七殿下虽然看起来闲散,但毕竟是嫡出,又在军中有些旧部。若您突然死了,难保七殿下不会借题发挥,反而打草惊蛇。所以……”
      “所以改用慢性毒,让我‘病故’。”楚明懿接过话头,“这样既除了后患,又不引人怀疑。林月如同意了?”
      “林侧妃一开始不同意,但四殿下说……”陈绾的声音越来越低,“说等大事成了,整个皇宫都是他们的,一个楚明懿,随时可以捏死。”
      楚明懿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四皇子萧景睿的谨慎超出了她的预期,但这谨慎背后,是对萧景琰的忌惮。
      “姐姐今天来,不只是为了坦白吧?”她看向陈绾。
      陈绾擦了擦眼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这是林侧妃让秋月新送来的药,说是如果桂花糕没起作用,就把这个混在您的汤药里。见效更快,三天内就能让人心力衰竭而死。”
      楚明懿接过纸包,打开,里面是淡黄色的粉末。她凑近闻了闻,是钩吻的根茎研磨而成,混了些许曼陀罗花粉——确实是能致人死地的毒药,且症状与心悸之症相似。
      “你想让我怎么做?”她问陈绾。
      陈绾又磕了个头:“求娘娘救我弟弟!只要阿瑜能平安离开四皇子府,我这条命,任凭娘娘处置。”
      “我若要你的命,何必费这些周折。”楚明懿将药包包好,放在桌上,“你弟弟的事,我可以想办法。但在这之前,你要继续为他们做事。”
      陈绾愣住。
      “这药,我会让你‘成功’下到我的饮食里。”楚明懿缓缓道,“之后我会‘病情加重’,卧床不起。你需要定期向林月如汇报我的状况,告诉她,我活不过这个月了。”
      “娘娘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嗯。”楚明懿点头,“但我要你在汇报时,加一些别的内容。”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陈绾。陈绾接过,只见上面写着几句话:
      “楚氏昏沉时常呓语,提及‘假山’‘信物’等词。曾于高烧时抓住宫女手腕,问‘那玉佩何在’。”
      陈绾看完,冷汗就下来了:“这……这不是要让他们更想杀娘娘灭口吗?”
      “正是要他们着急。”楚明懿微微一笑,“人一着急,就容易出错。而且我要让他们以为,我只是模糊记得一些片段,并不确定,所以才不敢说,只敢在昏迷时说胡话。”
      陈绾恍然:“这样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确认,您到底知道多少,而不是直接灭口……”
      “聪明。”楚明懿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而且他们第一个要查的,就是当年在假山私会的秋月和那个侍卫。只要他们动起来,我们就有机会。”
      “奴婢明白了。”陈绾将纸条小心收好,“可是娘娘,您服了那药……”
      “放心,我自有解毒之法。”楚明懿看向窗外,“你只需照做。另外,从今天起,你要留意西偏院的动静。”
      “张太妃?”陈绾有些意外,“她疯了十几年了……”
      “疯与不疯,有时候只在一线之间。”楚明懿没有多说,“你只要留意,有哪些人去探望过她,或者,她有没有异常举动。”
      陈绾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下。
      送走陈绾后,春桃进屋,担忧地看着桌上的药包:“娘娘,您真要……”
      “这药对我无用。”楚明懿平静地说,“福公公送来的药里有解毒丹,可解百毒。钩吻之毒虽然厉害,但剂量不大,我有把握。”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碧绿色的药丸服下。这是隐楼秘制的“清心丸”,可暂时压制毒性,配合针灸能将毒素慢慢排出体外。
      “今晚开始,我会‘病重’。”楚明懿吩咐春桃,“你去太医院,就说是陈美人让你去的,说我突然高热不退,胡言乱语,求他们开些退热的药。记住,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快不行了。”
      “是。”春桃红着眼圈应下。
      “别怕。”楚明懿拍拍她的手,“这出戏演好了,我们才能在冷宫活下去,才能……报仇。”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但春桃听出了其中的决绝。
      当夜,楚明懿服下少量钩吻粉末,又用银针刺穴,人为制造出高热惊厥的症状。春桃按计划哭着跑去太医院,惊动了当晚当值的太医。
      来的是个面生的年轻太医,把脉后连连摇头,开了些温和的退热方子,临走时对春桃低声说了句“早做准备吧”。
      消息很快传开。
      第二天一早,陈绾“焦急”地去了趟内务府,找相熟的太监递了话出去。午后,秋月扮作送衣物的宫女,悄悄来了静思苑。
      “陈美人,娘娘让奴婢来问问,那边情况如何?”秋月压低声音,眼睛却往南厢的方向瞟。
      陈绾按照楚明懿教的,一脸愁容:“昨儿夜里突然就不行了,高热说胡话,太医来看过,说怕是……就这几天了。”
      “说胡话?都说什么了?”秋月追问。
      “就是些零碎的词,‘假山’‘信物’‘玉佩’之类的。”陈绾做出回忆的样子,“还抓住我的手问‘那玉佩何在’,吓得我赶紧挣开了。”
      秋月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平静:“还有呢?”
      “没了,后来就昏死过去了。”陈绾抹了抹眼角,“秋月姑娘,您回去跟林侧妃说说,我那弟弟……”
      “放心,娘娘记着呢。”秋月从袖中摸出个小荷包塞给陈绾,“这是娘娘赏的,等事成了,你弟弟自然能出府。”
      “多谢娘娘恩典。”陈绾连忙道谢。
      秋月又往南厢看了几眼,这才匆匆离去。
      等她走远,陈绾脸上的谄媚瞬间褪去,她快步回到自己屋里,打开秋月给的荷包,里面是几块碎银,还有一张叠得极小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两个字:“确认?”
      陈绾将纸条烧掉,心里冷笑。林月如果然急了,急着确认楚明懿到底知道多少,记住了多少。
      她按照楚明懿的吩咐,没有立刻回复。吊着对方,对方才会更慌。
      接下来的三天,楚明懿“病”得越来越重。春桃每天以泪洗面,去太医院求药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偶尔有太监宫女经过静思苑,都能听到里面压抑的咳嗽声和呻吟。
      第三天夜里,楚明懿正在用针灸逼出体内残余的毒素,窗外忽然传来三声猫叫,两短一长,是福公公的暗号。
      她示意春桃去门口守着,自己走到窗边。
      “楼主,有进展。”福公公的声音压得极低,“秋月今天傍晚去了西直门外的柳记当铺,见了当铺老板。老奴的人盯梢,发现那老板半个时辰后去了四皇子府后门。”
      “柳记当铺……”楚明懿沉吟,“查过背景吗?”
      “查了。明面上是普通的当铺,暗地里做些销赃和传递消息的勾当。老板姓柳,是四皇子府一个管事的远房亲戚。”
      福公公顿了顿:“还有,秋月从当铺出来时,手里多了个锦盒。老奴的人想法子看了一眼,里面是块成色不错的玉佩。”
      玉佩。
      楚明懿眼神一凛。看来她让陈绾放出的消息起作用了,林月如果然去确认“信物”是否安全。
      “能拿到那玉佩吗?”
      “有些难,但可以试试。”福公公道,“四皇子府戒备森严,但秋月会把玉佩带回宫。宫里,咱们的机会就多了。”
      “小心行事,宁可拿不到,也别打草惊蛇。”
      “老奴明白。”福公公又道,“还有一事,七殿下那边有动静了。”
      楚明懿凝神:“说。”
      “七殿下三日前以‘体察民情’为由,去了京郊的皇庄。但老奴的人发现,他在庄子里秘密会见了几个人。”福公公的声音更低了,“有户部侍郎,兵部一个主事,还有……北境退下来的一个老将。”
      果然。萧景琰在暗中联络军方和朝臣。户部管钱粮,兵部管兵马,再加上军方的人,他这是在为可能到来的变故做准备。
      “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吗?”
      “具体不清楚,但老奴的人远远看见,他们出来时脸色都很凝重。而且七殿下在庄子里留了两天,今早才回城。”
      楚明懿思索片刻:“继续盯着,但不要太近。萧景琰不是简单角色,他身边肯定有反侦察的好手。”
      “是。”福公公应下,又递进来一个小竹筒,“这是顾先生让转交的,说是您要的东西。”
      楚明懿接过,福公公悄无声息地离去。
      她打开竹筒,倒出里面的纸卷。是顾清砚的字迹,记录着十六年前先皇后病逝前后的太医院记录。
      “永昌十二年三月,皇后偶感风寒,太医请脉,开方桂枝汤。”
      “四月初,皇后病情反复,添咳嗽、心悸之症,改方玉屏风散合生脉饮。”
      “四月十五,皇后突发高热,昏迷不醒,太医院会诊,疑为时疫。”
      “四月二十,皇后薨,年三十二。”
      记录很简略,但顾清砚在旁用小字做了批注:
      “桂枝汤对症风寒,玉屏风散益气固表,生脉饮养心。此方组合对风寒后体虚心悸有效,但不可能导致高热昏迷。”
      “时疫之说存疑,当年宫中并无时疫流行。”
      “先皇后薨后,主治太医王太医告老还乡,途中坠崖身亡。其家人三月内先后‘病故’。”
      最后一行字让楚明懿的目光凝住。
      全家灭口。这已经不是灭口,是斩草除根。
      她将纸卷烧掉,灰烬落入水盆,迅速化开。窗外月色清冷,院子里那棵枯槐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先皇后之死,太后嫌疑最大。四皇子通敌,林月如是帮凶。萧景琰暗中布局。而她,被困在这冷宫里,看似病入膏肓,实则布下了一张网。
      这张网现在还很小,只能笼罩静思苑这一隅。但她有的是耐心。
      第四天早晨,春桃从膳房回来,带回一个消息:太后寿辰将至,各宫都在准备贺礼,连冷宫也得了些赏赐——每人一匹普通的棉布,说是让做身新衣裳,寿辰那日“同沐天恩”。
      “同沐天恩?”楚明懿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声音虚弱,但眼睛很亮,“冷宫的人也能去参加寿宴?”
      “那倒不是。”春桃把领来的棉布放在桌上,“就是每个宫苑都会发些寿桃、糕点,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听说那天还会放一批年老的宫女出宫,算是太后的恩典。”
      楚明懿心中一动。放出宫的宫女……这是个机会。
      “春桃,你去找陈美人,就说我病得厉害,那棉布我也用不上,转赠给她,让她做身衣裳,寿辰那日也好沾沾喜气。”她缓缓道,“顺便问问她,可认识今年要出宫的宫女,有没有能托付的。”
      春桃不解:“娘娘要托付什么?”
      “托付一封信。”楚明懿看向窗外,“给宫外某个故人的信。”
      她需要联系隐楼在宫外的势力,安排接应陈绾弟弟的事。但冷宫妃嫔与外界通信是重罪,必须通过可靠的人传递。
      陈绾在宫里三年,应该有些人脉。
      春桃领命去了。半个时辰后回来,带回陈绾的话:“陈美人说,她认识一个今年要出宫的刘嬷嬷,是浣衣局的老人,为人老实可靠。若是简单的信,可以托她带出去。”
      “可靠吗?”
      “陈美人说,刘嬷嬷的女儿嫁给了她家乡的一个秀才,算是知根知底。而且刘嬷嬷急着出宫和女儿团聚,不会多生事端。”
      楚明懿点点头:“你让陈美人安排,我要见刘嬷嬷一面。就在……寿辰前一日吧,那天各宫都忙,不会有人注意冷宫。”
      “是。”
      春桃又要出去,被楚明懿叫住。
      “等等。”她从枕下摸出一个小瓷瓶,“这药,你想办法让陈美人服下。”
      春桃脸色一白:“娘娘,这……”
      “不是毒药。”楚明懿轻声道,“是让她暂时出现类似中毒症状的药。服下后会有三天左右的发热、出疹,看起来像染了时疫。”
      “娘娘是要……”
      “寿辰那日,陈美人‘病了’,去不了前院领赏,也就不会有人注意她不在自己屋里。”楚明懿将瓷瓶放进春桃手中,“而那时,她需要替我去做一件事。”
      春桃握紧瓷瓶,重重点头。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鸟鸣,不是暗号,是真的鸟叫。楚明懿抬头望去,见一只麻雀落在枯槐枝头,歪着头朝屋里看。
      这深宫之中,连鸟雀都是被困住的。
      但她不是鸟雀。她是潜行的夜枭,是织网的蜘蛛,是蛰伏的猎手。
      棋已布下,只等对手入局。
      而她有足够的耐心,等着看那些曾经将她、将沈家、将无数人推入深渊的人,一个接一个,跌进他们自己挖的坑里。
      “春桃。”她忽然开口。
      “奴婢在。”
      “你说,从这冷宫走出去,需要几步?”
      春桃愣了愣,小声说:“奴婢不知。”
      楚明懿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
      “第一步,活下去。第二步,让想让我们死的人,先死。”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阳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来,在冷宫斑驳的地面上,投下一小块、一小块的光斑。
      就像这盘棋,虽然大部分还隐在黑暗里,但光,已经开始透进来了。
      刘嬷嬷踏入静思苑那日,天空飘起了今秋第一场细雨。
      雨丝细密如针,将冷宫本就灰败的景色蒙上一层朦胧的纱。春桃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引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
      老妇人约莫五十出头,穿着浣衣局最低等宫女的青灰色粗布衣,双手粗糙红肿,指节因常年浸泡皂角水而变形,但步伐却稳得很,每一步都踩得实实在在。
      楚明懿靠坐在床头,裹着那床薄被,脸色苍白如纸,咳嗽声断断续续。她打量着这个被陈绾称为可靠的老嬷嬷,目光落在对方低垂的眼睑和紧抿的嘴唇上。
      “奴婢刘氏,给七皇子妃娘娘请安。”刘嬷嬷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声音嘶哑,带着长年浆洗衣物留下的湿气感。
      “嬷嬷请起。”楚明懿虚抬了抬手,声音虚弱,“春桃,给嬷嬷端碗热水。”
      春桃应声去了。屋里只剩下楚明懿和刘嬷嬷两人,雨声敲打着窗纸,更显寂静。
      “陈美人说,嬷嬷今年就能出宫了?”楚明懿缓缓开口。
      刘嬷嬷依旧低着头:“是,奴婢的年纪到了,内务府已经记了名,太后寿辰后第三批放人。”
      “家中可还有人?”
      “有个女儿,嫁了邻县的秀才,去年生了外孙。”说到家人,刘嬷嬷的声音里才有了一丝温度,“奴婢出去后,就去投奔女儿女婿。”
      楚明懿点点头,从枕下摸出一封信:“我这里有一封家书,想托嬷嬷带出宫,交给城西‘回春堂’的掌柜。嬷嬷可愿意?”
      刘嬷嬷抬起眼,第一次正视楚明懿。那双眼睛浑浊却清明,见惯了这深宫里的腌臜事,早已波澜不惊。
      她看着那封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署名,只画了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药葫芦标记。
      “娘娘,”刘嬷嬷的声音很平静,“奴婢在浣衣局三十四年,经手过各宫娘娘的衣物,也见过缝在衣角里的银票,藏在夹层里的密信。奴婢从不多看,从不多问,所以才能活到今天。”
      楚明懿静静听着。
      “陈美人对奴婢有恩,三年前奴婢重病,是她偷偷塞给奴婢二两银子抓药。”刘嬷嬷继续说,“所以这次她开口,奴婢来了。但这封信……”
      她顿了顿:“若是寻常家书,奴婢拼着被查的风险,也替娘娘送了。若是别的……”
      “若是别的,嬷嬷就不送了吗?”楚明懿问。
      刘嬷嬷沉默片刻:“奴婢只想活着出宫,见女儿和外孙。”
      楚明懿明白了。这是个谨慎的老人,不愿卷入是非,但重恩情。
      “嬷嬷放心,这封信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她将信放在床边小几上,“收信的人是可靠的,信的内容也只是询问些旧事。嬷嬷只需将信交给回春堂掌柜,说一句‘楚娘子问药’,即可。他会给你一两银子做酬谢。”
      刘嬷嬷的目光在信封上停留良久,最终缓缓伸出手,将信收入怀中:“奴婢知道了。”
      “还有一事。”楚明懿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普通的银镯子,“这只镯子,请嬷嬷交给掌柜,就说药资。”
      镯子是空的,里面藏着一小卷密信,用的是隐楼特制的隐形药水书写。
      那是她给隐楼外线下的指令:调查四皇子府近半年的物资进出,特别是与北境有关的;同时,安排接应陈瑜出府的事宜。
      刘嬷嬷接过镯子,入手沉甸甸的,她微微一愣,却没多问,只小心地揣进怀里最深处。
      春桃端了热水进来,刘嬷嬷喝完,又行了一礼,跟着春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雨还在下,楚明懿看着窗外雨幕,心中盘算着。刘嬷嬷这个人,谨慎有余,胆识不足,但她需要的就是这种小心。真正冒险的事,不能靠她。
      傍晚时分,雨停了。陈绾拖着“病体”过来探望——她服了楚明懿给的药,脸上起了些红疹,看起来确实像染了时疫。
      “刘嬷嬷那边妥了。”陈绾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低声说,“她答应送信,但奴婢看得出,她很害怕。”
      “怕是对的。”楚明懿咳嗽两声,“不怕的人,活不长。”
      陈绾看着她,欲言又止。
      “姐姐有话直说。”
      “娘娘……您真的能救阿瑜吗?”陈绾的声音发颤,“四皇子府戒备森严,阿瑜虽然只是个文书,但也住在府内下人房,出入都有人盯着……”
      楚明懿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陈绾:“打开看看。”
      陈绾疑惑地打开,里面是几样东西:一张小小的、画着简易地图的纸片;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还有一枚铜钱,铜钱边缘被磨得很薄,几乎透明。
      “地图是四皇子府后巷的布局,红点处是每天寅时三刻倒夜香的车经过的地方。”楚明懿缓缓解释,“瓷瓶里是迷药,沾一点在帕子上,捂人口鼻,三息即倒。铜钱……”她拿起那枚铜钱,“磨薄了边缘,可以割断绳子,必要的时候,也能伤人。”
      陈绾的手抖得厉害:“娘娘的意思是……”
      “十天后,太后寿辰当日,四皇子会入宫贺寿,府中守卫会相对松懈。”楚明懿的目光落在陈绾脸上,“那天,会有一场‘意外’——后巷的夜香车翻倒,臭气熏天,守卫会暂时避开。而你弟弟,需要在那之前,想办法溜到后门附近。”
      “可是阿瑜怎么知道……”
      “三天后,会有一个卖糖人的小贩在四皇子府后门叫卖。”楚明懿继续说,“他卖的糖人里,会有一支是空心的,里面藏着纸条,告诉你弟弟具体的时间和暗号。”
      陈绾震惊地看着楚明懿。这套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但又危险至极。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楚明懿话锋一转,“你需要让林月如相信,我活不过这个月。只有这样,她才会放松警惕,不再盯着你和你弟弟。”
      “奴婢明白。”陈绾握紧手中的布包,“秋月昨天又来了,问您的情况。奴婢按您教的说了,说她开始咯血,怕是肺痨。秋月吓得没敢多待,匆匆走了。”
      “她还会再来的。”楚明懿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林月如这个人,多疑又狠毒,不亲眼确认我死了,她不会放心。”
      果然,两天后的深夜,南厢的窗下出现了不该有的动静。
      楚明懿本就浅眠,听到那极轻的、刻意的脚步声时立刻醒了。她没有动,只是放缓呼吸,闭上眼睛装睡。
      窗栓被从外面轻轻拨动,技巧娴熟,几乎无声。片刻后,窗户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
      来人一身夜行衣,蒙着面,但身形纤细,动作轻盈,显然是个女子。她在黑暗中站了片刻,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后,才缓步走向床榻。
      是秋月。楚明懿从那走路的姿态就认出来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